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也說：“吃了飯再回學校吧，天天吃食堂你不膩啊？”

    夏天猶豫：“太打擾了。”

    凌燁在沙發上又趴了一會兒，像是有起床困難癥似的，這才慢慢地爬了起來，說道：“一起吧，吃晚飯。”

    楊伯再次看了過來，難掩驚訝神色。

    但他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管家了，很快便恢復如常，笑瞇瞇地看向夏天，勸道：“凌晨小姐難得帶朋友來家里玩兒，吃頓飯也應該的嘛。”

    “就是就是。”凌晨抱著她的胳膊，“我還想著吃了晚飯你再給我輔導數學呢，今晚咱們一起睡，明天再回去也不遲呀。”

    夏天轉頭看她：“……沒這么說……”

    凌晨擰了她一把。

    夏天便只好閉嘴答應了。

    楊伯高高興興去準備晚餐了，還特意問了夏天喜歡吃什么。

    兩個人留在書房里面繼續做題，一轉頭才看到，凌燁竟然也沒有走。

    凌晨其實有點怕他。

    她對這個小叔叔唯一的印象，就是兩年半以前，那場事故之后，小叔叔不堪忍受折磨，想要從頂樓跳下來。

    那會兒他還不住在這里，而是住在海市中心的一棟高層復式內。

    奶奶剛好在照顧小叔叔，看到了那一幕，死死抱住了小叔叔，哭的聲嘶力竭：“你是不是想要mama跟你一起死？是mama沒有照顧好你，讓你遭受這樣額痛苦，如果你不想活了，mama就陪你一起去！”

    那天的絕望和惶恐，一直殘留在凌晨心底。

    雖然自那之后，小叔叔再也沒有想不開過。但是凌晨大概明白，他是為了母親，才選擇繼續忍受著無邊無際的折磨。

    他所遭受的苦難，別人并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凌晨能夠諒解，他脾氣很壞，但，也確實有一絲絲的害怕。害怕若是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她沒有勇氣也沒有辦法幫忙解決。

    “小叔叔，你要不再睡會兒？”

    凌燁垂著眉眼坐在那里，手里正拿著夏天的習題本，在看她下午做題的成果。

    聽到凌晨的話，他也依然沒有什么動作表情，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你為什么用這個解法？復雜了點吧？”

    夏天眨了眨眼，才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便探頭看了過去。

    是一道證明題，考點是多項式，夏天用了歸納法。剛對比了下答案，也是用的歸納法，沒問題啊？

    “可以用chebyshev多項式。”

    夏天在腦子里快速回憶起這個知識點，瞬間恍然大悟：“我重新證明一下。”

    有了確定的思路，夏天答題速度非常快，幾分鐘的時間，就再次寫出了答案。

    凌晨看了一眼，那是她所理解不了的世界，還是繼續背文言文吧。她的語文成績也很差，主要是這些拗口的句子實在記不住。

    前兩天夏天教給她一種很奇怪的聯想記憶法，起初用著別別扭扭，但熟悉了之后竟然十分好用，現在她的記憶力大大提升，對語文的興致，也提高了不少。

    夏天這邊，幾乎將所有題目都重新做了一遍，用了更簡單的公式和步驟。

    “競賽不需要寫這么多字，要的是準確率以及速度。筆試只是前期的選拔，主要公式都寫上就行了。到了高端賽事，就是現場答題了，在保證答案不出錯的情況下，用時越短越占優勢。”

    夏天點了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跟數學考試一樣，每個步驟都算分呢。”

    難得遇上這么懂行的前輩，夏天爭分奪秒，又拿出來一套競賽真題。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著急去寫答案，而是只看完題干，就把思路和所需公式簡單寫在紙上，轉頭就拿給凌燁看。

    他點頭，夏天就繼續看后面的，如果不是最佳解答方案，對方就會提醒她。

    等待晚飯的這一個小時時間里，比她做完那一千道稀奇古怪的題目，收獲都要大。

    楊伯來喊幾人吃飯的時候，夏天走在后面，猶豫了一兩分鐘，還是鼓起了勇氣，問道：“有機會的話，我還能來請教嗎？如果你不忙的話。”

    聽到她的話，凌晨猛地轉過頭來，一雙細長的鳳眼瞪得圓圓的，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話語似的……

    凌燁依然還是木著一張臉，無精打采的樣子，硬生生凹出一個“喪美人”的形象，回答也很敷衍：“再說吧。”

    第22章 感嘆號真不值錢。

    夏天卻是很高興, 瞇著眼笑了起來。

    沒有直接拒絕，那就表示, 還有機會。她也不需要很多時間，每周末能輔導她一小時就可以了。而且，她相信自己的學習能力和數學方面的天賦，最多只需要輔導她五次，夏天就有信心能夠進入冬令營。

    這天晚上，夏天果然沒能回學校。

    吃過飯，凌晨就讓她幫忙補習數學和化學, 兩門課程加起來花了三個多月小時，等回過神來，就已經過了校園的門禁時間。

    面對夏天幽怨的目光，凌晨卻是十分開心, 寫完了習題冊, 就拽著她上樓去：“臥室在四樓, 咱們一起上去。”

    這棟別墅很大, 三代人都有各自的房間。

    凌晨簡單給她介紹了一下：“一樓是客廳和楊伯他們的住處，二樓是爺爺奶奶的地盤, 三樓是我爸和兩個叔叔的臥室、書房、衣帽間，四樓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叔叔們都沒有結婚，我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以后可能會熱鬧起來吧, 五樓暫時還沒人……”

    “因為某些特殊原因, 小叔叔現在，住在閣樓。”凌晨微微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又說, “平時的話，這里就只有小叔叔、楊伯、邵陽，還有李阿姨，其他人很少回來。”

    夏天點了點頭，沒什么表示。

    她對別人家的隱私不感興趣，對權貴之家的生活方式，也無從評價，還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

    凌晨卻是松了一口氣。

    她猶豫了大半天的時間，才下定決心讓夏天留宿祖宅。

    之前她不是沒有帶別的同學回來過，但是后來，友情就變質了……

    夏天一向主張“親兄弟明算賬”，小恩小惠并不能打動她，用她的話說，“還不夠浪費時間的，用來做點別的什么不好”。

    誠然，幾千塊幾萬塊的恩惠，她不會放在眼里，但，誰又能保證，幾千萬的利益，不會讓她改變呢？

    從很小的時候，凌晨就知道，跟凌家搭上關系，就意味著，人生獲得了捷徑。

    夏天顯然對這條捷徑不感興趣，她只想參加全國高中生數學聯賽，爭取進入國家隊。

    臨睡之前，楊伯看到邵陽從樓上下來，便問道：“少爺睡下了？”

    “沒有，在看書。”邵陽很高興的樣子，“先生今天應該沒有頭疼的那么厲害，看書看的可快了，還做了好多演算，中間都沒停下來。”

    楊伯一聽，眸子也跟著亮了起來：“真的？”

    “嗯。叔，我覺著，下午先生應該是真的睡著了。不僅心情好，晚飯也吃的不少呢。”

    “我去跟太太說一聲。”

    本來還想著，再確認一下，起碼看看今晚凌燁能否睡得著，然后再告知主人家。但是現在，楊伯突然就迫不及待了。

    哪怕只是暫時的，這副光景，也是他們期盼了許久的了。

    楊伯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控制住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撥通了凌太太的電話。

    剛響了一聲，那邊就接了起來：“老楊，發生什么事了？跟軒軒有關嗎？”

    軒軒是凌燁的小名。

    ——這個號碼是為了回報凌燁的狀況，特意準備的。楊伯很少打，他也不忍心先生和太太總是為此揪心，但每一次撥打，對面永遠都是第一時間接通，不論何時何地。

    “沒有沒有，太太您不要擔心。”楊伯再次整理了一下心情，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將下午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重點強調，“少爺應當睡了有三個小時，晚飯也吃了，還吃的不少。”

    凌太太頓時也激動起來，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好幾個分貝：“睡了三小時？！”

    楊伯也心潮澎湃，連連點頭，應道：“從少爺進入書房開始算起，都不止呢。而且晚飯跟大家伙兒一起吃的，看上去心情就很好。”

    “我現在回去。”

    楊伯愣了一下：“這么晚了……”不過隨即又想到，確實值得。

    少爺難得心情好，想來也能與太太說上幾句話。

    “您路上慢些，少爺在看書呢。”

    “好，好。”

    掛了電話，凌太太迫不及待地去換衣服，一邊喊丈夫：“快，收拾一下，咱們去看軒軒。”

    凌父正在開會，聽到她的話，立刻就站了起來：“你先去找老甄，我馬上下去。”

    老甄是凌父的司機，24小時待命，就住在凌家。

    前后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夫妻兩人就坐在車上，駛出了現在住的小區。

    凌太太掩飾不住的喜悅，跟丈夫細細說起來剛剛的電話內容。

    “……說是睡了半個下午，還認真吃了晚飯……”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內容，夫妻兩人的臉上，卻是久違的歡喜。

    短短二十分鐘的路程，兩人卻覺得，像是已經在路上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不時望向車窗外，焦急難耐——怎么還沒到？

    車子一進入祖宅的院子，夫妻兩人就迫不及待地下車來，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客廳門口。

    楊伯正在等著。

    “軒軒睡了嗎？”

    凌太太跑的有些急，微微喘息，臉色也帶了幾分紅潤，只不過眉眼之間的憂慮太過顯眼，讓她的臉上，多了幾分很明顯的年紀感。即使如此，她也依舊比同齡人要漂亮年輕的多。

    “沒呢，我剛上去看了，少爺也在等您呢。”楊伯笑瞇瞇地應道。

    凌太太忙不迭就往樓上跑去，鞋子都沒來得及換。

    剛踏上臺階，凌燁就下來了，依舊還是穿著那身灰白色的棉質睡衣，腳上汲著一雙拖鞋，頭發蓬松，眉眼低垂，像是隨時都能睡過去似的。

    他確實有點困了，下午的睡眠帶來的精神，已經用完了。再加上長久的失眠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吃過晚飯后，他就有些撐不住，很想再次深眠。

    但是，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楊伯必然會告知母親，他們也肯定會來看望自己，確認狀況。凌燁便一直等到現在。

    “軒軒你困了？”凌太太一眼就看出來兒子的狀態了，立刻就忍下了想要跟他說話的欲望，催促道，“快去睡，mama今天就住在這了，等你睡醒了咱們再說。”

    凌父也走了過來，溫和道：“聽你mama的，先好好睡覺去。”

    凌燁便也沒再堅持，轉身又走回到電梯里，回閣樓去了。

    凌父欣慰地感嘆了一聲，轉頭看向楊伯，說道：“老楊，你具體跟我說說，今天家里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