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柳芽懵懂不知情事:“大家一起聊天豈不是更熱鬧,而且那位玄武神族的公子還在山路上幫過我呢。” 北枳低聲道:“那是林澤公子,與安歌小姐青梅竹馬、情意深厚。” 凌青云恰聽聞此言,不免黯然神傷且自慚形穢,初萌情愫被無情現實狠狠摧殘。 暮亭搖扇悠然行于殿前,笑含十里桃花:“在下靈仙暮亭,與澄暉靈仙共同協理道生事務,今日由我為諸位道生講解仙界先賢的功勛偉跡。” 眾人行禮,唯柳芽呆立——她記得這明明就是那天與魔頭嘉木一道在春風樓玩樂之人,可是靈仙怎會與魔頭一同出入煙花之地呢,難不成只是樣貌相似嗎? 暮亭走于柳芽面前,笑意一如初見時那般風流出塵,委婉提醒道:“我并不重繁文縟節,可若是被其他仙人見到你失儀失態,難免會有非議。” 柳芽方才回神,趕忙俯身拱手行禮,抬眼便見嘉木意味深長的痞笑。 嘉木似有讀心術,搖頭晃腦地上前耳語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暮亭靈仙是否為與我同在勾欄瓦舍游樂之人。” 柳芽裝作完全不在意的模樣:“你如果愿意講,我勉強可以聽。” 嘉木邪邪一笑:“你不妨猜猜,猜中有獎勵。” 看來魔頭是故意戲弄,柳芽忿忿然轉身離去。 先賢殿乃供奉仙界歷代賢德英豪之圣地,道生入仙門的第一課便是瞻仰先烈,以正修仙之心,以強修仙之念。 大殿正中為“仙界十賢”的畫像,柳芽一眼便看到了爹爹,回憶一幕幕浮現,輕握懷中沛沛皮毛掛飾,眼淚默然滑落,全然聽不到暮亭靈仙所講的先賢功績。 猶記兒時歲月,爹爹讀書練字,她就在旁邊畫爹爹,其實沒有一幅畫的好,不過爹爹卻很喜歡,視為寶貝一般。 作為上仙的爹爹與作為她父親的爹爹完全不同,一個是高不可攀的仙界十賢,另一個是疼愛女兒的尋常父親,她更喜歡后一個爹爹。 楚靈犀倚靠于昆吾劍旁,有感而發:“雖然你的上仙爹爹陪伴你的時間不長,可卻比我那沒良心的渣爹強千百倍。” 北枳緊緊握住柳芽的手,一同仰望畫像,無言卻溫暖有力。 柳芽幼年痛失父母,熬過姨母家中的苦難歲月,跌跌撞撞入華胥仙門,血淚史三天三夜難以言盡。 但是作為傳奇大女主,能力可以差,志氣絕不能輸,她在心中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命在己手不在天,奮力而博,無論能否成仙,至少無怨無悔! 有關暮亭靈仙的消息,柳芽另辟蹊徑,向好友打聽。 北枳為她解惑:“暮亭靈仙是白虎神族之后,性情瀟灑不羈,人稱‘風流公子’。” 安歌頗有興致地補充:“據說女子只要與暮亭靈仙對望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深深癡迷、無法自拔。” 柳芽不好意思直接提及春風樓之事,故作玩笑道:“我第一次聽說神仙有風流稱號,難不成還會踏足風塵之地嗎?” 安歌滿面八卦紅光:“有傳言說暮亭靈仙常與魔頭嘉木結伴,去凡間的秦樓楚館游玩。” 柳芽不禁扶額,看來春風樓的人果然是他,林子大了,怎樣不靠譜的神仙都會有。 她猶豫再三,終未講出春風樓的所見所聞,畢竟安歌與北枳是長于仙界神族的尊貴小姐,很可能不愿與曾為青樓煉制丹藥的她做朋友。 第47章 知恩圖報的跟班豆芽菜 夜過三更,和光苑內靜悄悄,唯柳芽獨坐庭中,借著月光背三規九戒。 道生皆天賦異稟,而且入仙門前均已通習規戒與經書,無須倉促苦背硬記。 忽聞隱隱酒氣,柳芽疑惑轉頭又見嘉木,那魔頭以桀驁之態坐于雕廊石階,瀟灑輕晃手中酒壺。 仙界紈绔一心撲在違背規戒之上,不舍晝夜,她可不愿招惹,埋頭繼續背書。 豆芽菜雖樣貌平平、倔強執拗,但真性情頗有趣味,若有朝一日被仙規戒律束縛手腳,恐怕會變成一個無聊透頂的仙界呆子,嘉木道:“看來你不僅仙術差,記性也不大好,深夜假用功,臨時抱佛腳。” 柳芽滿面鄙夷:“只知胡作非為的紈绔魔頭還好意思取笑別人。” 嘉木劍眉輕挑:“這些雜七雜八的戒律我早已爛熟于心,你信嗎?” 柳芽不屑輕哼:“我寧愿相信世間有鬼,也絕不信你這張嘴,規戒里明明白白寫著道生不得飲酒!” 嘉木暢快痛飲一口,問道:“敢問是哪一部戒律,第幾條?” “《初真戒》…第…第…第八條…” 柳芽雖服用醴木仙果,可是仍難迅速背熟繁雜戒律。 嘉木嘲笑搖頭:“傻豆芽菜,應是第六條。” 柳芽忙重翻戒律,驚訝發現果真是第六條,心中暗想魔頭定是走邪運。 嘉木得意顯擺道:“第八條是口無惡言,內外中直,不犯言過。” 柳芽不敢相信,都說事不過三,運氣總不會連著好三次,于是質問道:“《行思戒》第五條是什么?” 嘉木態度不羈依舊,背誦卻一字不差:“戒勿喜,邪喜與怒同。” 柳芽不死心,鍥而不舍繼續追問:“第十五條呢?” 嘉木重重放下酒壺,反問道:“大半夜啰啰嗦嗦考戒律,難不成你被若水上仙附體了嗎?” 魔頭簡直是謎一般的紈绔子弟,柳芽難以置信:“你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會背三規九戒的人!” 嘉木好奇發問:“在你眼中,本公子是怎樣的神仙人物?” 柳芽毫不客氣地如實道:“一門心思違背戒律的混世魔頭!” 嘉木復又暢飲,抬袖隨意拭去唇邊酒漬,全然一副不修邊幅的浪蕩子模樣:“傻豆芽菜,若是不懂戒律怎能更好地違背戒律。” 為了犯戒律而背戒律,柳芽著實難以理解魔頭驚世駭俗的瘋癲邏輯,收整東西準備另尋安靜的背書處,珍愛生命,遠離瘋魔。 嘉木以酒壺按住書卷:“本公子掐指算了算,明日若水上仙第一個考的必定是你。” 柳芽費力抽出被壓的書本,兇巴巴地說道:“我要換一個沒有魔頭打擾的清凈地方!” 嘉木故作失望心碎狀:“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沒有良心的豆芽菜,我救你出火海、助你入仙門,卻換不回絲毫報答。” 她著實難辨魔頭之言的真偽:“你在仙門前的惡作劇真的是想要幫我嗎?可是…可是你為什么要幫我呢?” 嘉木故意賣關子:“不妨猜一猜,猜中有獎勵。” 柳芽嗔惱間奪過他手中酒壺:“我沒有工夫陪你玩,你究竟為什么要幫我,難不成就想在仙山繼續捉弄我嗎?” 嘉木點頭贊許:“豆芽菜你聰明了一點點,不過我幫你不僅僅是為了戲弄取樂。” 柳芽回想片刻,有了些許頭緒:“難道還是想與我做交易嗎?我有什么能與你交易的呢?” 嘉木起身瀟然踱步:“道生除了修習仙術道法之外,還需要做許多雜事,必如清掃、幫廚、照料仙獸等等,本公子這雙金貴的手可受不得絲毫委屈,不如你幫我做雜活瑣事,我保你順利成仙。” 柳芽無法輕信魔頭之言:“大話精,你一心只想離開仙門,如何能助我成仙?” 嘉木猝然靠近,霸道緊盯她的雙眸:“昔日我說能夠助你入仙門,你并不相信,但結果如何?” 柳芽滿目厭棄地推開魔頭,不過念及他確實兩次出手相助,便說道:“我確實欠你人情,會幫忙做雜事還人情,至于我能否成仙,不需你費心。” 嘉木如獎勵小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頭頂:“這才是知恩圖報的好豆芽菜。” 柳芽重重打開他的手,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個…之前春風樓的事,你可不可以保密?” 嘉木瞇眼思量片刻,心中大致已猜到答案,卻偏要故意逗她:“春風樓偶遇頗有趣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何不說出來為大家添一些樂子。” 柳芽憂心失去道生資格與好朋友:“在仙山提起風塵之地…總歸是…不大好…” 嘉木心生一計,唇邊壞笑又起,順勢便提要求:“保密也可以,條件是你以后都要乖乖聽從本公子的吩咐,做我的小跟班。” 柳芽不免遲疑,猜不透魔頭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嘉木甩袖故做離去狀:“不同意就算了,我現在就去找澄暉真人好好聊聊凡間見聞。” 柳家匆匆緊拽他的衣袖,迫不得已答應條件。 楚靈犀聞著嘉木酒壺中的佳釀香氣,儼然是人間竹葉青,留著口水道:“呆子豆芽菜,你被魔頭套路了!” 第48章 仙界也要打手板 柳芽依靠笨辦法死記硬背三規九戒,整夜未合眼。 楚靈犀連睡三個囫圇覺,朦朦朧朧間幾乎記住了全文,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以龜速記憶的豆芽菜。 北枳晨起見豆芽菜蠟黃面色中泛著灰白,不免擔心:“你今晚一定要早些睡,辛苦趕路再加熬夜背書,身體怎能受得了。” 柳芽心有不安,屢屢翻書加深記憶:“都說華胥仙氣馥郁,山中居一日,凡壽增十年,熬夜也無妨,只是那些戒律我還沒有背熟,恐怕會被若水上仙責罵。” 安歌坐于梳妝臺前,在兩支流蘇珠釵之間猶豫不決:“三規九戒確實不大可能在一夜之間背完,你誠心至此,若水上仙就算想要故意為難,也沒有理由懲罰過重,至多就是打手板而已。” 柳芽本以為戒尺是凡間之物,驚訝道:“仙界也會打手板嗎?” 北枳一邊幫安歌梳妝一邊說道:“戒尺是華胥懲戒道生的手段之一,據說若水上仙心冷手辣,被她的仙尺責打過后至少會紅腫疼痛兩日,不過無需太擔心,上仙未必會抽考你。” 柳芽的心哪里靜得下來,繼續重溫戒律,去上早課的路上都手不釋卷。 在習經堂門口,深深垂頭的她撞上一個胸膛,趕忙連聲道歉,抬頭便見冠鑲白虎銀飾的云峰。 云峰貴傲之氣逼人,滿面嫌棄地抬手輕撣衣衫:“看來你不僅僅是仙術差,眼神也不濟。” 北枳上前行禮道:“云峰公子,多有得罪。” 云峰趾高氣昂地輕撫腰間玉帶:“柳言蹊上仙生前雄傲仙界,連神族都不放在眼中,誰能料到竟會有個廢柴般的女兒。” 柳芽不甘無端受辱,本想理論幾句,卻被北枳攔下,稍稍冷靜后想起戒律中要求寬厚容人,只得忍氣不語。 楚靈犀吐槽道:“傻豆芽菜,所謂三規九戒,不過是仙界的虛偽面具,一把火燒光方才解恨!” 北枳在柳芽耳邊低語道:“柳上仙昔日與白虎神族的關系不大融洽,云峰對你橫加刁難,可能與這段舊怨有關。” 安歌怒瞪無理之人,善意勸解道:“云峰比合鸞還要歹毒傲慢,不要多理會他。” 辰時已至,眾道生端坐習經堂讀書,唯嘉木姍姍來遲,未穿銀白道服,而是著一襲張揚惹眼的猩紅衣衫,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之后就趴在書桌上會周公。 若水上仙悠然穿梭于案幾之間,最終停在抱頭默背戒律的柳芽面前,戒尺重重落于桌上,下令道:“背《祖師戒經》!”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魔頭嘉木簡直是烏鴉嘴,第一個被考的果然是她。 柳芽抖抖索索地站起來,聲音忍不住顫抖:“不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信;不得陰賊潛謀,害物利己;不得殺生…”,四周笑聲漸起,她越來越心虛,后知后覺才醒悟自己背的其實是《初真戒》,趕忙改口道:“不對不對,背錯了…那個《祖師戒經》是…是…什么來著…” 她頭腦中一片空白,感覺快要被若水上仙的強大氣場吞沒,戰栗如篩糠。 若水上仙雙眸凜然,蹙眉怒呵:“伸出手!” 柳芽左手挨了三板子,緊咬牙關強忍,不敢發出一絲呻吟,若無仙氣護體,恐怕手已盡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