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頓時明白過來——

    三少爺在這休養，已經兩年多的時間了。但從未有過這樣的轉變，甚至還曾幾度惡化。

    楊伯腦子里轉了幾個彎，試探著說道：“可能是，晨晨小姐帶回來的那位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凌太太立刻坐直了身體，專注地看了過來。

    “太太不必擔心，是同班同學。大少爺稍微調查了一些基本情況，都是可憐孩子……”楊伯很快打住，又把話題扯了回來，“這個同學，名叫夏天，光聽名字，就覺得跟晨晨小姐很有緣分。是來借閱三少爺那些競賽試題的，說是入選了校隊，下周開始集訓。”

    這么一說，凌太太倒是放心不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那會兒軒軒也天天泡在集訓隊里，一天到晚就知道做題，吃飯都不積極……”

    說著，凌太太再次神色黯然，禁不住嘆了口氣。

    要是當年，小兒子沒有這么出色，沒有走的這么快，會不會，今天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凌父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又問道：“小姑娘離開了嗎？”

    “還沒，在四樓呢，倆人住一個房間，都在做題，我剛上去看了。”

    凌父便想著上去看看。

    凌太太反倒是制止了他：“都這么晚了，別去打擾了。明天一早吃飯的時候，肯定見得著。”

    凌父一想也是，便又繼續坐在那里，跟楊伯聊天。

    眼瞅著到家兩個小時了，凌父心里還是掛念著：“我上去看看軒軒睡著了沒有。”

    凌太太也正有此意，兩人便一同上了閣樓。

    楊伯跟在后頭，心情有點緊張，他也想親眼見見，能夠安然入睡的三少爺。

    雖然幾人的動作已經刻意壓到很輕很輕，凌燁仍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他本來的確是睡著了，兩個小時，剛好足夠他經歷一個睡眠周期，這會兒正是第二周期的淺眠階段。

    但他實在又困得很，好不容易周遭如此安靜，而且，上來的人多半是父母親，他便沒有動，繼續放任自己陷在睡眠之中，想要一次性睡個夠。

    凌太太站在他的床邊，雙手緊緊捂著嘴巴，大氣不敢喘。

    兒子的確能夠睡著了！

    凌父也感慨萬千，喉嚨一陣哽咽，想要多看幾眼，又生怕驚擾到他，便立刻走了出去，直接下樓去了。

    “能安穩睡一晚上也好……”

    明明是喪氣的話，此刻卻也是他們心□□同的期盼。

    或許是夏天的到來，帶來了好運，但更多的，也許只是巧合。

    惟愿這巧合的魔法，能夠在天亮之前不會破滅。

    夏天剛好做完最后一道題目，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凌晨看向她：“空調開太冷了？”

    “沒有，鼻子癢。——十點了，先睡覺吧，剩下的明天再做。”

    “嗯好。”

    躺到床上，夏天再次放空思緒，將晚上做過的所有題目，在腦海里重新過了一遍，發現沒有遺漏之后，才安心睡著了。

    但是，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狀態仿佛特別好做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吃了麥麗璇一樣？

    也不是壞事。算了，先不想了。

    夏天的生物鐘一向準時，六點半她就起床了，看到凌晨還在睡，就悄咪咪地換好衣服，去外頭花園里散散步，背單詞。

    沒想到已經有人了。

    凌燁依然還是穿著拖鞋，不過睡衣倒是換了一身，依舊是灰白色的，領口有些不一樣，也沒有昨天那件那么皺。

    夏天只知道他是凌晨的小叔，是凌家的老來子，比上面兩個哥哥都小很多歲，前幾年因為一場事故生病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夏天對著他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開，去另一邊了。

    凌燁也沒什么表情，眉眼低垂，長睫毛微微忽閃了兩下，繼續專注地看著眼前盛開了一半的玫瑰花。

    他似乎，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就在剛剛，少女走近的時候。

    凌晨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的凌太太，頓時大驚失色：“奶、奶奶……”

    凌太太笑瞇瞇看著她，說道：“我聽你爸爸說了，最近在補習功課，還跟得上嗎？累不累？”

    “還行，也沒那么難。”凌晨滿腦子迷糊，這里是祖宅吧？

    奶奶回祖宅來，難道不是為了看望小叔嗎？怎么一大早就來問她學習上的狀況了？

    “別著急，也別太在意成績，不要讓自己壓力太大。”

    凌晨：“哦。”

    難道是擔心她像小叔一樣，學習走火入魔，導致精神狀態也變差，容易出事？

    “奶奶問你，夏天是你同學吧？”

    “對啊，還是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凌晨這會兒終于回過神來，“奶奶，您問這個做什么？吃過飯我們就回學校去了。”

    “昨天你小叔睡著了。”凌太太突然就嚴肅起來。

    凌晨眨了眨眼，后知后覺：“握草！是真的啊？！”

    這可是大事啊！她還以為昨天下午都是假象，小叔叔只是想要找人跟他一起做數學題呢。

    “我去看看小叔。”

    凌太太摁住了她，又說道：“不許說臟話！——是下午你們來了之后，你小叔睡著的。老楊說，下午睡了三個小時，晚上也睡著了，我親眼看到的。”

    凌晨將這話在腦子里過了兩遍，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奶奶是說，因為夏天？”這么一說，她倒是回想起來一些細節，“小叔下午在夏天呆的書房里睡的，睡醒后心情應該蠻好，主動給夏天講題了。諾，就是那本競賽真題。”

    這么一想，果然很有問題！

    凌晨表情微微裂開：“該不會是，小說里寫的那樣，什么真命天女吧……夏天心里只有學習，她想上清華，不可能談戀愛的……”

    她話還沒說完，凌太太就拍了她一巴掌，哭笑不得：“人女孩子還未成年，胡說什么？”

    凌晨揉著腦袋，仍是半信半疑：“說不定，只是巧合呢。”

    凌太太也巴不得如此。

    “小叔叔心里應該清楚的很，要是真的跟夏天有關，他遲早能夠證實，到時候再想辦法唄。”凌晨又說，“現在無憑無據，我們也不好去跟夏天說呀。”

    關鍵是，要怎么說？

    “我叔叔覺得跟你很有緣，想要你住在這里陪他？”

    “我叔叔離了你睡不著，你能不能大發慈悲，留在這，讓他多睡幾天？”

    ……

    凌晨冷不丁打個寒顫，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油膩。要是真的說了，夏天恐怕會帶她去精神科掛個號，用她剛賺到的八萬多塊錢。

    凌太太一想也是，小兒子一向聰慧。而且他自身的變化，感觸比外人會更加強烈，一定能很快搞清楚是什么緣由。

    到時候再商量對策也不遲。

    凌太太頓時心神舒展，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下子就年輕了好幾歲，說道：“快起來，喊你同學一塊兒吃飯。”

    凌晨應道：“哦。”

    飯桌上看到凌家的男女主人，夏天稍稍驚訝了片刻，禮貌地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話，安安靜靜低頭吃飯。

    本來就是人家祖宅，什么時候回來都正常。

    凌太太看到她，也有一瞬的失神，總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但是兒子的事情更重要，凌太太也就沒有十分在意，反倒是問起來，夏天喜不喜歡這里的飯菜。

    “恩，很好吃。”夏天對這位端莊貌美的凌太太很有好感。

    乍一看到，完全不相信，這竟然是一位六十歲的奶奶了！看上去，也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雖然確實有了些年紀，但第一眼看去，也仍是清晰地讓人感受到——這是個大美人。歲月的沉淀，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卻也讓她氣質更加優雅溫潤，誰不喜歡美麗又溫柔的人呢？

    凌太太很高興，又說：“那以后有空，就跟晨晨一起到家里來玩兒，家里阿姨各種菜系都會做，來嘗嘗？”

    夏天點頭：“好的，有機會。”

    聽到這三個字，凌晨就知道，奶奶的愿望撲空了。

    有機會=一直都沒有機會。

    “聽說你要參加數學競賽？”

    “恩，剛進校隊。”

    “那就更好了，軒軒——就是晨晨的小叔叔，”凌太太指了指坐在邊上的小兒子，繼續游說，“他以前也參加過這些比賽，你來的話，可以讓他給你輔導一下？”

    這個可以有。

    夏天抬起頭來，看向凌燁：“會不會太打擾了？大家都挺忙的……”

    “不忙不忙，他最近有時間。”

    凌燁沒有任何表示，表情未變，還是那股冷淡厭世風，甚至都沒有表個態。

    凌太太捏了他一把。

    凌燁這才開口：“再說吧。”

    夏天：“……”

    凌太太連忙打圓場：“那就是同意了，有空過來就行。”

    夏天就覺得有些奇怪。

    對方這態度，總覺得好像不對勁。未免，過于熱情了？

    夏天看向凌晨，對方立刻彎著眉眼對她笑了起來，順手又夾了一個丸子遞過去：“多吃點兒，學校的食堂不好吃。”

    凌太太又說：“那一會兒你們都帶上一份兒，中午吃。”

    夏天：“……”

    更加不對勁了，她來這里，又不是為了討一口吃的，再好吃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