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邵清趕緊扶著宋渝,暗地里瘋狂點頭。這幾天玉敏像入魔一樣,在工作間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飯就不肯出來,現在熬的兩眼通紅精神恍惚,太可怕了。 “你們不懂,你們都不懂。”唐玉敏神經質的抱著腦袋,一個人喃喃自語,“我為什么就是做不出讓人驚艷的連衣裙,這不應該啊,我……我應該手到擒來才對的!” 邵清拿起搭在宋渝胳膊上的連衣裙,拎著衣領抖了抖,鵝黃色的襯衫寬連衣長裙,小尖領大裙擺,怎么看怎么漂亮。連她這樣以長褲為主的女同志都愛不釋手,還要怎樣啊? “玉敏啊,你是不是這段時間休息太少,對自己過于嚴苛了吧?”陳桂香坐在縫紉機后面,憂心忡忡的抬起頭,揉了揉后頸。 “我覺得這個黃色太嫩,好多人壓不住,加跟同色系的腰帶會不會好一點?”宋渝在布料堆里挑了一根橘色的布條,在連衣裙上比劃一下。 果然,有些單一的裙子像突然有了靈魂,變得美不勝收。 “哇塞,這就是傳說中的化腐朽為神奇?小渝,你太厲害了吧!”邵清把裙子掛在衣架上,然后磕磕絆絆打了個蝴蝶結,便退后幾步,捧著臉陶醉的欣賞起來。 對就是這樣! 哪怕蝴蝶結實在是寒磣,也不影響裙子的美貌,唐玉敏醍醐灌頂,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又輸給了宋渝!開心不過三秒,唐玉敏又陰沉下來。 這下,連神經大條的邵清都看到了唐玉敏的變臉,不由的瞄了眼宋渝,然后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玉敏過分要強,處處和小渝別苗頭,有這個必要嗎?作為姐妹,邵清夾在中間是左右為難。 不過,人心都是偏的,邵清自然不例外。真要在她們中間選一個,她肯定站隊宋渝,畢竟小渝才是她的本命。 邵清都能看出來,那宋渝自然更加能。這唐玉敏嫉妒她控制不住表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可作為當事人,她只是好脾氣的笑笑,當作不知道。 陳桂香冷眼旁觀,看著唐玉敏屢次三番甩臉色,而宋渝則心軟的一味忍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這暴脾氣可忍不了。 “玉敏你怎么回事,擺臉色給誰看?我們好好的在討論問題,你說變臉就變臉,是幾個意思?” 這陳桂香眼里,任何事情都講個先來后到,感情也一樣。她先認識宋渝,再認識唐玉敏,而且宋渝這樣可人疼,她自然處處以宋渝為先。 唐玉敏被大家指責的滿臉羞愧,捂著嘴打開房門。 “撲通”。 “哎呀,溫辭你偷偷摸摸躲在門口干什么?”唐玉敏驚呼,然后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 院子里已經有了幾分春意,寒冬已經過去,春天就要到來。可為什么,她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大家都看不到她的付出嗎?而宋渝,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讓姐妹們大加贊賞。 不公平,太不公平。 唐玉敏狠狠折斷一截樹枝,對宋渝的嫉恨到了頂點。她站在桂花樹下,吹著冷風,逼自己冷靜下來。 還不到時候。 她現在還沒有獨立的資本,先等這一批衣服結束,她再找機會搬出去。這人啊,必須得有自己的房子。憑著兩輩子的記憶,她唐玉敏就不信,她還發不了財。 到時候,她倒要看看這些好姐妹,會是什么表情。 “哎呀,溫辭摔疼了沒?”陳桂香張著雙臂,心疼的看著在地上艱難掙扎的溫辭,對唐玉敏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溫如許丟下報紙跑過來,拉起溫辭,然后仔仔細細把灰拍干凈,“這唐玉敏最近吃槍藥了嗎,火氣大的嚇人。我們小溫辭又沒招她惹她,撞了人都不知道道個歉。” 溫老頭嘀嘀咕咕,發泄不滿。 誰說不是,陳桂香訕訕的搓著手,畢竟在溫老看來,她們幾個小姐妹是一體的,再不情愿也只能替她解釋,“溫老,玉敏是因為衣服的事心情煩躁,沒看清溫辭,你別怪她。” 溫如許不耐煩的揮揮手,搖著頭說道,“你們是你們,她是她,我分的清。還有我剛剛看的清清楚楚,你不用替她解釋,我心里敞亮著呢。” “溫辭,你喜歡這裙子嗎?”宋渝扶著邵清的手,笑瞇瞇的提問,“老溫,這溫辭到底多大了?” “額”,現在輪到溫如許尷尬了,他訕訕的摸著鼻梁,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那個,那個……溫辭他應該十來歲、吧?” “溫老頭你應該去看看腦科,你這記憶力衰退的太厲害了吧。今天記不清溫辭的年齡,明天就可能忘記你自己的名字,哎,可憐啊。” 宋渝煞有介事的搖搖頭,似乎對溫老頭的情況感到痛惜。 “胡說八道!”溫如許急的跳了起來,撓著腦殼原地轉圈,“宋渝,你太損了,損到家了,你知道嗎你?還有,哪個說我不知道溫辭的年齡,我記得牢著呢。” 宋渝低眉站了一會,突然抓起溫辭的手,拉著她走到茶幾邊。牛牛坐在那里,屁股上像長了刺,抓耳撓腮不得安寧。 “來,溫辭,這是紙,這是筆,你想畫什么就畫什么。”宋渝把文具一件件擺在溫辭面前,并做了示范,最后還把筆塞進他手里。 溫辭捏著筆,眼睛亮閃閃的,稀奇的看著那些線條,最后仰著頭怯怯的看向宋渝。 “對,溫辭你可以隨便玩。”宋渝彎下腰,握著溫辭的手,帶著他畫了幾個線條,“溫辭啊,以后你和牛牛一起做作業,好不好?” “溫老頭,你去準備一些顏料,我們可以讓溫辭學畫畫。” 宋渝今天也是突發奇想,被衣服的配色激發的靈感。溫辭這個樣子,掌握一門安身立命的手藝才是正理。畫畫就不錯,安靜、高冷、收入也高,正適合溫辭的情況。 “哎呀,好好好,我這就去辦。”,溫如許激動的捶胸頓足,畫畫好啊,他怎么就沒想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宋渝的意圖,如果溫辭在藝術上有所成績,那他和老鐘就不用擔心了。 真好。 “家里就有,我這就去拿過來。”鐘薏抹著眼眶,感激的看了宋渝一眼,只有真心實意替溫辭打算,才會想到這個主意。 握著筆,溫辭像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整個人出奇的平靜。 溫如許坐在一邊,時不時耐心的給他糾正姿勢。幾次下來,就惹得溫辭不高興,他嘟著嘴往茶幾上一趴,拒絕溫如許的靠近。 “這孩子,還知道害羞了,嘿嘿嘿。”溫如許尬笑著站了起來,嘁,不給看就不看,不讓說就閉嘴,看報紙去。 溫老頭傲嬌的坐回沙發,“唰”的翻開報紙,躲在后面淚流滿面。這是他期待已久的畫面,他的小溫辭會生氣會撒嬌會甜甜的笑,可這一天他的兒子卻看不到了。 真讓人痛斷肝腸啊。 最讓人氣憤的,是他親爺爺不讓看,宋渝一個外人卻可以,而且還可以指指點點,真是豈有此理! 把報紙翻的“嘩嘩”作響,溫如許不停的偷瞄溫辭,怎么就不知道看看爺爺呢,這個不孝孫! “咳,老溫,去新華書店買一些顏料,再買幾本繪畫方面的書籍,噢還有宣紙,趕緊。”鐘薏把線頭咬斷,看老伴閑的沒事干,與其讓他胡思亂想不如出門干的事去。 “噢”,溫如許委屈的合上報紙,一步三回頭。 可惜,沉寂在畫畫當中的溫辭一無所覺,他握緊手中的筆,奮力在紙上涂抹著,發泄心中情感,那些無法對人言的情感。 畫到最后,溫辭面色猙獰,仿佛在經歷什么痛苦,他瘋狂的紙上涂抹,線條、色塊、陰影……似乎要把壓在心頭的一切搬運到紙上,這樣,他就可以得到解脫。 “好了,溫辭,不要怕,你是安全的。”宋渝來不及鋪墊,直直跪下,把猶如困獸的溫辭攬進懷里,輕輕擦去他滿臉的淚痕。 “嗚嗚嗚”,溫辭像迷途的羔羊找到家,緊緊抱住宋渝的鼻子,哭的撕心裂肺。 “溫辭,溫辭,這是怎么了?”鐘薏甩到手中的針線,跌跌撞撞跑到茶幾邊,虛環著溫辭,也跟著留下眼淚。 “總算是哭出來,十年,溫辭十年沒有哭過,他丟掉七情六欲,把心鎖了起來,我可憐的孩子。” 哭著哭著鐘薏就笑出來了,能哭就好。 “溫辭畫的,這是什么呀?”邵清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說道。 第62章 不大的紙上,黑色是主基調…… 不大的紙上, 黑色是主基調,右下方一個孩子雙手抱膝,慘白的臉上流著殷紅的血淚, 眼神空洞麻木, 直擊人心。 沒有高超的繪畫技巧,卻能引起看畫者的強烈共鳴,絕望、痛苦、恐懼、無助……種種負面情緒撲面而來,讓人渾身顫抖感同身受。 邵清臉色發白,抱著胳膊瑟瑟發抖,她仿佛和畫中的孩子一起, 躲在角落經歷了那個慘無人道的場景,眼淚簌落落就滑出眼眶。 沒有當場發瘋,已經是邵清過于堅強。 “溫辭,你真是獨一無二的天使, 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你更加頑強更加美好。”邵清擦掉眼淚,窩進沙發抱緊自己。 陳桂香捂著眼睛瞄了眼,就別過頭去, 不忍再看。她不懂什么繪畫什么藝術,她只看到了無盡的黑暗,那個孩子鮮血淋漓, 在無邊的黑夜里瑀瑀獨行。 嘖嘖嘖,太可憐了。 鐘薏只看了一眼,便閉上眼睛不敢也不忍再看。她想要拿起畫, 可手抖的實在厲害, 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一張輕飄飄的紙,在她心手里重逾千鈞。 這張畫,分明是溫辭內心的真實寫照。當年他們在臺上□□, 小小的溫辭是不是就這樣躲在角落里看著,眼睜睜看著家人受辱受罪? 他兒子從樓上一躍而下,是不是濺了小溫辭一臉鮮血? 摟著溫辭,鐘薏失聲痛哭,十年未哭的又何止一個溫辭?她多少次躲在被窩里輾轉痛苦,可就是掉不出一滴眼淚,直到此刻,她才能痛痛快快哭出來。 有些傷痛,太過刻骨銘心。 宋渝拍著抱成一團的鐘薏和溫辭,也濕了眼眶。眼睛看向茶幾上的畫,她被強烈到破紙而出的情感感染,側過頭不忍心再看。 每一筆都在述說著溫辭的抗爭,她的世界遍布荊棘,獨自一人該有多么絕望無助!可這孩子依然向往陽光,真了不起。 宋渝覺得,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也許,新一代繪畫大師即將誕生。溫辭不需要技巧,他的畫足夠靈性足夠感染力,這就夠了。 “鐘老,溫辭是女孩吧?”宋渝端起茶杯,語氣篤定。 鐘薏神情恍惚,半晌才撐著膝蓋站起來,閉上眼睛坐進沙發,“宋渝你眼光真毒,是的,溫辭是女孩,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捏著鼻梁,鐘薏陷入回憶,“我們全家被打成□□的那一年,溫辭才三歲。小時候的溫辭啊真的是玉雪可愛,還特別的調皮搗蛋。可事情發生的猝不及防,那些畜牲生生逼死我的兒子,為了保住溫辭,我們就把他當作男孩養。” “那些個畜牲,如果溫辭是女孩,還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后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加上精神受了刺激,溫辭才躲過一劫。對不起,我和老溫不是存心隱瞞你們。” 鐘薏捂著臉,哭的雙肩不停的顫抖。 “怎么會?”宋渝坐到鐘薏身邊,摟著她安慰,“你們這是為了保護溫辭,我們怎么會怪你們?你們那么艱難才把孩子保下來,該多不容易啊。別哭,一切都過去了,大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陳桂香感慨的點頭,大家都不容易。 想是想起什么,鐘薏猛的抬起頭來,言語誠懇的哀求大家,“我有一個請求,溫辭的事,請大家還是不要聲張。我怕,我是真的怕了,萬一有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一點,里傷害溫辭。” “放心。”大家異口同聲的答應。 “你們怎么哭哭啼啼的,發生什么事了?”唐玉敏做好心里建設,笑著推門而入,被客廳里沉郁的氣氛嚇了一大跳。 邵清邊擦眼淚邊說,“沒事,被溫辭的畫感動了。等以后溫辭成了畫家,老溫他們就不用擔心溫辭的生計啦,哈哈哈。畫家啊,想想都厲害。” 樂天派邵清,用自己的笑聲驅散了悲傷,大家跟著笑了起來。 “真好。”唐玉敏硬扯出笑容,心里卻不以為然,一個個這么天真,畫家是地里的大白菜啊?這溫辭傻兮兮的,當畫家,當笑話還差不多,反正她是不看好。 “宋渝,剛剛不該對你發脾氣,你原諒我好不好?”把溫辭的事拋之腦后,唐玉敏專心解決爛攤子。 陳桂香撫掌笑了,她最喜歡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現在玉敏肯道歉,那就萬事大吉啰。至于是不是真心,那就看玉敏以后的表現。 “玉敏,你有對我發脾氣嗎,我怎么不知道?我們只是為了衣服的款式產生小小的分歧,是工作范疇,又沒關系。” 論演技,宋渝才是一流的。她這一番話,說的熨帖極了,大家對她的好感又上了一個臺階。 邵清氣鼓鼓的替宋渝抱屈,覺得她太過包子,肯定是為了團隊和諧,才不得不忍辱負重。同時,也對唐玉敏的感官一降再降,認為她慣會在大家面前做戲,現在又逼宋渝原諒,心機女! 不然,找個僻靜的角落,再認認真真道歉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