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你是不是一直這樣沉默內斂?那你,會不會嫌我話多?我告訴你,我平常不這樣的,主要是……主要是和你一見如故,嘻嘻嘻。”主要是我愿意跟你說話。 “沒事。”反正一錘子買賣。徐大奎抬手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這唐毛衣的爸爸怎么還沒到?真是急死個人。 “你看表干什么?是肚子餓了嗎?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等下我讓爸爸請你吃飯,好不好?你救了我,我爸他一定非常感激你。” “不用。”他可是要請宋老師吃國營飯店的人。 “你……那你要什么感謝?只要我辦得到,我辦不到我爸也一定可以辦到,絕對不會失信于你。”天神什么都好,就是過于低調謙虛。 “舉手之勞。”趕緊放過我吧,這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徐大奎覺得已經被吵的腦殼疼。 唐珍珍嘟起嘴,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問出來,不開心。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天神對她另眼相看? “珍珍,你在哪?” 呼喊聲夾雜著凌亂的腳步聲,在巷子口響起,想來就是那“縣委書記”到了。徐大奎松了一口氣,回頭望著那一團花臉貓,用最后的耐心說道,“你爸爸來了,再見。” 不等紅毛衣回答,徐大奎一個閃身,消失不見。離開前的最后一眼,是花臉貓涌出眼眶的淚珠,以及眼睛里無盡的控訴。 控訴?!想他徐大奎先救人后陪聊,還要被控訴,他招誰惹誰了? 貼墻隱蔽身形,看著一個步履踉蹌的中年男人撲進巷子,隨即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紅毛衣安全了!徐大奎心里大石落下,這才大搖大擺走了出去,快步朝國營飯店趕去。 “咦,阿土你今天出門,穿的好像不是這件衣服啊?”宋渝拉著徐大奎,擔憂的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就怕孩子在外面受欺負。 糟糕,忘把衣服給拿回來。 “剛剛遇到一個熟人,他實在是太熱情,非要把新買的夾克給我穿。我盛情難卻,只能勉為其難接受。”好險,沒想到他也有這樣的急智。 也對哈,黑夾克可不就是免費贈送嘛。 “宋老師,身體好點了嗎?” 宋渝見阿土關心她,不由的露出愉悅的姨母笑,自家的孩子就是這么懂事,越看越討人喜歡。 “在小樹林休息了一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好多了。再次強調,這電影院我是絕對不會再進去的。”說著,宋渝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媳婦,那你豈不是只有看露天電影的命?”董長征見宋渝過于排斥電影院,忍不住笑著調侃,“屋子里面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舒服多了。” 沒好氣的瞪了夫君一眼,小樹林的賬,她回家再好好跟他算。 知道自己做的過火,惹媳婦生氣,董長征諂媚的扶著媳婦的胳膊,殷勤的走向國營飯店。 這……就是傳說中的國營飯店? 說失望,那是肯定的。 名氣如此之大,出現在大家嘴里次數之多,她已經把它想象成京都狀元樓那么宏偉華麗。上輩子,多少閨閣淑女的夢想,就是攢錢到狀元樓吃一頓,然后與文曲星們,來一場浪漫邂逅。 所以,眼前這半新不舊,面積不大的就是國營飯店?簡直就是欺詐!枉她日思夜盼,朝思暮想,以為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結果,卻是滿臉皺紋的老漢? 太欺負人了! 國營飯店十點五十準時開門營業,現在飯店里人不多,只坐了稀稀拉拉三五桌。 徐大奎熟門熟路的來到窗口,對,依舊是換湯不換藥的拱形小窗口,后面坐著一個舉著小圓鏡,正顧影自憐的女同志。 “服務員,點菜。” “自己看今日菜單。”服務員漫不經心的掃了徐大奎一眼,隨即擠出笑容,“小同志,今天有紅燜羊rou,要不要來一份?” 這小伙子不錯,長得不錯,身家更不錯。手表是梅花牌,進口貨,有錢都買不到,夾克是百貨商店最新款,她哥為這磨著了老頭子好幾天都沒成。 徐大奎嘴角抽搐,他透過窗口,正好看見服務員下巴的肥rou來回抖動,國營飯店油水足,果然是名不虛傳吶。 “來一份紅燜羊rou,糖醋排骨,紅燒魚塊,西紅柿炒雞蛋,爛糊白菜,三碗米飯,再加個榨菜rou絲湯吧。” “小伙子,這么多你吃的完嗎?”服務員覺得自己為顧客cao碎了心。 “說吧,一共多少?” “一共一十九塊八毛六,加三斤糧票。” 今天他可是帶來五十元巨款出門的土豪,區區二十塊不到,毛毛雨啦。徐大奎習慣性的拉開拉鏈,在外套的內袋里摸索起來。 咦,口袋里怎么空空如也? 第43章 寶寶,我是mama 啊這…… 徐大奎滿臉通紅, 羞的。他手忙腳亂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只有從褲兜里掏出三毛錢,而上衣口袋比國營飯店的桌面還要干凈。 “嗤, 沒錢點什么紅燜羊rou, 下一位。”服務員翻臉比翻書還快,眨眼間已經白眼問候。 徐大奎被后面的大哥懟了踉蹌,他失魂落魄的退到一邊,激昂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丟臉丟到宋老師面前,他不活了。 揪著衣襟, 徐大奎牙齒發出“咔咔咔”的聲響,丟人現眼到這個地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了。 不對,這黑夾克不是他的!那他的外套呢?徐大奎猛的一拍額頭, 自己的外套,不是脫下來給紅毛衣穿了嗎? 他痛心疾首的狠狠跺腳,這倒霉的紅毛衣, 碰到她果然沒好事。你們說說看,哪有他這么背的英雄救美?一個好沒撈到還賠了鈔票,這可不是小錢, 那可是整整四十九塊九毛七! “哎哎哎,小子,別杵在這, 趕緊端菜。”董長征雜耍般一人端三盤子, 路過徐大奎時,給了他一腳,“臭小子長點記性吧,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那位老熟人你以后躲著點吧。” 董長征愿意看到徐大奎出洋相,但絕對不允許自己媳婦沒飯吃。他沒來得及幸災樂禍就擠到最前面,把錢和糧票拍窗口,“打菜!說誰沒錢呢?” 這小子雖然不怎么樣,但也是他董長征罩的。 董長征火力全開豈是一個小服務員吃得消的?哪怕他輕聲細語,仿佛不帶一絲火氣,可依舊讓服務員頭皮一緊,噤若寒蟬,忙不迭的點頭哈腰。 “哎,好嘞,后廚上菜。” 本來被強勢插入的人頗有幾分微詞,也乖乖閉嘴,隊伍甚至自發排成直線,整個飯店大廳里前所未有的和諧。 徐大奎端著大海碗的湯來到窗口邊的位置,怏怏不樂的坐下。桌上豐盛的菜肴裝的彭滿缽滿,紅燜羊rou甚至小山堆似的冒著尖,說是兩份都有人信。 憑他徐大奎多年來吃國營飯店的經驗,就是他二姐夫來都未必有這么滿。所以,這就是實力嗎? 不需要名貴手表,不需要華麗外套,只要輕飄飄一個眼神,就能夠震懾四方!看來,他和董長征的距離,差了十萬八千里。 還有,今天就當他花錢買教訓,那位“老熟人”,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碰到了。 夾一筷子熱氣騰騰的羊rou,“啊嗚”一口吞進嘴里。董長征你等著,他遲早要翻越這座高峰。 紅燜羊rou確實不錯,軟爛入味,沒有絲毫腥膻味。宋渝吃了幾塊便停下了筷子,電影院如同噩夢,對她的食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她拒絕了董長征的投喂,單手托腮,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看人來人往,云卷云舒。這個年代的風物奇特,帶著鮮明的特色,行人雖然衣著樸素,但眼神清澈,充滿了精氣神。 咦,那個小姑娘身上披著的,不是阿土的外套嗎?所以,阿土嘴里的熟人,就是這個小姑娘? 唐珍珍嘟著嘴,拄著親爸的胳膊,艱難的單腳跳。救命恩人姓甚名誰,她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云山縣說小不小,人海茫茫,她們……還有相遇的機會嗎? 縮進恩人的衣服里,想象他還在自己身邊,唐珍珍才感覺好受一些。 “珍珍,今天國營飯店有紅燜羊rou,我們打一份?”唐書記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女兒,討好的詢問。他眼睛里冰天雪地,珍珍今天遭這樣的大罪,不報仇他就枉為人父。 紅燜羊rou是唐珍珍的最愛,她吸溜著口水,忙不迭的點頭,“要。爸爸,我還要糖醋排骨,紅燒鯉魚,四喜丸子。” 美食暫時撫慰了唐珍珍受傷的心靈,但撫慰不了她受傷的腳。只蹦了幾步,她就累的氣喘吁吁。 賭氣在原地蹦了幾下,唐珍珍氣的兩頰鼓起,活像一只可笑的大青蛙。她惡狠狠的看著飯店里吃的正歡的那一桌,姑奶奶我慘不忍睹,你們到歡天喜地,真是太不公平了。 咦,那黑夾克怎么那么眼熟? 恩人! 哈哈哈,她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她和恩人之間緣分果然深厚。暗淡無光的眼睛一下子璨若星成,唐珍珍興奮的揮舞雙手。 這樣純粹的喜悅,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哪怕隔了一層透明的玻璃,大快朵頤的徐大奎還是感受到了。他嘴里叼著一塊羊rou,好奇的轉過頭去。 “啪嘰”,羊rou掉到桌上,滾了兩圈才顫悠悠的停住。徐大奎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怎么吃頓飯都不得安生?這紅毛衣就是他的克星,沒有之一。 欸,反過來想,紅毛衣的出現,是不是代表他可以拿回他的鈔票?到時候,他拿著自己的錢,到服務員跟著兜一圈,看她還敢不敢小看老子! 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徐大奎興沖沖的沖出了國營飯店。“喂”,徐大奎從臺階下一跳而下,幾步就躥到了唐珍珍面前,因為興奮滿臉通紅。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期待的人微笑著出現在自己面前。唐珍珍羞赧的垂下腦袋,手指無意識的摳著紐扣,心里的歡喜跟雨后春筍一樣,接二連三的冒出來。 見珍珍露出難得的小女兒嬌態,唐書記跟生吃了個檸檬似的,酸的牙疼,女大不中留啊。嘁,眼前這個小伙子,皮膚太黑,個子太高,年紀太小,怎么配得上他的寶貝千金? 唐珍珍抿著唇,雙手背著身后,上身左右搖晃,臉上的紅霞似火燒,千言萬語都在眼睛里:恩人肯定和自己一樣,無比期待見面。 真是紅大衣,天助我也。 徐大奎快活的露出大白牙,一言不發的揪起自己的外套,想把衣服從紅大衣身上剝下來。 “喂喂喂,大街上就敢對小姑娘動手動腳,還有沒有王法?”粗魯、不講理!唐書記對這個小伙子的印象更差勁了。 “大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對小姑娘動手動腳?這是我的衣服。這年頭,霸占別人衣服還有理了?”紅大衣嬌縱,那他爸也不會是什么好東西,徐大奎懟起人來毫不客氣。 大爺?自認為保養的跟小年輕一樣,唐書記氣的冒煙。他絕對不會同意這個臭小子當他女婿,絕對不會。 唐珍珍少女心碎了一地,恩人怎么如此絕情?她要咬牙關扯著衣服,死命不肯放手。恩人名字名字不說,地址地址不講,這外套就是她唯一的念想。 誰都別想奪走,就是恩人也不行。 “你披到我身上,衣服就是我的,你就當丟了,好不好?”唐珍珍苦苦哀求。 啊?紅毛衣這么喜歡這件外套?這樣拉拉扯扯也不是事情,外套他就大度點,當送給紅大衣吧。不過,兜里的錢,他必須拿回去。 這樣想著,徐大奎無奈松手,“衣服給你可以,不過我要拿回我的東西。”這是底線,他必須堅持。 小氣,什么東西這么重要?和衣服一起送給珍珍得了,小氣。以后想當我唐某人的女婿,想都別想。 見紅大衣一臉不樂意,徐大奎脾氣上頭,惡聲惡氣說道,“你拉住衣服,我掏一下口袋就成,我們速戰速決。” 說著,他伸手拉開衣襟,在內袋里摸索起來。哦豁,心愛的大錢錢都在,一張不少全部掏干凈,堅決不能留給討厭的人。 神氣活現的拍拍鈔票,徐大奎一五一十數了起來。嗯,四十九塊九毛七,正正好。完成任務,徐大奎一甩衣襟,利索轉身離開。 “哎,你叫什么名字,告訴我好不好?”有了名字,她肯定能順藤摸瓜,找到恩人的一切資料。 “請叫我雷鋒。”徐大奎懶得回頭,縱身一躍跳上臺階,當得起身輕如燕這四個字。 唐書記把牙齒咬的“咔咔”作響,好你個臭小子。我女兒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居然敢拒絕?膽子不小啊。他倒要看看,是這個臭小子的膝蓋硬還是他的拳頭硬? 救他女兒的恩他會報,但拒絕女兒的仇,他也會記得。 唐珍珍眼睜睜看著恩人瀟灑離開,黑夾克似乎是為他量身定制,穿著格外精神。大長腿一步就跨出去老遠,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回到了飯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