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是牛奶。 “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呢,就沒想著去尋,都怪我,你還小,正是饞這個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 “陳嬤嬤得了我的好處,昨夜就許諾過了,每日供給她的牛奶,都先緊著咱聳云閣。” “還想要吃什么呢,跟jiejie說。” 她大言不慚,想要皇子叫她jiejie,但皇子本人,卻無論如何都再也呵斥不出口,不光是呵斥,就連拒絕都是難的。 她十六正是好年華,往日里及腰鴉發光澤有度,如今絲絲縷縷斷了大半,緊貼著頭皮,像是這暮秋的葉,干癟發脆,她須得時不時揉捏太陽xue緩解疼痛,她所有的傷,皆是因為他。 先有母妃那些拳腳,她替他擋了,又有昨日他偷盜,她又替他擋了。 她不怪他惹事,更不嫌棄他身為皇子學那偷雞摸狗,反而一句話怪到自己身上。 她有什么錯呢,哪能怪到她身上呢。 路介明不由的攥緊了掃帚把手,牙齒咬上舌尖,咬出了血腥味,他的心沒那么堅定了,從昨夜開始,他便待她不一樣了,他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改變,在竭力的控制自己。 她的善意與關愛,像是隨風潛入夜的雨,潛移默化的牽扯著他的神經。 以往的那些經歷又在撕扯他的另一邊神經,嘶喊著告誡他:那些善意,就算是不帶目的的,但又能持續多久呢,如果遲早收回,那不如從來不曾給他。 的確是,若不得長久,他寧愿不要。 但堅硬的心已然出現個豁口,那些善意與關切,爭前恐后的想要涌進去,奈何他瘋狂推拒躲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許連瑯與路介明的對話沒有持續多久,路介明還沒有來得及接過那瓶子,就聽主殿又響起容嬪歇斯底里的叫喊。 許連瑯措不及防,有些茫然,“剛剛還好好的呀!” 路介明似有所感,旋即像是被人扼住喉嚨一般,拔腿就往外跑。 他衣衫飛揚,墨發擋了眉眼,許連瑯去拉他,剛碰到他的手,不經意看他突然就紅了的眼眶,她像是被燙了一般,手指滯在空中。 七皇子慣常倔強,喜怒都不形于色,但這一次,巨大的悲慟像要淹沒他。 第12章 黃花大閨女 她本就艷麗,此時動情,更…… 許連瑯顧不得追路介明,容嬪喊的不成樣子,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嚴重。 容嬪的瘋病不能不找大夫來看,這一日一日放縱下去,就怕容嬪早晚沒了什么神智。 前些日子,她找李日公公打聽過,李日公公束手無策。 他可以從行宮外往里面帶吃的、玩的、用的,但一個大夫,一個大活人是帶不進來的,更何況,容嬪是圣上妃嬪,身份本就特殊至極,哪里可以隨隨便便給外男瞧了去。 他猶豫再三,只說了一個法子,“容嬪再次入了皇帝的眼,皇帝定會親自指認太醫過來照料。”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許連瑯蹲坐在他身邊,想學著他的樣子嘗一口酒,他沒攔著,烈酒香濃,就是入喉太辣。 她被嗆的嗓子發緊,舌尖發麻,含混吐字,“咳咳……與其這樣,還不如指望圣上重新念起七皇子。” “皇帝妃子太多,皇子太多,興許再見一回就記著了。”許連瑯雖驚艷于容嬪的相貌,但這樣的病著實讓美人不再動人,她不認為容嬪還能挽回皇帝的心,但七皇子與皇帝血濃于水,親情該是割舍不下。 李日斜了她一眼,暗自搖頭,“小丫頭還是太小了,自古帝王無情家,天家父子最寡淡,七皇子不過是眾位皇子之一,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出,更不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位貴子。七皇子平平無奇,就是有位好母妃。” 許連瑯被他這話里有話勾起了興趣,她目光中透著狡黠,引著李日的話,“可就是因為容嬪娘娘犯了錯,才連累了七皇子啊,容嬪娘娘哪里算得上位好母妃。公公,你還說我小,你這話自相矛盾。圣上無情,都對自己的兒子無情了,又怎么會對身邊的女人有意。” 激將法激的對了地方,李日懶懶的躺靠著,瞇著眼睛瞧她,“男人啊,他不用走心,下·半·身支棱起來,管他什么恩恩怨怨,只要爽了便能一筆勾銷。” “再說了,皇帝根本放不下容嬪。那樣的好顏色,怕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放不下。” 許連瑯已經及笄,對于男女□□雖一知半解,但也能大概參透李日話里的意思,她撇嘴。 她倏地站起來,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才不想跟李日公公討論這些東西。 那天,許連瑯能感覺到李日有話沒有說盡,她沒有問完,覺得無關緊要,卻沒成想,今日一語成讖。 “吱呀”。 許連瑯推開正殿朱紅掉漆大門的時候,那歇斯底里的喊叫聲突然就嘎然而止,像是在躲要進門的人。 她沒有在床榻上找到容嬪,她喚了幾聲“娘娘”,又側身聽著動靜,最后聽到幾聲微弱的踩踏床板的聲響。 她尋聲而往,在衣柜前駐足,容嬪衣裳很少,整個衣柜空空蕩蕩,完全可以承納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 果不其然,容嬪就在里面。 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下巴磕在手背上,低聲念著什么,聲音太低,許連瑯根本聽不到。 但容嬪在害怕,不住顫抖,抖若糠曬,唇上剎那間沒了血色。 許連瑯暗嘆,這次發病比以往來的還要迅猛些。 她柔聲勸道:“娘娘,柜子里又潮又濕,您先出來。” 容嬪尚且還認能辨認出人,認出是許連瑯,一把就將她往柜子里拖。 容嬪性子綿軟,發起病來卻很是瘆人,她的手從背后伸出,緊緊的捂住許連瑯的嘴巴,許連瑯掙扎了幾下,換來她更大的力道。 許連瑯索性放棄掙扎,還好容嬪手小,沒有捂到她的鼻子,呼吸順暢,沒有窒息感。 “十五了,那個人他肯定會來,”她睜著兩雙渙散的大眼,低聲癲笑,“今日是我第一次見他的日子。” 容嬪之前就跟她提到過“那個人”,她說那個人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路介明出去,但從始至終,她一直沒有說過“那個人”到底是誰。 “娘娘,那個人是誰?” 這句話像是觸到了雷區,容嬪像是突然喘不過氣,她松開對許連瑯的束縛,雙手緊緊扒著自己的脖子和衣領,讓衣領緊貼著脖子,直至密不透風才罷休。 但也不過片刻,她的另一只手又開始去解自己的裙衫,裙擺凌然,已然半褪。 她做著前后矛盾的動作,一邊死守自己衣物的完整,不叫人窺看半寸。但另一邊又主動脫下自己身上的束縛。 她發瘋發癲精神上難以抑制,腦子里天人交戰。 她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聲音柔媚到要酥掉人的半身骨頭,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 她佝僂著身子仰躺在衣柜里,上半身衣物還完好,緊緊貼合著身體,但裙衫已經被揉成一圖,不知道扔到哪里去,暴露在外面的肌膚,在陰暗的衣柜中如明珠般柔膩。 她本就艷麗,此時情動,更是明艷不可方物,許連瑯突然就明白了李日公公所說的,的確是哪怕容嬪真的瘋了,但她的皮囊始終是男人念念不忘的存在。 許連瑯連連后退,她被嚇壞了,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容嬪竟然在自己面前…… 容嬪抬高下巴,秀而長的天鵝頸拉出優美且脆弱的弧度,她恍若無意識般脫口而出,“陛下……我愛你,但也恨毒了你。” 隨著她的出聲,許連瑯踉蹌一步,后知后覺想明白,那個人就是圣上。 容嬪說那個人常來,也就是圣上常來。 這!這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往后退著,膝蓋一軟,整個身子向旁邊歪去,快要倒地的時候,一雙手從背后撈起了她。 什么時候她背后站了人? 她全身毛孔都在迅速收縮,一扭頭,對上一張陰沉的臉,那臉的主人擠出三分笑意,皮笑rou不笑,“小姑娘,快些出去吧。” 那聲音沙啞帶著女氣,利而不尖,是個太監。 許連瑯僵硬轉過身子,只見身后還有一人,此時天已全黑,那人生的高大,肩寬背闊,負手而立,身姿卓絕。 他隱在黑暗處,完全看不見面貌,但許連瑯卻感覺,他的目光正緊緊盯著衣衫不整的容嬪,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花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將獵物拆吃入腹。 不知道何時天陰了,突然間就打起來閃電,閃光一瞬,許連瑯只看清了他的眼睛。 鳳眸,狹長,眼尾上揚。 與路介明的眼睛一摸一樣。 許連瑯幾乎是絕望的試圖想要擋住這般狀態的容嬪。 但她剛抬腳,那太監就截住了她的動作,幾乎是用拽的,將她往門外拽。 他聲音低了低,微微彎了腰,道“陛下,奴才兩個時辰后來接您。” 許連瑯拼命扭動身體,試圖做最后的掙扎,那太監湊近她的耳畔,細聲細語說:“姑娘,容嬪娘娘做這幅樣子,不也是想皇上想的打緊。容嬪娘娘是皇上的妃子,做這種事天經地義,你這么有空不自量力阻攔圣上,不如去看看外面的小皇子。皇子都十歲了,哭成那樣,一點兒都沒隨了圣上的持穩。” 他其實聲音放的很低,但傳進耳朵,卻如雷霆炸開,許連瑯停止動作,甚至腳步快了起來。 七皇子不是出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經過皇帝身邊的時候,許連瑯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酒氣重到引得許連瑯連連皺鼻。 容嬪說今日是她與皇帝第一次見面的日子,皇帝喝了那么多酒,夜訪熱河行宮,難道真如李日公公所說,僅僅只是為了一晚貪歡,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情嗎? 她心中疑問頗多,但她根本顧不及再思考,因為一開門,就正面迎上了手里攥著菜刀的路介明。 就如同太監告訴她的一樣,他哭的很慘。 眼淚順著洇紅的眼尾不止息的流,天際間雷電聲不斷,他渾若未覺,戾氣地望著他身邊的太監,刀片在黑夜中閃著光。 “七殿下,老奴日久不見您,您又長高了。” 那老太監矮了身,行了個最為規矩的禮。 他聲音不高不低,既不輕蔑更不奉承,“七殿下,夜深了,讓您的婢子伺候您入睡吧。” 路介明提刀剛邁出半步,就被黑衣暗衛攔住,成年男子要比他高上許多,他揮舞一通,暗衛不敢傷他,意欲要躲,他們沒將十歲少年放在心上,卻沒成想他的刀揮的那樣快,當即三人的手臂都見了血。 “殿下”,太監加重了聲音,“你太頑劣了。” 他一抬手,黑衣暗衛便不再客氣,四五個人將他架了起來。 太監轉頭看向許連瑯,“去吧,該哄殿下睡覺了。” 許連瑯根本不想再待下去,殿內已經有了羞人的聲音,在做什么心知肚明,她跑過去跪在路介明面前,用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變得柔軟溫和,“jiejie帶你去睡覺,好嗎?一會兒要打雷了,我陪著你,就不會怕了。” 乖,就當作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許連瑯的眸子里藏的是哀婉與愛憐,她慢慢張開懷抱,路介明目光幽暗,本能的看向她,仿佛抱上去,真的就可以遺忘掉這一切。 鬼使神差地,不知道是什么驅使著他,他真的投身于那個懷抱。 一如所料,溫暖如斯。 和那記憶中的那晚一樣。 他被許連瑯抱了起來,他安靜乖巧的伏在她的肩頭,用力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