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姚菍默默松開了抓著姚老爺子褲腿的手，膝蓋重新跪在地上的退后了幾步，雙手交疊在地上的慢慢俯下身來，沖姚老爺子連做了三個叩首禮。

    在最后一個叩首過后，她久久沒有抬起頭來，而是就那樣額頭貼著手背，聲音低沉的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一般。“也許以后你都再也不想見到我了，也不許我再踏入這個家半步，甚至不許我從姚家的家門口……只要你說，我都會做到。我保證都會按照你說的做，但是爺爺，你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不管你怎么想，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絕對不可以再失去你。我不是夏家的人，也不會做夏家的人，就算是我死了，我的墓也會和姚家的人葬在一起，碑上也會刻著姚的姓……對我來說誰和我血脈相連不重要，我只知道是誰含辛茹苦，耗盡了一生的心血一點一點把我撫養長大的……告訴我怎樣做人，怎樣做好一個人……這種情，哪怕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也是任何都無法比擬和代替的……我一生都不會忘！”

    姚菍的話讓姚斌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從讓人不易察覺的輕微顫抖到劇烈的顫抖，一行渾濁的淚突然就從他深陷的眼眶里滑落出來！

    姚老爺子別開頭的抽了抽鼻子，一只手臂撐在椅子把手上，另一只手放在膝蓋上，只聽他幽幽的嘆了口氣，“我以為這個秘密可以隨著我進入棺材而隱瞞一生，但是卻不想早就已經瞞不住了嗎？”

    姚菍伏在地上，一時間大腦混沌的有些沒反應過來姚老爺子在說什么？

    姚老爺子的聲音也同樣沙啞的像銅鑼一樣，他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姚菍的胳膊，“站起來。”

    姚菍抬頭明顯的一怔，在努力的反應著剛剛姚老爺子在她說完那些話后說的重要一句話，她突然臉色一凝！像是終于回過神來，表情那叫一個震驚！

    爺剛剛說的話……他剛剛說的話的意思是，他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而且他居然還打算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里去！原來不是她在告訴和不告訴他之間煎熬，而是他！他知道了秘密卻根本就沒打算告訴過她！并打算讓這個秘密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

    可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菍沒有主動去問，但是她相信她的表情已經代表了她所有的疑問。

    就聽過了一會，姚老爺子再度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的說，“你不是你爸爸的親生女兒，是因為你爸爸他沒有生育能力。這件事也是我偶然間發現的。這件事是他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后回家無意間說出來的。當時他的表情很痛苦，他說自己一輩子從來沒有這么愛過一個女人，為什么他會沒有沒有生育能力，上天對他很不公平……看到他這么痛苦，這件事我就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沒有提過。后來你mama就有了你，我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兒子的，可是看到我兒子那么開心，我知道他是真的高興，既然他高興我這個當父親又有什么好介意的？他高興我就高興。老實說，我并沒有埋怨你mama，因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兒子的主意，說不定這是他們兩個共同的決定，也說不定我兒子原先并不知道，后來知道你mama懷孕后，他默認了這件事，沒有責怪，也沒有抱怨，只是高高興興做起了爸爸。我知道，他很愛你mama。但你mama心里卻另有所愛。他們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我從日常的生活中完全能看得出來，她對你爸爸只有婚姻的責任，沒有愛情。不過，也許你爸爸不能生育這件事，你mama到死也不知道。所以她以為自己死了，這個秘密就會隨著她的死葬送進墳墓里了。但其實你爸爸知道，我也知道。而現在，就連你也知道了。”

    “這么說你知道我是夏家的人了？”姚老爺子的一番話讓姚菍心中的震驚簡直難以言喻。她顫抖著聲音，張也張嘴的竟只問出了這么一句。

    “不，我并不知道。我始終沒有去查你爸爸是誰。我覺得如果我去查了這就變成了一種侮辱。我尊重他們的選擇。對我而言，他是誰都沒有關系，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們姚家的孩子，其它的又還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姚老爺子的一席話讓姚菍瞬間便挫敗的崩潰了！“可是我不是你的孫女啊！我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啊啊！我是我mama和外面男人生的孩子，難道對于姚家而言，你不認為這已經構成了一種侮辱嗎？我的存在就是對姚家最大的侮辱！她不愛我爸爸為什么還要和給我爸爸結婚，她和我爸爸結婚后又為什么還要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姚菍！”姚老爺子喝斥住姚菍的話，皺眉的說，“現在上一輩所有有關這件事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你也不要那么在乎的百般不得其解，把自己陷入到這個局中無法解脫了。我都能想通的事為什么你不能想通呢？雖然你mama做的不對，但也許她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也許……那是她犯的一個錯。在平時的生活中她是個好媳婦，我也相信后來她再也沒有找過那個男人，更沒有告訴過那個男人孩子的事，她是想要過回平靜生活的。不管是姻緣還是孽緣，我們都只是凡人，這并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她欠了你爸爸，你爸爸同樣也欠了她不是么？不管怎么說，別那樣說你mama，更別那樣說你自己。什么野種？真是難聽死了！這么多年的書你都讀到哪里去了，野種這個詞也是我們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隨口說的么？”

    姚老爺子搖搖頭，“我從沒有認為你的存在對姚家來說是一種侮辱，別說你小的時候就長得鬼靈精怪的特別討人喜歡，也特別的黏人，在你爸爸不在了以后，對我而言你更是他的化身和替代，就是因為有你，我才撐過了那段最不堪的時光。是你讓我走出了陰霾，為了你支撐下去的！就算你不是我的親生孫女，那又怎么樣呢？親生又如何，不是親生的又如何，只要是自己親手帶大看著長大的，那就是最親的親情。親情是什么啊孩子？親情不是有血緣關系就叫親情，沒有血緣關系就叫無情！而是始終有那么一個地方，始終有那個一個人，在你最痛苦最無助最受傷最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永遠是你溫暖的港灣，誰讓你心里不快了，那個人就會和全天下的人為敵！哪怕他老了，也會努力挺直他馱著的脊背，拎起手杖站在你前面替你討回公道！”

    “我就是怕你知道了真相后會這么想，會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所以我才選擇把這個秘密也帶到棺材里的。因為我知道你這個孩子，是個眼中絕對容不下一顆沙子的倔脾氣，如果你知道后一定會良心難安，會痛苦自責一輩子。會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姚家。你就是爺爺活下去的動力和意義。你不知道看到你現在這么幸福，看到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輩一輩的這么傳承下去爺爺心里有多高興！你不是我的親生孫女，我對你的愛自小少過么？建寧不是我的親曾孫，我對建寧的愛少過么？別說你是我唯一的孫女，就算是像你一開始假設的那樣，把孩子抱錯了，對方抱著我親生孫女站在我面前要跟我交換，我也不換！因為在我心中，哪怕是血緣關系也敵不過從小撫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清楚你每一個生活習慣和舉動，那個親生孫女就算再親生我也不了解，所以我對她沒感情。感情的確是可以培養的，但是我永遠不會割舍掉從小看著你長大的這份親情。”

    姚菍就那樣怔怔的在姚老爺子跟前站了良久，眼淚子順著她的臉滑落的擱淺在她下巴，又因為不堪重負那沉重而墜落摔碎在地面前，最終，她再也無法忍受心里那澎湃翻騰的情緒，也不管姚老爺子會不會推開她，會不會不要她，一把抱住了姚老爺子的脖子！

    “爺，爺爺……”

    反反復復，低喃著的不過只有這幾個字，她的心酸澀的像是吞了一顆檸檬，讓她難得控制住的眼淚又要泛濫成災了。她可以說她好感動好感動么？她可以說她好幸福好幸福么？當她知道自己不是姚家人的時候，她曾一度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但是現在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姚老爺子拍打著姚菍的后背，“小菍，你mama犯下的錯，她已經用她的生命還清了，不需要你再背負著心靈枷鎖的去還了。不管你是誰家的人，我只知道，你是我孫女，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家人。當然，現在有小建寧了。但對爺來說你依然是最重要的。我選擇不告訴你，而你選擇告訴我，這都是我們對對方的愛，但不管我們選擇的方式是那一種。本心都只有一種，那就是無論如何，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互相。永遠是彼此最親的親人。我不在乎你還是誰家的孩子，只要你是爺從小親眼看著長大的小菍，只要你常回來陪陪爺，就是爺最大的幸福了。所以不許再說那種負疚的話了，這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這是命！而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平靜的接受命運，并把它努力過幸福了。爺的話聽到了沒有？”

    姚菍也不說聽到了，也不說沒聽到，反正就一個勁兒的嗚嗚，就像一只呼哧呼哧的小狗。讓老爺子甚是不悅的重重拍了下她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