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今日聽先生所言,似乎不信佛陀,難不成子才崇尚道教?” 邢邵卻搖頭道: “邵不信佛、道,尤其不喜僧道借神佛之事蠱惑人心。” 居然是個無神論者,這讓高澄對他更生好感。 兩人之后又就神佛之事展開討論,邢邵向高澄詳細闡述自己對于東晉以來,佛教所倡導的神不滅論的看法。 佛教認為人的形體或會消滅,但神魂能夠永存。 邢邵認為形神之間的關系,應該是蠟燭與燭火,蠟燭燃盡,燭火也將熄滅,人的rou體一旦死亡,神魂也將隨之消逝。 這個觀點,身為穿越者的高澄有不同意見,但他沒有表態,而是轉移話題繼續與邢邵探討為政得失,而崔暹也加入了這場談話。 高澄有時為了籠絡幕僚,常常說話不著邊際,但關系到一些敏感問題,他慎之又慎。 即使身為穿越者的自己相信人死神滅,他也不會出言贊同。 甚至會打擊神魂不能永存,將會隨著rou體而消逝的觀點。 一旦人死神滅,后世子孫或許會因此放縱自己,不管死后洪水滔天。 這是小高王不愿見到的,他倒不是想著家業萬萬年,但存續的時間太短,后人著史的史料可就不好把控了。 暢談為政得失之余,高澄打定主意,關于邢邵的神滅論,必須持打壓態度。 當然,打壓邢邵的觀點,與重用邢邵并不沖突。 又說了一句魚水之論后,高澄按照崔暹之前的建議,將邢邵收入幕府,命他主管機要文件。 僅僅五天時間就能背誦八十萬字的記憶力,不在小高王身邊當個人形百度,實在可惜了。 崔暹、邢邵辭別之際,高澄指著屏風對邢邵說道: “我愛崔長史,以其名列為首位,當日崔長史向我舉薦邢機要,我同樣將機要的名字列入其中,但自古文士相輕,邢機要切莫與外人言語,以免崔長史遭人嫉恨。” 這話是對邢邵說的,卻更是說給崔暹聽的。 崔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與同僚齊至,高澄總會收起屏風,對他的愛護更為感動,一顆心再也容不下旁人。 至于在晉陽臨別時與他執手對泣的高歡?他是個好人,但小高王更適合我。 以后別來往了,我怕世子誤會。 正是出于這樣的心理,崔暹的工作熱情越發高漲,沒過幾天,他就又帶了一名中年文士上門。 高澄已經有所猜測,當初崔暹這舉薦的三人中,崔昂、邢邵先后進入幕府,眼前這位文士必然是最后一人溫子昇。 溫子昇四十歲年紀,比三十八歲的邢邵還長了兩歲,將會是高澄幕僚團體中最年長之人。 一如既往地表示仰慕,又說崔暹最先為他舉薦了溫子昇。 可這次召見并沒有與邢邵見面時的驚喜感,高澄與他談論政務,溫子昇的一些處理意見不能讓高澄滿意。 而他興致勃勃與高澄談論文學時,不好讀書的小高王也聽得昏昏欲睡。 但確實是一支出色的筆桿子,高澄讓他以自己十三歲初上戰場,以一萬人擊潰陳慶之三萬人的事跡為主題,寫一篇文章。 溫子昇潑墨揮毫,一篇題為《記荊州破陳慶之》的駢文孕育而生。 通篇詞藻華麗,對仗工整,用典雖多,卻不晦澀。 就連沒多少古文鑒賞水平的高澄通讀之后也愛不釋手。 這么好的文章就應該保存下來,讓后世的初、高中生全文背誦。 高澄趕緊讓人把駢文送去張師齊手中,由他謄錄。 ‘濟陰人溫子昇素有才名,與魏郡魏收、河間邢邵并為北地三才,以耿直敢言,不附權貴為士人所稱道,聞知大都督澄破陳慶之于襄陽,平定三荊,為之神往,乃著《記三荊破陳慶之》,此文一出,洛陽紙貴,天下文士無不驚嘆,譽為當世奇文。’ 作為一名態度嚴謹的史料記錄者,張師齊一拿到這篇駢文,便打好了腹稿。 首先是樹立溫子昇不懼權貴的人物形象。而后將寫文章的時間提前,改為溫子昇聽說高澄平定三荊后自發所寫。最后是代替世人對文章做出評價。 張師齊寫好書稿,反復看了兩遍,這才送去給高澄審核。 而渤海王府,高澄沒有急著放走溫子昇,而是留他與崔暹在府中用飯。 席間高澄特意讓廚娘給溫子昇加大分量。 上輩子原主把你餓死在監牢,這輩子我高澄讓你吃飽喝足,也算是代替原主還債了。 正用飯食,張師齊帶著文稿登門,請高澄審核。 高澄看了之后很滿意,他勉勵道: “以后也當如此,切記要照實而錄。” 又命廚娘為張師齊添了一份飯食。 不會真有人會拿俘虜當廚子吧,小高王找的可都是廚娘。 新招進府的廚娘手藝很好,牛rou很入味,高澄送走崔暹、溫子昇、張師齊后,又吩咐廚娘做了九份牛rou。 分別讓仆奴給段韶、斛律光、高敖曹、高季式、堯雄、慕容紹宗、王思政、崔季舒、邢邵九人送去。 特意交代讓奴仆送餐時說上一句: ‘世子今日用膳,深感rou食美味,特意吩咐膳房為將軍(先生)備上一份。’ 高澄只是指示一句,就讓后廚忙斷腿,負責膳房的管事不禁犯難:最近這耕牛自殺得未免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