第一百零三章 鮮活 ǔs#8461;ǔщǔм.#269;#9438;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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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回國就跟兩周前出國一樣,全程都由鶴姨陪伴著她。這似乎是顧惟的習慣。盡管他從不缺少仆從,單管家就有好幾位,不過但凡是他的私事,且是足夠要緊的私事,幾乎都會交由鶴姨去辦。陳暮蓉從他對鶴姨的信任中,亦體會出他對自己的重視。那么 那么,為什么沒有給他發消息呢? 照理說,她到家后就應該給顧惟報個平安。只是一來,她知道鶴姨已經向他說過這件事,自己再把相同的消息重發一遍,就顯得有些耽誤他的工夫。二來,她覺得這還不算到家。她在家里只待了半天不到,立馬就得投入到風風火火的春運大潮中去。幸好此前帶去歐洲的行李都能原封不動地帶回鄉下,細心的母親也早已備好給外公外婆捎去的年貨。臨走前她特地去了一趟母親工作的地方,母女倆這才得以在過年前最后見上一面。 母親的春節假期只有三天,若是跟她一塊兒回去,連往返一趟的車程都不夠。所以她其實已經有好幾年都不曾見過外公外婆的面。有時候自己問她,她也只是溫柔地說等女兒獨立以后再回去照料雙親。如此想來,母親對自己的愛,對雙親的愛,始終都跟無償的奉獻劃著等號。她在感激母親的同時亦涌上難以自抑的心酸。尤其當母親瞧見她健健康康地回到身邊,疲憊的面龐綻開笑容的瞬間,她竟忽然撇下嘴唇,淚水撲簌簌地淌落下來。這莫名其妙的哭相,嚇得母親還以為她在國外受了什么委屈。 也是那一瞬間,她頭一次想要向生活的艱難屈服:假使自己接受顧惟的建議,母親是不是真的就能輕松許多?不用再沒日沒夜地cao勞,也能經常回去看望外公外婆了。不,如果有那棟大房子的話,說不定一家人就能和和美美地住在一塊yǔyēщǔ.?ō?(yuyewu.) 這種從未有過的念頭于她來說,恰似站在懸崖的邊緣準備往下跳。她猛然縮回正要向前邁動的腳步,渾身上下都驚出了一層冷汗。霎時間,她為自己的一時貪念而深感后怕,同時,亦產生出強烈的羞恥。自己怎么會想到這種旁門左道呢?早在認識顧惟以前,她不是就決心要拼命努力,將來一定讓母親過上好日子了嗎?哪怕顧惟的贈與恰好能夠實現這一夢想,但,那終究是兩件不同的事。 或許是出于往愛情中摻入物質的恐懼,又或者,是為了保持直面未來的勇氣,她知道絕不能把這兩件事情混為一談。明白他為自己做的一切就足夠了。他給,是他的心意,而她不要,同樣也是她的心意。 之后她就加入了浩浩蕩蕩的返鄉大軍,也成為了春運鏡頭下一個風塵仆仆,肩挑手提的縮影。這一路的緊張與波折自不必提。直到乘上火車,她的心情才總算得以放松下來。隨著列車駛動,她情不自禁地浮起許多關于故鄉的遐思,譬如云蒸霧繞的峰巒,譬如漫山遍野的翠竹,還有外公外婆喜不自勝的面龐,家里的老屋,菜園,貍貓她的思鄉之情是興奮而蓬勃的,以至于生出了難得的傾訴欲。她多想給顧惟分享這一刻的喜悅,給他看看此前詢問過的家鄉風貌。可是放眼望去,車廂里到處是亂糟糟的行李和鬧哄哄的乘客,這幅景象還是不要給他瞧見為好。最好是在縣城轉乘中巴車以后,半路給他拍一些照片,也順便說一聲自己已經平安回到老家了。 不巧的是,在歡欣雀躍地做著這些計劃的同時,她完全忘記了時差的威力。盡管在火車上拼命想要入睡,結果卻怎么也不能如愿。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得繃緊神經加快腳步,從火車站一路輾轉到汽車客運站。同車有好幾個年輕的姑娘,同樣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在把行李搬上車廂的時候,中巴司機下來搭了一把手: “女娃兒家家,得不得行哦?‘ 那些姑娘似乎同手上有些皴裂的司機相當熟絡,一邊同他說笑,一邊利索地將行李安置妥當。她們一眼就看出她是學生,所以格外親切地與她攀談起來。然而,經過兩天一夜的舟車勞頓再加上昨晚徹夜未眠,她在車上搖晃了沒兩分鐘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若不是鄰座的姑娘好心把她叫醒,恐怕這一覺都得直接睡到天黑以后。她一醒便想起尚未發出的消息,于是慌里慌張地眺向窗外。汽車在山路上平穩地行駛著,抬眼一望,兩岸山巔蒙著一層濕潤的冬霧,山腹反而愈發青黑起來。此般情景下,她就知道自己離縣城已經很遠了, 回到通訊不便的鄉下,再怎么懊悔也已經無濟于事。她好幾次走到村外的公路邊上,手機也還是接不上運營商的服務。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掐著指頭數日子,等候年集的到來。只有年集到了才能跟著外公回到縣城,才有機會把沒來得及說的話告訴他。盡管時間并不因她的焦急而加快流速,不過春節仍是一天天地臨近了。到了臘月二十八號那天早晨,顧惟正坐在餐廳里吃早飯,冷不丁的,聽鶴姨提起后天就是農歷的大年夜。 這么說當然別有意味,他向來不過農歷春節。她接著話,又問小姐有沒有發來問候要說在這個家里也只有鶴姨敢問這種問題答案依然是沒有。 最近這段時間,顧惟的心境倒是平靜了許多,不再囿于愛情的困局,也不再從陳蓉蓉的身上找不自在了。然而,他為這種平靜付出了代價。在隔絕了悒郁的同時,快樂也隨之滅絕。不僅是陳蓉蓉,他好像對世上的一切都變得麻木不仁,既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也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無論何種刺激,如今看來都是那么地乏善可陳,而且,跟自己毫無聯系。毫不夸張地說,就連食欲和性欲都變得可有可無了似的。這究竟是出于不去想她所導致的無趣,還是世事原本就是如此,他也不得而知。反正無論怎么想,生活也還是一如既往地過著。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他仍是無法擺脫名為孤寂的大網。有時他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孤寂,或者說他覺得自己應該習慣。有時,又莫名其妙地想要發火__不是沖著某人,也不是沖著某事,而是沖著某種不知名的,甚至不知是否存在的東西。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唯獨今天聽鶴姨提起快要過年的時候,他突然產生出一種久違的新鮮。當然這新鮮遠不足以破除生活的煩悶,但是對他來說,那確實是一種幾乎快要忘卻的感覺。且不知為何,當天夜里再去看陳蓉蓉的肖像,這只曾被他視為愛情化身的機械夜鶯,眉眼間似乎也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違和。 并不是Fuhrmann的技法出了問題,而是因為他在透過完美的機械夜鶯去眺望那只并不完美的小鳥。她這會兒絕不可能是這幅幽貞嫻靜的模樣,而應該像那張合影上的樣子,一身樸實的,便于勞作的舊棉衣,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年節而快活地忙碌不已。那麻利的積極勁,應該比在廚房里給他做飯的勁頭更加充足。只是,隨著對她的回憶逐漸加深,印象中的陳蓉蓉似乎再度與肖像疊作一體。在那些回憶當中,她也曾無數次凝眸微笑,并且在他并未覺察的時間里,也注視著愛情深遠的未來如今見不到他,她的目光會不會有一瞬間穿透生活的現實,悄恍地投往他的所在之處? “你在看什么?‘ 聽到這句提問,顧惟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因為他覺得只有瘋子才會對著一幅肖像說話。然而,畫中少女的目光仍然緊抓住他的心不放。接著,第二聲提問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你想說什么?” 真是瘋了。是他到底在說什么? 他受不了繼續這么自言自語下去,所以借由洗漱的緣故,掙脫此種怪異的迷醉返回了現實。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手機屏幕是亮著的。隨手劃開一看,出乎意料地,竟然是陳蓉蓉給他發來了消息。 她先是寫了一段長長的開場白,把此前沒有聯系上他的前因后果詳細地解釋了一遍。然后就是一張接一張的風景照,每一張底下都配有說明_哪里是自家的農田,哪里是村口的小路,哪里是從老屋房頂上眺見的群山和竹林,就連在田埂上嬉鬧的孩童和尾巴打圈的黃狗都事無巨細地攝入鏡頭底下。 她說之所以能在今天給他發信,那是因為終于跟外公回到縣城,到年集上采買的緣故。所以后續的照片畫風一轉,變成了賣鞭炮的、賣炒貨的,賣福字對聯的小攤小販。此外活禽活牲,腌魚腌菜之類的年貨也不一而足。她老家的集市跟納許市場完全是兩個樣子,單從這些照片就能看出差別。臟兮兮的地面上漾著塵土,隨處散落著活禽掉下的羽毛和剝開吃剩的瓜子皮,再加上擠開人潮的推車和馱運重物的牲口,說是人仰馬翻也不為過。然而,他依然能體會出她此時的快活,這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正經歷著相同的快活。想必她一邊在集市上逛著,一邊抓住這點時間,趕快同他分享身邊發生的一切。看著看著,顧惟意識到自己在笑,直到翻見最新的一條消息,是一個短視頻。 視頻開頭她滿臉緊張,像接受檢閱般直挺挺地站立著,旋即,又刮了刮耳邊的碎發,最終還是變得一動不動。拿著手機的大概是她的外公,用老人的喉噪說了句什么。他猜大概是笑話她的意思。因為她馬上就紅著臉回嗔了一句,眼神也慌忙飄開,不肯再看鏡頭了。 這一老一少說著當地的方言,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可不知為何,偏偏就能感覺到那些話里的心意。她的外公肯定不忍心再臊她,開始逗她笑,她一下就舒開緊繃的面龐,忍俊不禁地咯咯笑了起來。這一笑,只要她輕輕一笑 顧惟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的存在。仿佛為了證明他依然是血rou之軀,這顆心強有力地鼓鳴不已,強到震撼整個頭腦,強到震徹整副身軀。再去看她的肖像,這只機械夜鶯好似陡然失去了使他沉湎的魔力,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物品罷了。 這原本就是一件物品。他的夜鶯是活的,他也是活的,他怎么會蠢到用一個替代品聊以自慰? 一秒鐘內顧惟連著拍了好幾次摁鈴。現在是凌晨一點,女仆顯然不可能立馬出現在房間里。然而他連片刻都不愿再等,直接抓起椅背上的衣服就往門外走,嘴里一邊叫著鶴姨,一邊大步穿過通向主樓梯的走廊: 馬上去安排。我要回國,現在就回!”不是要回國,而是要去找她。為了她他可以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直到她的所在,直到她的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