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莫良說要以客人為主，到底衛嵐還是偏心，菜尤以魚為主。

    打點好后，二人邊等邊聊。聊到正起勁時，衛嵐突然嘴唇緊閉，向窗外瞥了一眼。

    莫良不解道：“怎么了？”

    衛嵐起身：“我去方便一下?！?/br>
    這一方便，委實太久。莫良一人灌茶實在無聊，還好這時小二跑過來道：“夏爺，柳公子來了?！?/br>
    以劉夏身份，本不必出迎。但一來莫良與柳清風相處時，從未端過國舅爺架子，二來上次失禮在先，莫良便走到樓梯口，迎柳清風上樓。

    柳清風見他神態親熱，也趕忙熱情打招呼。今日他還帶著一位老仆，一身素衣，于柳清風身后規規矩矩站著。

    莫良使個眼色，將柳清風拽到一旁，輕聲道：“柳兄，今日我那朋友也來了?！?/br>
    柳清風一驚，忙道：“哦？在哪？”一邊問一邊四下張望。

    莫良尷尬一笑：“哎他……方便去了?！庇謱⒙曇魤旱停骸傲郑€煩你一會從旁側擊向他打聽他都喜歡些什么物事。這點你是最在行的了！”

    柳清風笑笑：“這個容易?！?/br>
    便手挽著手一同落了座。那老仆只是立于柳清風身后，有跑堂小二招呼，倒不必他做什么。

    坐不多時，衛嵐便回來了。

    當柳清風看到衛嵐的一剎那，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

    衛嵐看著他只是微笑，笑得詭秘。

    莫良看著他倆，心中難免有些莫名其妙，但表面還是禮儀備至，招呼衛嵐坐下，介紹道：“我來引薦。這位便是我的朋友，姓衛，單名一個嵐字。這位是杭州世襲將軍之子，柳清風柳公子?！?/br>
    衛嵐那個笑意就擴大，揖了揖手，道：“幸會?！?/br>
    柳清風扯扯嘴角：“啊……幸會……幸會……”說完與身后老仆交換了個眼色，便悻悻然低頭，只顧吃菜，全然沒了平素的禮儀風范。

    衛嵐笑笑，一雙眼又刺在身后的老仆身上。老仆將頭壓得更低，衛嵐哼笑一聲，不再瞧他，和莫良說笑去了。

    柳清風忽然站起，手撐桌子，晃晃悠悠著道：“劉大人……鄙人不勝酒力，想先行一步了?！?/br>
    莫良訝異，卻還是微笑著送客。

    柳清風被老仆攙扶，搖搖晃晃下了樓。待他一踏出大亨樓門店，立時精神，向身后樓上望望，確認無人，趕緊倒手將老仆扶上了馬車?！拔覀儾灰送?，快走！”

    小廝打馬，馬車揚塵而去。柳清風又向左右看看，便一閃身，飛躍進一條窄巷子里。

    “柳公子這么急著走，不知是要往哪里去？”

    巷子里，一青衣人負手而立，笑若春風，定定注視著他。

    ——不是衛嵐是誰？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巷子中間，好像本身就是這巷子的一部分。

    這巷子還沒建起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站在這里。

    他動也不動地站著，卻比剛才在大亨樓上時更從容淡泊。

    柳清風瞳孔驟縮，咬著牙沉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衛嵐淡淡一笑：“不怎樣。不過是想你永遠消失?！?/br>
    “怎么今天你和柳公子都神神秘秘的？”

    莫良自顧喝著悶酒，見衛嵐折回，忍不住問道。

    “豬?！毙l嵐右手持扇，往莫良腦袋上輕輕一敲，“你當真以為那個柳清風是什么杭州世襲將軍之子？”

    莫良一驚：“他不是？”

    衛嵐搖搖頭：“身份這種東西極好捏造，你又從不查證。我若說我是靈界大王的外甥，你信不信？”

    “信?！蹦颊０椭劬?，“憑你的氣度風韻往那一站，再配幾個威風凜凜的護衛、嬌俏可人的侍女往身后一杵，在去咱們下城區里溜達那么一圈，我準保守備官不疑有他，上趕著來巴結你。”

    衛嵐笑道：“油嘴滑舌?！眳s夾了一口他最愛吃的魚尾來吃。

    莫良深知衛嵐為人，他絕不會妄加詆毀，誣陷別人。于是苦巴巴問道：“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衛嵐道：“是一個拿人錢財、為人消災的江湖客?！?/br>
    莫良啊了一聲，道：“那不就是殺手？”

    衛嵐道：“也不一定，看雇主意思咯?！?/br>
    莫良遲疑了一會，問：“你方才走開一會就是去調查這件事的？”

    衛嵐也不瞞他：“嗯。”

    其實不止。他早就知道柳清風并非官宦子弟。他怕柳清風認出他就是夜晚阻住他的武林高手，會狗急跳墻對莫良不利，便先對大亨樓四周做了點手腳。好在柳清風忌憚他武功，又顧忌莫良是當朝國舅，不敢妄動。

    莫良拍了拍衛嵐肩膀，道：“多虧你在。否則以后還不知要出什么錯漏了?！?/br>
    衛嵐深知莫良與此人結交，早已拋開劉夏身份，是真心誠意和他做朋友的，所以并不提及柳清風就是昨夜偷摸入府的黑衣人，只是道：“不過是個跟劇情毫無干系的人物，能出什么錯漏？不過……”

    他嘆了口氣，道：“得知對方只是有心利用，而非真心實意和你結交，很難受吧？”

    難受嘛，是肯定的。但是知道還有衛嵐如此關心他，心里總是安慰一些。

    莫良笑笑，道：“人生嘛，不就是這樣，得而復失，又失而復得。若是太過計較得失，就算是如來佛祖也會郁結而死的?！?/br>
    衛嵐哈哈一笑，道：“你能如此豁達，也是世間罕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