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87;ō⒙ǎsǎ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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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住她的臉。 “不喜歡我送東西給你?” 她搖頭,還是帶著一點笑。盡管直到現在也搞不懂她這樣情緒失控是為了什么,但,她的笑容讓他感到很刺心。 “不用這樣,想哭就哭吧。” 聽到這句話,她像是再也無法忍耐般撲進他的懷里,兩條胳膊摟住他的頸背,臉兒埋在他的肩頭嗚咽個不住。其實最初看到她哭的時候,他多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照理說,他不會容忍女人撒潑胡鬧耍無賴,然而被她抱住的一瞬間,他根本不覺得她是在任性。他感到她想要擁抱和依靠的不僅是自己的軀體,更是心。而她也確實抱住了他的心。那些沾濕衣襟的淚珠一顆顆地滴落在心頭上,沒有悲傷,應該說,他所感受到的并沒有悲傷,就只是純粹的柔情。仿佛心也跟著融化了,水似的一滴滴地淌落下來,與她源源不斷的淚水匯成一道河流。 她的淚水并非針對他,相反,她需要他,在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從靈到rou都需要著他。他托住她的大腿將她整個抱了起來,而她也像個孩子似的依偎著他,嘴里仍舊抽泣著,兩只胳膊卻一刻也不舍得松開。那哭聲的意味已經與先前大不相同。如今她得到了保護,不再孤苦伶仃,而是依靠在保護著她的懷抱里盡情地傾瀉出悲傷。 他盡管無法理解她莫名的悲傷,不過,有一種更加奇異的情緒在他的體內醞釀發酵,漸次充盈起來。他無比深切地體會到那種情緒卻又無法將之準確地描述出來。她這樣沒道理地跟他哭,鬧別扭,他不僅不惱,反而竭盡溫柔之能事,一面親吻她的頭發撫摩她的后背,一面無條件地哄著她逗著她。他分明清楚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一旦知道只要哭只要鬧就會有糖吃,那么下一次,下下次,她或許還會如法炮制。即便如此,他仍是覺得無所謂。糖算什么?要什么就給什么。這一刻他恨不能把她化作一粒小丸,含到嘴里好好地溫存著。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瘋了,丟了魂,為一個女人完全喪失了理智,因為這些舉動在意識到之前就已經自動自發地做了出來。他不需要理智了,他只需要她,需要被她這么緊緊地抱住,抱住他的身體也抱住他的心。Yūωаňɡsнū.?o?(yuwangshu.) 終于,她像是哭盡興了,情緒慢慢地平復下來。他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這棟房子,她猶豫片刻,點點頭。 “嗯,不喜歡就不要。”他親親她淚水濡濕的臉蛋,又親了親嬌嫩的眼尾,哄她的口吻,是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溫柔: “那我們回家好不好?” 她再度點了點頭。 回到家后,他們比平常更早地吃過了午飯。顧惟本想讓她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然而想起這件事已經是午飯過后兩個小時。他吃完飯就一直在忙。下周叁他要飛倫敦,在那之前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更有一大堆日程要確認。要不是訂的繪本恰好在那個時候送到了,恐怕一時半會還想不起陳蓉蓉的事來。男仆剛把繪本搬進房間里,他就想把她叫過來看看,畢竟這些東西都是為了討她的歡心。可是一瞥時間,估計她正在午睡,于是只好作罷。 在那之后,他也午休了一會。起來時,座鐘的指針已經走過下午四點。一起床,鶴姨就告訴他小姐正在書房里看書。于是他讓鶴姨把她叫上來,還有下午茶也一并送到他的房間。 這也是她頭一次走進他的房間。進門是一個很大的起居室,腳下鋪滿地毯,墻上掛著裝飾性的油畫,南北兩面各開一扇長窗,干凈的窗玻璃映出一派清明透亮的冬日山景。東面是一道拱門,門后連著一小段室內走廊,里頭能看到一點閃亮的鏡光和鏡臺上的花瓶,大約通往臥室。北窗下置一張辦公桌,對側則是一整套的沙發和茶幾。 顧惟這時正坐在沙發上。 他還穿著午休的睡衣,睡衣外頭罩一件長袍。身體放松地傾斜著,靠在一個錦緞的軟墊上,愜意中透出些慵懶。不過,那仍是一種不失格調的慵懶。房間里的一切,包括他在內,都無比協調地融合在一起。除開那些大型家具和色彩濃麗的油畫,地毯、吊燈、窗簾、甚至就連他手中的茶杯都顯得熠熠生輝。不過,這些奢華的顏色卻并不覺得刺眼,更不會使人感到眼花繚亂。這大約是因為它們逐層遞進而又主次分明的緣故。置身其間的主人尊貴自如,仿佛一幅能流芳百世的名畫。 “來。” 一見她,他就將茶杯放回到茶托上,招呼她到身邊去坐。 “看看,喜不喜歡?” 所謂的喜不喜歡,是指茶幾上的幾冊童話繪本,都是他前段時間叫人收購,有些則是拍賣回來的。她瞧著驚訝不已,因為這種豪華的精裝書她只在學校的圖書館里見到過,而且都是禁止外借的古籍。然而桌面上擺著的,清一色的都是安徒生的童話《夜鶯》——有丹麥的,有俄羅斯的,還有日本的,最老的版本甚至能追溯到九十年前。 她盡管不明白收藏級繪本的價值,卻也清楚它們和自家書柜里的兒童圖畫書不是一回事。她翻開其中一冊,精美絕倫的插圖瞬間攫住了全部的視線。每一幅都是她熟悉的劇情,甚至就連那些陌生的外國文字都顯得親切了許多。殿內的金磚,燈籠的火影,肅穆的大臣與高臺聳立的龍座,這些元素無不充滿了那個時代的西洋畫家對于中國的好奇與憧憬。一個遙遠、神秘、靡麗堂皇的東方幻境,隨著書頁的翻轉在眼前徐徐鋪開。即便對于陳蓉蓉這個毫無疑問的中國姑娘來說,這樣的幻境也只在夢中見到過。她盯著書頁出伸,畫上的夜鶯正停駐在王宮外的一根花枝上,對著寢殿中的國王婉轉歌唱。 因為她一直不說話,所以顧惟的視線也一直凝視著她的臉。直到她輕輕驚嘆一聲,然后夢囈般地說了一句“真美”,他才淺淺地漾開了微笑。 然而,她甚至連他的笑容也不曾注意到,只一味地摩挲著書頁,好像著了魔。于是他攬住她,五指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像怕驚擾到她的美夢般對她細語呢喃: “故事說的什么?” 他并不知道,她的夢很美,但那并不是一個美夢。她已經透過這個熟稔于心的童話眺見了夢的結局。兀自出神的目光,仿佛投向比畫中幻境更加虛無的境地。 “……故事說的……是一只小鳥,一只會唱歌的夜鶯。她……” 她愛上了人類的國王。 愛上了國王的夜鶯,忘記自己是一只小鳥,飛到他的窗前整夜唱著人類的情歌。國王欣賞她的歌聲,為她在王宮舉辦了盛大的宴會。侍從們裝飾起宮殿,桌上盛滿山一般的珍饈與海一般的美酒,金匠們打造出純金的棲木,讓夜鶯能夠站在上頭盡情地啼唱。整個王國的官員和貴族都對此驚訝不已。不過,與其說他們是驚訝于她的歌聲,不如說他們是對這樣一只灰撲撲的小鳥能夠得到圣眷而感到難以置信。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很快就接受了她,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當然,那是處在食物鏈頂端的支配者們在歡迎一只無害的小動物。既然國王的花園里有那么多珍禽異獸,再多一只擅于歌唱的小鳥也沒什么妨礙。 于是她就這么在王宮里住了下來,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侍從們牽著她在花園里散步的時候,她瞧見那些名貴的牡丹花和慵懶的白老虎,忽然想起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不過是一只小鳥而已。盡管吃著人類的食物,盡管和人類一道嬉戲,可是,她終究還是一只小鳥。他們沒有把她視為同類,而她也從不認為自己是他們的同類。因此,她向國王提出了回鄉的請求,回到家鄉的森林和田野里去。 別離之際,國王賜予她許多稀世罕見的華服與珠寶,甚至想將自己的佩劍也贈送于她。但是,夜鶯一概婉拒了。 “為什么要婉拒?” 他不再對她笑,眼睛盯視著她,蒙上一層不甚愉快的陰翳。 她知道他聽懂了,也知道他不喜歡自己的故事。然而,她只是略帶苦澀地笑了一下: “因為……因為夜鶯戴上珠寶就飛不動了。” 她對他的愛,始終是以這份愛有一個分別的句點作為前提。在那個句點以后,她不想從他這里得到任何東西作為留念。任何留念,任何會讓她忘不掉他的留念都太過沉重,會重到她的心再也飛不起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只當做了一場夢,夢過無痕,什么也不必留下。就像他還不曾進入到她的生活中時,她的每一場夢一樣。 顧惟當然知道她口中的夜鶯和國王分別在影射誰。都暗示到了這個地步,跟明說已經毫無二致。 “國王愛夜鶯嗎?” 這不是疑惑。他是在問她,自己為她做的一切,在她看來究竟算不算愛?如果不算,大不了換一種方式,這又不是什么問題。不過,結果倒是比他預想中的要好上一些。盡管憂郁,她卻仍舊點了點頭。于是他的語氣也稍微柔和下來: “那她為什么要走?” “她走了國王該怎么辦?” “……國王還有一只黃金和鉆石做的機械夜鶯,可以不眠不休地為他歌唱。” “……” 她的話并非是字面意思,而是指會有身份和地位都更為相配的女人陪在他的身邊。但是他不明白,無論黃金還是地位,這些他都能給,他不明白她為什么一面拒絕他,一面又在介意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既然是國王,那么,要什么就該有什么不是嗎?如果愛的是真正的夜鶯,憑什么拿一個假貨做替代品?那是腦子打了幾個結才干得出的蠢事? 總之不是他,他做不出來。首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