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直到偷跑去倫敦時。 傅江森當初只給他偷了護照,怕程家或傅家逼問他程惟知的下落,他緊跟著去機場逃回紐約。 程惟知到倫敦后的住址是另一個朋友緊急安排的。 朋友自己急著回國,只來得及給他一沓現金和一個地址,然后就把他送去面對倫敦四通八達的地鐵——他這個路盲的末日游戲。 那場大雨里,他敲錯到青青的家門時,特別后悔自己選了倫敦。 或許是因為都是華人,又或許是大雨里他實在太狼狽,青青在大雨磅礴里撐著傘喊他進屋休息,并同意他短暫借住。 程惟知在美國讀的商科和精算,本來已經在紐約的投行開始工作,和爺爺的矛盾里,那份投行工作也占到一部分。 倫敦是僅次于紐約的投行聚集地,有人盛邀他參與一家精品投行的組建。 入住第二天去那家投行時,程惟知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從那家投行門前上車,坐八站下車,要再拐過一個廣場穿過一塊草坪,才能在一排相似的門洞里找到青青家。 這當中最可怕的是那塊草坪,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不同的東西出現在草坪上,他沒法強記標志物。 四天走錯三次后,他準備盡快找個離車站最近的公寓。 直到有一天,在倫敦標志性的紅色公交車上碰到青青。 /“程先生,您也坐這車?”她說話很客氣,用起“您”的時候,比他這個北方人還順。 “嗯。”原來,她的學校在投行和她家的中間。 “到站了。”青青背著一個巨大的畫板,在他前面跳下車,“我去那邊買面包,您先回去吧。” 沒好意思跟著她,程惟知自己往草坪那里通關。 二十分鐘后,她出現在他身后,冷冷地質疑:“程先生,您在這兒干嘛?” “散步。”其實是在草坪里亂竄。 青青看看天,裹緊風衣說:“快下雨了。”倫敦的二月陰冷多雨。 程惟知緊跟著她往回走,順手把她巨大的畫板拿了過來。 第二天,又緊跟著她出門。到了草坪,青青說:“我去買杯咖啡,您先走吧。” 程惟知嘆氣,只能自己去刷關。 十分鐘后,捧著冰咖啡的葉青出現在他身后。 她站在十步開外,皺著眉問:“程先生,一起去車站嗎?”/ 后來的每個工作日,葉青都等他一起出門。 下班時,她也會提前等在車站,看見車上有程惟知才會跳上車。 買面包時,她會說:“程先生,陪我一起去買個面包。” 買咖啡時,她會說:“程先生,我請客一起喝杯咖啡。” 聰明的女孩肯定發現了他路盲,卻從沒有說出來。 她和京州所有人都不一樣。 只在第一次陪他往車站走時,問:“程先生,您以后上下班都坐這輛車?” 他說:“對。” 他說:“我每天八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其他時間在家工作。”這是作為合伙人的權力。 女孩有一張冷艷的面龐,不說話時,眉目間都含著冰霜。可真的笑了,冰霜會瞬間化開。 這天,她笑了笑說:“是嗎?好巧啊,程先生。我每天八點半上課,五點半下課。” 她沒說會等他,但她每天都在等他。 * 車突然一個急剎,程惟知從回憶里驚醒。 “怎么了?” 傅江森黑著臉說:“好家伙,你家酒店把我攔外面了。” 京州江岸豪華精選酒店,是京州最知名的奢華酒店,也是華光集團在酒店業的標桿之作。 這座接待過海內外無數重要貴賓的頂級酒店,素來以保護客人隱私和提供周全管家服務而聞名。 現在,它的保安隊拿著對講機,正朝自己的太孫爺包圍。 這還是程惟知成年后第一次來這家酒店,截止上個月,京州系酒店還都在二叔控制之下。 要不是保安興師動眾地圍過來,自己都快忘了這家酒店是整個華光系酒店的起步。 這些嚴密的安保措施,最早還是奶奶定的規矩。 保安敲了敲車窗問:“先生,叨擾了,請問您二位方便出示下證件嗎?” 程惟知面不改色:“不方便。” 傅江森轉臉,輕笑了下,笑程惟知這時候還知道要臉,不敢讓自家酒店的人知道,太孫爺尾隨姑娘尾隨到自家產業來了。 保安皺眉不安,以他在酒店工作多年的經驗,車內的兩位必然非富即貴。 但剛剛下車的那位是住客,從她的穿著和氣度上看,也必定不是普通人。 剛剛載那位女士的司機和他們控訴,后面這輛車鬼鬼祟祟,一直尾隨到店,請他們務必查一查。 保安壯著膽子繼續問:“請問先生有預定嗎?” 程惟知面無表情地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卡,揮了揮:“你看看需要嗎?” 一張華光旗下酒店的大使級黑卡,只有超級大客戶才有,全京州只有一些大人物才有。 保安此刻除了“歡迎”,什么也不敢說。 傅江森笑得暢快,關上了車窗。 還沒有停車,程惟知就看見了她。 她背著手袋,等在那里,好像當年等在車站那樣。 程惟知打開車門,腳都沒踏到地面,她就開了口,連語氣都仿佛回到了當年。 冷冷的質疑。 “程先生,您在這兒干嘛?” 第22章 繁星 懷念卻不回頭 程惟知從副駕駛座上下車, 立在寒風里,面對葉青清冷如霜的臉色,平時囂張霸道的小程總一時都不敢出聲。 亂出聲, 他怕自己的死刑能來的更快。 已經不是當年了,當年初見,他尚且可以憑一張好臉惹她心疼。 現在, 某人大概是看多了, 免疫力提高,黑色旗袍配黑臉,一丁點柔軟都沒有。 程惟知只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她:“冷, 你披上。” 葉青打開手袋,掏出一條白色披肩, 優雅地裹在身上。 黑色香云紗旗袍與白色披肩, 相得益彰, 繁復的紅色盤扣更襯得她艷麗明媚。 傅江森坐在駕駛座上, 敲著方向盤一臉好笑, 甚至想要拿起手機記錄下這個精彩瞬間。 程惟知這個家伙,從小什么都優秀,程家傅家蔣家只要認識他的都拿他做“別人家的孩子”典范, 傅江森搞藝術很在行, 數理化怎么也比不過程惟知, 因此從小沒少受“程典范”荼毒。 傅江森心里唱著“大仇得報”, 一邊把手機攝像頭打開。 這樣的慘劇,百年難得,得有人共享。 程惟知像有預料般得轉頭,冷漠無情地告知:“你可以先走了。” “?!”人性呢?當了半天司機好不容易熬到高潮了, 怎么就趕人了呢? “別以為拍下來能得好,你只會被罵助紂為虐,不信你試試。” 程惟知很篤定,篤定到傅江森心里都慌了,罵了句:“你個坑貨。”立即駛離。 和他家那個爆碳比,葉青只能算高冷。 有些事,真他丫的賭不起。 賭輸了,天塌地陷。 葉青手里已經握著一張房卡,她小心地把房間號遮起來,不讓程惟知看見。 江風瑟瑟,秋意寒涼。 程惟知把西裝掛在手上,一手插著兜,拳握在口袋里不敢讓人看見。 “那個……一起去江邊逛逛怎么樣?京州和倫敦很像,都是大江從城中穿過。” 看在倫敦的面上,程惟知希望葉青給那么一丁點面子。 美目從頭到腳掃視了他一遍,最后移開眼,冷淡地說:“我急著上去洗澡。身上臟。” “那我等你洗完。” “然后再讓你弄臟一回?”她毫不留情地諷刺。 程惟知默然,他了解這個女人,她不是嘴硬,她是心硬。 自己今天踢到了鐵板。 當年醞釀了兩個月都不敢下手,今天一上頭,直接把自己炸了。 程惟知甚至在懷疑,要不是當年青青自己有了“邪念”,他如果先過界把她吃了,是不是第二天就能被趕出家門。 磨人,太磨人了。 可想到她事中迷離事后黏人的樣子,他又被磨的心甘情愿。 比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