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至于正主持清查士族隱戶、田產的柳仲禮,哪怕得知父親過世的消息,也沒有放下手頭上的事,回建康看上一眼。 四月二十六日,學習吳明徹,以武力手段鎮壓士族反抗的柳仲禮向洛陽送去了一封奏報,其中詳細記載清查成果。 奏疏干凈整潔,卻又滿是血腥。 洛陽宮城,明光殿。 高澄合上柳仲禮送來的詔書,與韋孝寬道: “是時候了,國丈就按此前的安排行事。” 韋孝寬躬身應命。 蕭梁早該滅亡了,若非高澄不愿當這個惡人,需要借著他們蕭家的名義去對付士族,當初蕭家兄弟內戰的時候,他就能夠一鼓作氣吞并荊南、江州、江東三地。 隨著高澄決心吞并江東,無數密信自洛陽發往江南。 “這一天終于來了。” 吳明徹拿著高澄的密信喃喃自語道。 五月底,江南民間開始興起流言,聲稱天下當有德者居之,蕭氏兄弟鬩墻,手足相殘,使百姓飽受兵禍,不堪為天下主。如今蕭氏失德,北方卻有王者興,為己為民,都當舉國歸義。 最開始這類流言還只是小范圍傳播,但后續發現根本無人查處,竟然成了公開議論。 這些年蕭家的名聲在江南士民心中早就臭了。 被打壓的士族不敢怨恨背后的主謀高澄,紛紛謾罵蕭氏。 而普通百姓更不用說,蕭衍優待士族五十年,底層之人民不聊生。 但至少江南相對安寧,沒有大規模的暴亂發生。 不曾想蕭菩薩一死,四子相爭,百姓流離失所,民怨沸騰。 如今發現可以公然議論,這些年的怨恨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矛頭一致指向建康臺城里的蕭綱。 六月初三,蕭綱迫于壓力,下罪己詔,卻仍然堵不住悠悠眾口。 六月初四,群臣紛紛進表,請蕭綱順天應人,往洛陽請罪,當頭兩份奏章便是吳明徹與柳仲禮。 次日,蕭綱哭過宗廟,留皇太子蕭大器監國,自帶降表渡江。 七月上旬,初秋的洛陽城外,北齊國主高澄罕見的出城迎客。 “你為何非要這般折辱我父親。” 站在高澄身旁的溧陽公主蕭妙淽冷著一張臉問道。 高澄頭也不回,依舊目視前方說道: “至少我不會殺他。” 蕭妙淽并不服氣: “這般羞辱,與殺人何異!” 高澄這才側過身子直視蕭妙淽道: “是生是死,選擇權在你父手中,他若視氣節重于生死,就當效仿你七叔(蕭繹),舍生取義;若是愿意忍辱偷生,也可學你六叔(蕭綸),在洛陽安享晚年,而不是你來替他抉擇。” “我只是希望你給父親留些顏面。” 蕭妙淽的語氣軟了下來。 高澄卻正色道: “只有讓他受盡江南之人的唾棄,我才能留他,若是還有人念著他的好,企圖恢復,才是真正害了你父兄。” 說罷,又放緩了神情,安慰道: “我既然許下承諾,只要他們不懷異望、遵守律法,自當讓你父兄在洛陽安享余年。” 在高澄與蕭妙淽的翹首以盼中,蕭綱赤裸著上身,負荊牽羊而來。 城外雖有禁軍戒備,但也擠滿了洛陽百姓,都是來瞧這場熱鬧。 人群中,蕭綸看著三哥須發皆白,神情憔悴,突然對身邊的次子蕭確自嘲道: “你說我們這些年都在爭些什么,七弟自焚,八弟被弒,我被執送洛陽,如今三兄更是這般下場。” 蕭確默然無語,沒錯,蕭家內戰實際是父親蕭綸引發,但禍根早在祖父蕭衍在位時便以埋下,不能將罪責全然怪在父親一人頭上。 卻又聽蕭綸長嘆一聲: “兄弟八人,如今只剩了我與他,往后與他為鄰,也不知他還愿不愿與我吵鬧。” 高澄為蕭綱一家安排的府邸就在蕭綸隔壁,也是為了方便監視。 甚至他還為宇文泰準備了院子,但想來宇文泰肯定不愿被捉來洛陽。 蕭綱背上的荊條自然不可能是在建康就給背上,這赤膊牽羊,負荊請罪的行頭是今日在驛站換的。 在無數瞧新奇的目光下,忍受著屈辱,蕭綱牽羊來到高澄面前,跪拜在地,向他奉上降表。 高澄趕忙將蕭綱扶起,為他解開背上的荊棘,動容道: “蕭公是我丈人,何苦行如此大禮。” “此禮是代江南億兆生民所行,還請陛下以天下百姓為己出,無分南北,愛之撫之。” 蕭綱言辭懇切,仿佛出自真心。 高澄沒有再折騰蕭綱,搞什么辭讓,很爽利地地接過了降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平抑物價 蕭綱獻上降表,舉國歸附,也意味著華夏之地,僅剩嶺南陳霸先與蜀地宇文泰負隅頑抗,其余盡歸高齊版圖。 高澄給予了蕭綱極高規格的對待,封蕭綱吳公,在洛陽賞賜宅邸,贈予奴婢,安置的妥妥當當,并時常召其入宮宴飲。 不數日,高澄打破舊例,增設后宮夫人之位,迎蕭綱之女蕭妙淽入宮,使其與爾朱英娥、宋氏、元仲華并列。 七月底,北齊納降表的消息傳至江南,士民無不歡呼雀躍。 士族欣喜,是因為小高王走上前臺,也不會再被動輒打殺,相較于吳明徹、柳仲禮的血腥手段,高澄還是講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