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若水上仙面冷勝霜:“假如下次還背不出,責罰重十倍!” 柳芽既膽顫又羞愧,四周鄙視的笑聲似乎皆在嘲諷她是神仙爹爹的廢柴女兒。 若水上仙又點了幾位道生背誦戒律,皆順暢如行云流水。 柳芽的頭越埋越深,直面自己是廢柴這一現實簡直比挨板子還要痛苦萬倍。 若水上仙用法術將戒尺收于袖中,轉身欲離開。 嘉木以大無畏之態主動求虐:“姨母,您為何不考我?” 若水上仙眸如沉沉深潭,淡然無波瀾:“你定然會說三規九戒一字不會,何必浪費時間。” 嘉木賤兮兮地問道:“我無需挨罰嗎?” 若水灑脫甩袖:“罰你也無用,何必白費力氣。” 嘉木鍥而不舍地討罰:“我不穿道服也沒關系嗎?” 若水上仙自有妙招應對:“你的衣著如凡間姑娘出嫁一般喜慶,大家瞧著很是歡喜,何必處罰。” 眾道生暗暗嬉笑且竊竊私語,領悟何謂上仙境界的絕妙諷刺。 若水上仙慈愛地輕撫嘉木頭頂,言辭卻如晚娘般犀利:“我知道你沒有興趣聽講經,盡管趴在書桌上睡覺便好,昨日幫你偷酒的那位仙侍已被趕出華胥山,你可以使出十八般手段花樣作妖,皺一下眉頭就算我輸。” 嘉木滿心忿然地看著辣手姨母離去,卻又無可奈何,只聞譏笑之音愈重,他怒發沖冠狠拍案幾,險些將仙檀木書桌拍斷,周遭即刻恢復安靜。 第49章 艱難搞事業 楚靈犀緩緩蘇醒,脫離夢境,再不敢造作,老老實實喝藥并休息,以免正事還沒談,又淪陷入柳芽那無休無止的瑣碎夢境之中。 魔尊君棠前來陪她用飯,繾綣雙眸溫柔似春風柔波:“你最愛吃的烤儵魚配荇菜湯。” 楚靈犀本就不愛吃青菜,對于荇菜這類味道詭異的水草更是排斥:“多謝魔尊,不過我有烤魚就足夠了。” 魔尊君棠倏爾深情吟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楚靈犀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些詩詞她在凡間話本中聽過,堪稱撩妹名句,想不到魔尊會用如此俗套的手段,對詩不是她的專長,唯有尬笑吹捧:“您簡直如文曲星下凡,文采蓋世絕倫,在下甘拜下風!” 魔尊君棠貼心為她夾菜:“不記得了嗎,這首是你父母的定情詩,故而你很喜歡荇菜,另外你還愛吃青葵。” “我還沒有夢到柳上仙的飲食喜好…” 楚靈犀與這副愛吃素的軀體實難相處,強顏歡笑嘗了兩口,編造借口道:“那什么…可能是重生后口味變了,不大愛吃素菜。” 魔尊君棠的臉說變就變,面冷勝霜:“你要剔除所有楚靈犀的喜好,從里到外變得與柳芽一模一樣。” 楚靈犀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實不相瞞,在下入夢時間尚短,目前很難變得與柳芽上仙一模一樣,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與仙界和妖界的戰事,在下斗膽毛遂自薦,愿做魔尊麾下謀士。” 魔尊君棠扶額閉目,不見愛人的面容方可保持絕對冷靜:“你身體尚且孱弱,根本無法參戰。” 楚靈犀自有充分理由:“安鬼醫診斷,我的恢復速度比預計的要快很多,而且不是在下自夸,若仙界與妖界果真聯手,四界之中唯有我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瓦解聯盟…” 魔尊君棠抬眼正與她的雙目相遇,心波再次起伏難平,當即厲聲打斷:“轉過去再講話!” 楚靈犀拿起一串烤魚無奈轉身,悄聲嘀咕道:“毛病真多,下次我干脆準備塊面紗算了。” 魔尊眸光驟然凜冽:“在你眼中,本尊有什么毛病?” 楚靈犀油滑的腦子飛速運轉,虛情假意道:“魔尊不僅智慧無雙,而且癡情深深,能與您相遇相知相許,是小女子此生最大的幸事,但古話常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我寧愿您憂思少一些,愛得淺一些,比起關心我,您更應該多保重自己。” 她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自我崇拜——“沒有姑奶奶扭轉不了的局面,無論戰場情場皆可叱咤風云,只要給我一個舞臺,我便能還四界一個奇跡!” 魔尊呆呆無言,癡望她的背影,柳芽生前從未對他講過甜言蜜語,此刻所見所聞若夢似幻。 儵魚乃三尾、六足、四頭的神魚,食之據說可解憂,楚靈犀從不相信此類無稽傳言,平素十分嫌棄這頭頭腳腳太多的累贅魚,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口更合適,干脆動手將rou少的部分都扯掉,側身都丟到桌上,遲遲等不到回應,不得不悄悄瞟著魔尊問道:“您怎么不講話呢?難道我說錯什么了嗎?” 魔尊君棠轉指施法,愛人隨即輕浮速移,穩穩落于他懷中。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于突然,楚靈犀愣神片刻,眼疾手快地用烤魚擋住魔尊近在咫尺的唇:“您冷靜,千萬要冷靜!這一吻下去我還得入夢,咱們先談談正經事行不行?” 她空懷著一顆大搞事業的心,偏偏遇上滿腦子情愛與情欲的魔尊,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講!”魔尊君棠當即變臉,松手后還推了她一把:“下去!” “翻臉比翻書都快,簡直人格分裂,不對,是魔格分裂!” 桃夭心中暗暗吐槽一句,而后轉過臉條理清晰地講道:“在下乃妖族楚州公主,對于妖界諸國的底細了如指掌,又鎮守邊界多年,始終與仙界對峙,手中掌握有不少神仙的黑料,加之擅長兵行詭道,輕而易舉便可挑撥離間,瓦解仙妖陣營,我已有初步計劃,煩請魔尊指點。” 第50章 曠世狗血畸戀 楚靈犀指點江山、縱橫謀劃,既有自信感爆棚的霸道風姿,又有睥睨群雄的傲驕之氣,縱然rou身已改,但神態儼然就是威名赫赫的妖女戰神。 “妖族分裂甚久,諸國各自為政,倘若果真與仙界結盟,必是武力最強的楚州、厲州與熊州三國牽頭——楚州居妖界西南邊陲,昔日以五虎將稱霸妖族,不過英雄早已遲暮,年輕將領甚為匱乏,除了我與兄長之外,領兵最多者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楚一鳴,他的能力想必魔尊有所耳聞,好大喜功,德不配位,三年不鳴,一鳴丟人,大小戰役,屢戰屢敗,偏偏我那良心狗肺的父親就寵愛這個一無是處的寶貝兒子,一旦開戰,定會派他打頭陣,于魔界大軍而言,簡直是蠢渣對手主動送人頭!” 講到激動之處,妖女戰神大袖一揮,瀟灑轉身,與魔尊四目相對,本意是期待喝彩,片刻后見眼前那雙眸子漸漸轉冷,方才憶起魔尊癡情死心眼的臭毛病 她不得不扭頭繼續道:“再來講一講占據妖界北境的熊州,先國主在世時栽培并提拔了不少年輕猛將,可惜新國主性格軟弱,更為倚重外戚與老將,導致朝中新老兩代將領爭權不休,假如戰事真起,應是老將統領,新將沖鋒,只要想辦法激化內部矛盾,便可促使其在內亂中自我消耗。” 魔尊由衷點頭認可,低低嗯了一聲。 楚靈犀因他的冷淡態度而暗暗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地講下去:“厲州地處妖界西北,國主近千年來勵精圖治、秣馬厲兵、網羅英才,戰力堪稱妖族最強,兩百年前在與仙界鳳族的戰役中大獲全勝,風光無限,實乃此戰中的最大對手,不過我無意中得知了厲國主的一個驚天大黑料,魔尊有興趣猜一猜嗎?” 魔尊君棠的聲音寒如三冬:“你認為本尊有興致與你廢話嗎?” 楚靈犀撇了撇嘴,悄悄發泄不滿,而后語出驚人:“厲國主不喜歡女子,三宮六院全都是擺設。” 魔尊君棠當即蹙眉質疑:“怎么可能,厲國主明明有兩位皇子與一位公主,另外厲王妃是楚州三公主,也就是你同父異母的meimei!” 楚靈犀背向而坐,喝了口茶潤嗓子:“那其實是他的侄子與侄女,僅為掩人耳目罷了,妖界與魔界的民風開放,喜好男風本不算大事,不過身為國主難免會遭人非議,故而才對外隱瞞;至于厲王妃楚盈盈,她與厲國主的婚事純粹是政治聯姻,與情愛無關。” 魔尊君棠不解她的用意:“即便你所講的是實情又能如何,難道以此威脅厲州退兵嗎,魔界不會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沒有勁爆,只有更勁爆,楚靈犀的重點才剛剛開始—— “厲國主背后的故事比狗血更狗血,他曾經在與鳳族的戰役中俘虜了鳳侯最疼愛的外甥余桃,而余桃偏巧也好龍陽,似乎是老天爺的重口味玩笑一般,敵對的兩人竟似天雷勾地火,迅速打的火熱,具體細節省略一萬字,迂腐刻板的仙界向來視斷袖之癖為丑聞,余桃情難自禁,仍舊私下與厲國主秘密交往,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風言風語漸起,鳳侯得知后勃然大怒,辣手壓制傳聞并強迫余桃娶妻,余桃迫于家族與輿論壓力最終屈服,一段曠世畸戀戛然而終,鳳族與厲州因此而結下了無法化解的仇怨,后來雖沒有再次發生大戰,可是小摩擦不斷,即使厲國主為大業與仙界結盟,也不會輕易放下和鳳族之間的宿怨,魔界可將此作為撬板,將厲州與鳳族的矛盾擴大化,若是計謀得當,完全可以徹底瓦解妖族與仙族的聯盟。” 話本故事也不敢編造如此離奇的情節,魔尊君棠將信將疑:“你是從何渠道打聽到了這些小道消息,確定真實嗎?” “我在三教九流都有朋友,打聽些黑料易如反掌,但凡有半字虛構想,就算我妖女戰神在道上白混了!” 楚靈犀拍著胸脯保證,而后順勢軟聲軟語提條件:“看在小女子對魔界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魔尊可否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 魔尊君棠惜字如金:“講。” 楚靈犀稍稍清了清嗓子,刻意嗲聲嗲氣道:“攻陷楚州之后,可不可以把我哥哥從牢獄中救出來?” 魔尊君棠對此并不樂觀:“你兄長楚云昊被關押于楚州天牢一年有余,音訊全無,你父親既然忍心親手殺了你,也有可能連他也一并除掉。” 楚靈犀確信兄長無恙:“楚州以武立國,千萬年來始終保持一個傳統,那就是國主與儲君必須對戰族中兇獸裂天兕,以鮮血與靈力將其封印,如果國主或儲君殞命,對應封印將自行解除,我的那位渣爹確實有意讓楚一鳴取代我哥哥成為新任儲君,可是不成器的楚一鳴完全沒有鎮壓兇獸的能力,假如我哥哥殞命,裂天兕極有可能會沖破僅剩的一道封印,重新現世危害楚州,以現有的兵力根本無力鎮壓,所以我哥哥必定不會有性命之憂。” 第51章 多愁多病的身,多災多難的命 魔尊君棠并未給以確定答復:“你所講的情況有待核實,只要你無欺無瞞且對戰事有貢獻,本尊定不會虧待。” 楚靈犀未再多言,相信以魔尊的英明,必然會同意她加入戰局,接下來還得繼續扮柳芽討歡心,嘗著烤魚有些冷,便殷勤道:“多謝您先前慷慨饋贈小女子一百年靈力,為報答恩情,我小施縱火術,為您熱魚熱湯。” 猝然一陣火光起,烈焰直沖上屋頂,幸虧魔尊及時施法壓制,才沒有引發災禍,楚靈犀沒有料到自己連區區縱火術都掌握不好分寸,慌亂羞愧間真氣逆行,吐血昏厥。 夢境之中華胥山的仙課正式開始。 一位面目和藹、白胡仙風的老伯走入習經堂,端端正正擺好筆墨紙硯。 柳芽疑惑不已,求教好友:“那位就是甄好次仙嗎,原來神仙也會變老啊。” 北枳為她解惑:“甄次仙的修仙之路甚為波折,年少時未能入仙門,但其心堅如磐石,留于華胥山做仙侍五十年,自我修習道經與仙術,至誠之心感動大羅神,終飛升為仙,其實法術完全可以返老還童,不過甄次仙始終未改容貌。” 柳芽這才知曉原來只要心誠志堅,縱是仙侍終也能成為真正的神仙,早課中被百般摧殘的信心又漸漸復蘇。 安歌補充道:“甄次仙被稱為‘老好人’,從不會為難道生,更不會責罰學生。” 可惜柳芽剛剛松了一口氣,眨眼間再次受重創。 甄好次仙撫須晃首,以自我陶醉之態悠悠講解《道法初經》,柳芽埋頭苦記,余光卻見其余道生皆氣定神閑端坐,以縱物術執筆偶寫幾句而已。 她兒時的縱物術水平不低,用法術控筆畫出的小烏龜很是可愛靈動,可惜沒怎么好好練過寫字,而今已退步到連烏龜都畫不好的地步了。 嘉木在絮絮叨叨的經文聲中難以安睡,焦躁無聊間見豆芽菜奮筆疾書,唇角壞笑又起,小施法術,紫毫湖筆便飛到她的書桌之上,以瀟灑行書寫下四個大字——“笨豆芽菜”。 柳芽轉頭草草瞪了他一眼,不敢過多分心,生怕漏聽一個字。 嘉木繼續戲弄書呆子,摘下腰間玉佩,指揮其撞向豆芽菜的后腦。 柳芽猝不及防間受此一擊,生疼呻吟,剎那間所有目光齊齊聚。 她倉促起身致歉,手忙腳亂中差一點打翻硯臺。 甄好次仙和善地關心道:“身體可有不適?” 柳芽不便講出罪魁禍首是嘉木,擔心惹怒魔頭會泄露春風樓之事,不得不吃啞巴虧,尷尬搖頭。 甄好次仙許久未見如她這般生澀淳樸的道生:“你的名字是柳芽吧,對于我方才所講,有何感悟?” 柳芽一怔,低頭匆匆亂翻筆記,其實記下尚且來不及,哪里來得及感悟,柳芽腦中空空,遲疑半晌后方才開口道:“好…好…深奧…” 言難成句,她羞愧萬分,滿面通紅,恨不遁地鉆入地縫。 甄好次仙并未責備,和藹而笑:“坐下吧,若有不懂之處,課后盡可以提問。” 四周嘲笑的目光給了柳芽無形的心理壓力,她心慌意亂,完全找不到甄次仙講至何處。 “致虛極,守靜篤…”這句話究竟在哪里? 好不容易找到這一行,人家又講到了“不知常,妄作兇”…… 聽兩個時辰講經,比在青恒山中采藥三日還要更累,柳芽被知識的力量壓垮,昏昏沉沉的頭重重抵在凌亂的筆記之上。 澄暉走入堂中,以法術縱二十張仙箋落于每張書桌之上,袖手瀟然道:“按照仙門規制,從明日起道生需與仙侍一同完成諸項雜事,每兩位道生為一組,按此安排執行。” 柳芽癡望澄暉風姿,眼睛都舍不得眨,察覺到他的眼神亦為她停留片刻,心中喜不自勝,輕咬下唇嬌笑。 楚靈犀在旁無奈道:“小姑奶奶,這種時候還有興致犯花癡,多吃點藕補補心眼吧!” 嘉木幸災樂禍之聲響起:“豆芽菜,你今日的妝容很是特別,非常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