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他的母妃,在父皇身下承·歡,幾分強迫,幾分趁虛而入,又有幾分情愛。 母妃成了這幅癡傻瘋癲模樣,他的父皇,是完完全全的劊子手。 如果他死去,可以結束這荒唐的一切,那他愿意即刻去死。 要不,他死了好了,一了百了,母妃不用管,meimei……他那個同母異父的meimei也不管了…… “乖,把耳朵也捂上。” 她聲音甜美柔膩,唇息掠過他的耳蝸。 他聽見她說,“jiejie今晚抱著你睡,可好?” 第13章 你那么好 七皇子像個小火爐,她剛一躺…… 很快雨就下起來了,雨滴帶著雪點子,將氣溫一下子降了下來,雷聲轟隆,閃電一道緊挨著一道。 許連瑯赤腳去關窗,刮在臉上的冷風像是巴掌,她探出半個頭觀望了一眼,暗衛們自動隱藏,偌大的聳云閣,只有廊下兩只攏著煙霞紗罩的燈籠,漫出朦朦朧朧曖昧的胭粉色。 正殿的聲響被雷聲蓋住,那太監的眼睛如獵鷹,一眼就看到她,他慢慢扯出個笑,迎上她的探究,漫不經心又警告滿滿,似乎在慢條斯理的說,下次她再這樣,就扭斷她的脖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她聳眉,本能的懼怕讓許連瑯縮回了身子。 這個雌雄難辨的男人,看上去比皇帝還要可怕。 一小滴雨順著她溫熱的脖頸滑了進去,她被凍的一激靈,快速回了里屋。 她在床邊抖了抖身上的涼氣,才慢慢掀起被子擠進了被窩。 七皇子像個小火爐,她剛一躺好,他便挨了過來,尖尖的下巴擱放在了她的肩窩。那滴掉進她脖頸的雨滴一下子沾染上了兩個人的溫度,而后化水,消散。 許連瑯一下子不敢動了,像是剛剛誘拐回家的野貓,掏心掏肺盡心盡責照料了好久,終于是肯讓她摸一摸腦袋擼一擼,盡管這種擼毛可能完完全全是因為貓咪自己腦袋癢。 但這對于許連瑯來說幾乎算是驚喜。 她受寵若驚,不由的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不小心惹的貓兒不滿,收回現在所有的親近。 路介明微微蜷縮起身體,他很瘦,縮成小小的一團,收束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與尖刺,將自己擠進了許連瑯的懷抱之中。 他并不困,卻很疲憊。 有一雙手環上了他的腰背,手掌輕輕一下接一下地扣在他的背上。 他低垂著眉眼,睫毛在不安的顫動,許連瑯可以感受到他那管高挺鼻梁抵上自己肩膀的硬度與挺度。 他鼻子生的最為好看,在同年歲的孩子里,他的鼻子是獨一份的挺拔。眉骨山根鼻尖撐起整張臉的輪廓,鼻尖高翹隆起整張臉的深邃。 就是因為生了這樣的鼻子,沖淡了他很多孩子氣。但此時窩在她懷里,鼻子蹭的她肌膚發癢,倒像是在無意識的撒嬌。 許連瑯又將他抱緊了些,路介明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角,依賴且無助。 這樣的路介明,讓許連瑯更為憂心忡忡。 當一個獨立自主、慣常冷漠推拒所有善意的孩子突然開始依賴一個人的時候,那說明這個孩子已經深陷囫圇,被逼到絕境,暗自舔舐傷口已經不能療傷,自我救贖完全失效。 她渴望他的依賴,但又懼怕他此時的依賴。 她舌尖抵住腮,心里翻江倒海久久難以平息,口上卻只能沉默。 就在許連瑯以為這一夜就要這樣安靜的過完時,路介明開口了。 他呼吸很沉,說出的話卻很輕,他鳳眼半睜,聲音若飄絮,沒有什么著落點。 “王福祿是宮中的總管太監,自幼與父皇一起長大,他殺人無數,但無一例外都有父皇的首肯。很多事父皇不方便做,就通通交給他。父皇對母妃念念不忘,不會輕易動她身邊的人。” 許連瑯給他拍背的手落了下來,就沒再抬起,他這是,擔心她怕,所以故意解釋這一句。 倏然間,心酸的發脹,她的確怕那個男人,但她更怕他怕。 “現在不怕了”,她將自己這邊的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伸長手臂摸了摸被子邊緣,確保完全包住了他的身子,“睡不著嗎?” 今夜的事給她的沖擊太大,她尚且消化不了,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目睹了這一切的路介明。 路介明姿勢沒變,半晌,“嗯”了一聲。 許連瑯一心想要哄他睡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講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有些是她之前聽到的奇人怪事,有些就都是她瞎編的了。講到最后,前言不搭后語,故事早就沒什么連貫性了,她心里發虛,低頭去看路介明。 路介明側著臉安靜的躺著,他窩在她的懷里,腦子里卻掠過他曾見過的畫面,幾經反胃,又生生壓下。 她聲音不疾不徐,語氣軟的像是他幼時把玩的絨布做的娃娃,他怕黑怕雷,母妃特意做了這么個娃娃來安慰他,每每夜晚,他都抱著不肯撒手。 今夜,像是又回到了以前。 只是,這次被他抱住的“娃娃”,會呼吸,會說話,會笑,還帶著體溫。 “這不是父皇第一次來了。” 他開口,嗓子里帶著啞,本該算是不能窺探的皇家秘密,他的私密遭遇,但告訴她,他是情愿的。 “今天是十五,是父皇與母妃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母妃生在江南一商戶之家,父皇南下巡視,雕船畫舫偶然相遇,父皇起了心思,幾經周折打聽才將母妃帶回了皇宮。我本來都已經忘記了,沒成想母妃發病,我跑去關了聳云閣的大門,希望能將他們堵在外面。” “但王福祿這條狗啊”,他憤恨唾罵出聲,“將我咬了回來,我努力反抗過了,但沒有用。” 他頓了一下,不知道殿外的雨何時突然停了,剎那間,連空氣都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兩年了,除卻這個日子以外,父皇每每醉酒,大多是來這里。宮里那群女人還以為他夜宿勤政殿,不曾出過宮,已經把容嬪忘得死死的了。她們也傻,母妃也傻,為這這么一個男人猜忌來猜忌去,惶恐不安又期期艾艾。” 他抬頭去看許連瑯,毫不遮掩的暴露自己陰郁暴戾的情緒,“剛開始那幾次,母妃還幻想是父皇對她有意,做著有一日可以回宮的美夢,甚至于想要再懷上父皇的骨血,但怎么可能?她上一次生產,大出血,活下來都已經勉強,早就傷了身子,每次找來的偏方都要讓她難受好久。” “后來,次數多了,美夢就破了,父皇罵她下賤,罵她yin·蕩,罵她不知廉恥,晚上那樣大的聲音,他們以為我聽不到,其實我聽的真真的,他一邊享受著阿娘的身體,又一邊唾罵她的勾引。明明阿娘什么都沒有做啊,是他上趕著過來。” “jiejie,我不知道了,是阿娘錯了嗎?是我們錯了嗎?” 他驟然提高聲音,卻滿是無助。 他喚了“阿娘”,俊秀若青竹的身子在發著抖,“后來,阿娘就瘋了,他每來一次,她就瘋的更厲害一次。” “我的爹,將娘逼瘋了。” “后來,我就不愿意再多見阿娘了,我一見到她,就想起爹的那些話,那些動作,jiejie,我愧疚,沒有保護好阿娘,也憎恨,身上流著他的血。” 許連瑯緊緊的將他攬進懷里,用自己的額頭去貼他的額頭,不知道是誰的眼淚沾到了誰的唇上,舔進嘴里,苦的人肝膽寸斷,明明受盡委屈與屈辱的是路介明,許連瑯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像是一只大手劃破暗夜的黑,直入肺腑,帶她入更深更黑更潮的無人之地。 她本以為,路介明如今不愿意多與容嬪來往,是因為容嬪造成的那些失手之傷,卻沒想過,這些的背后,是這樣骯臟的東西。 他才十歲,親眼見過父母□□式的歡·愛,見過父親將母親捧在手心又踩在腳下。 許連瑯的指尖死死的絞住被褥,世上本沒有感同身受,但卻有共情。路介明的話像是要將她引到那樣的情景中去,感受一遍當時路介明的處境與絕望。 就像是今夜一樣,他也是絕望的。 她哭的太狠,最后開始打起嗝,一聲接一聲,好不可憐。 路介明與她拉開距離,他像是從自己的情緒中緩和出來,蹙著眉去看她,抬手幫她擦了一下流到鼻尖的眼淚,似自言自語,“你總是這樣好心,總是哭成這樣,以后切莫被人騙了。” 許連瑯哽咽,在哭泣的間隙告訴他,“只有你才能讓我哭成這樣。” 路介明搖搖頭,天邊露了一線晨光,熹微旭陽從厚重云層中翻出一線,天快要亮了。 只屬于十歲路介明的脆弱的一晚已經結束了,天要亮了,他就又要變回到那個生人勿近的冷漠壞孩子。 他清雋的面容藏了幾分情,心底掀起的波瀾尚且平息不了,他道:“jiejie,若有好去處,你一定要離開聳云閣。” “你那么好,不該屬于這里。” “更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什么也給不了你,如你所見,只是在拖累你,若是我忍不住殺了他,聳云閣就是一個都逃不開了。” 他難得吐露本心,可惜許連瑯已經精疲力盡,在痛哭之后沉沉睡去。 路介明看著許連瑯已然入睡的眉眼,死死盯了好久,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骨子里,帶到墳墓去。 她眼睛好看,看著自己的時候總是柔柔的,她憐愛他,心疼他,他都知道。 她的嘴巴好看,不笑的時候也總是上翹著,會說些俏皮話打趣他,他知道她是為了讓他高興一點。 她的懷抱很溫暖,總是讓他不舍得離開,他脾氣那么臭,說出的話那么沖,她都沒有推開他。 他眷戀她的溫暖,但不想害了她。 “若你因為先前那場宮宴而對我與母妃起了恩情,那真的大可不必,不值一提……” “你總說要陪我,其實我啊,可能根本就長不大呢。” 他勾唇輕笑,自嘲一聲,又望了一眼天色,快速穿衣。 脫離了帶著她溫度的被褥,入身的就是徹骨的寒,他彎腰幫她掖好被子,又回頭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冒著已經升騰的寒霜,一頭扎進了這暮秋的藹藹晨霧里。 他記得,皇帝每次完事,都會不許任何人跟著獨自在行宮走上一走。 第14章 嫁妝 要是留了疤,以后就真沒人嫁你了…… 一覺醒來,懷里已經空蕩蕩,許連瑯伸手去摸被褥,早就一片冰涼。 她腫著眼睛撐著身子,懊惱不已,錘了好幾下枕頭,這不就跟她剛來的情形一摸一樣嘛。 她只陪路介明過過兩次夜,每次都是她醒晚了,睜開眼的時候,路介明早就不知所蹤。 許連瑯扯過被子蓋在自己頭上,蒙出了一身的汗,她披著被子下了床,窗上結了窗花,赤棱棱的張牙舞爪的扒在窗戶上,叫她看不清外面景象。 她哈了兩口氣,用掌心去擦,清早起了霧,白茫茫一片,她緊貼著窗戶想要看一看皇帝走沒走。 鼻尖碰到了窗戶,冰的她又縮回來。 根本看不清。 既然路介明已經出去了,她也沒道理還龜縮在屋子里,皇帝走不走,她都得過去照料一下容嬪。 驟然降了溫,許連瑯穿著昨日的衣裳,甫一開門,濕冷的空氣直往屋子里頭鉆,她顧不得等自己適應溫度,就趕緊轉了身,將門關得緊緊的。 也不知道聳云閣今年份例的炭火會不會提前給,七皇子年歲小,比不得大人抗凍,好不容易屋子里有了點暖和氣,別都跑沒了。 她提著裙邁過門檻,霧太大了,視線所及的景象太少,她憑著感覺往正殿的方向走。 剛抬腳沒走幾步,就撞上一個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