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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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燭火高懸,男人肩背線條舒展,隨著呼吸起伏。 手臂上的肌rou緊繃,沉浸于火光和暗影之中,分明是靜止的,卻生出令人眼花繚亂的錯覺,仿佛在不停地擺動。 一滴晶瑩順著精壯的脊背蜿蜒,沉朝顏這時才發現,一邊肩胛周圍的筋rou正在有規律地翕張,猶如一只展翅翱翔的鷹翼。 渾噩一掃而空。 沉朝顏徹底愣住了。 她忽然明白了謝景熙在做什么。 一種麻痹和亢奮的感覺攪動在一起,翻騰起心底那點怪異的渴望。她當即捂住自己猝然的抽吸,背身貼在了窗外的廊壁上。 衣袂拍打軒窗,發出一聲悶響。 水聲乍歇,謝景熙側頭,卻見窗外夜沉,獨馀窗角一抹月色清朗。今夜的月像一面鏡子,照見他隱秘、壓抑、不可窺見的欲。 與周遭的空闊兩廂照映,方才腦海里的那個影像,就變得格外清晰,避無可避。 涼透的水到底是緩解了一部分的痛苦,可那只蛇還在——濕軟地纏上他的腿、再纏上他的腹…… 心智定力,都被它爬亂了,腦中揮之不去的都是她。 一股不可名狀的力量驅使他將手往下,再往下……直至握住那根guntang的硬挺——青筋勃脹,股股跳動,像一只被束縛的兇獸。 周圍都是水,可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冒汗。 那平緩的水波沖刷在他敏感的guitou,像一條條舌頭,她的舌頭——濕的、軟的,一寸一寸,舐他的皮rou,舐他的汗。頂頭的孔眼張開,淌出絲絲曖昧黏稠的水液,是一種與周遭冰冷全然不同的亢奮。 掙扎和興奮翻攪在一起,如洶涌的海,又如奔涌而來的千軍萬馬,不顧一切地,只等隱忍的心智妥協,給出一聲號令。 欲脫生死,先斷貪欲,及除愛渴…… 混沌之中,他極力想從腦海里搜尋出能夠勸服自己的東西。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理智要走,rou體戀棧不肯甘休。 他想起燈燭坊里她抵著他喉結的手,想起擊鞠場上她貼在他胸腔的背…… 他看見自己將她制在身下。謝景熙蹙眉難耐地仰頭,任由自己滑向沉淪的深淵。 這一刻,手臂生出了自己的意志,肌rou繃緊又松開,胳膊上那根直通心臟的血管淌著火,一跳一跳地拉扯。 那只執筆勾劃生死的手,此刻竟荒唐地握著欲根taonong,而他的腦子里,卻全都是沉朝顏——她笑的模樣、怒的模樣,是陳府那晚,手心殘留的馀溫。 燭火搖閃,水波震顫。 池中復原的月又被扯動,晃晃蕩蕩,碎成了一池蕩漾的水波。更漏簌簌,寂夜將闌。河風探入,凈室的燭燃盡,猝然滅了。 他被扯成兩半。 五指收緊,手心猝然火熱,指間沾染黏膩,身在天堂,心在地獄。一聲欣快而壓抑的悶哼,克制傾注東流。 水聲止歇,凈室里安靜下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唯馀窗上一抹月色淺淡。 * 這一晚,兩人之間就像達成了什么默契。 凈室里的水聲止了,直到燭火燃盡,謝景熙也沒喚沉朝顏進去。她披著他的氅衣,在寢艙外吹了一晚的風。 東方既白的時候,畫舫在碼頭靠了岸。謝景熙從寢艙行了出來,依然是紫衣玉帶,鬢發不亂的模樣。而沉朝顏到底因著昨晚的“偶然”,有點心虛,一直到下了船,都不曾跟謝景熙說話。 “郡主。” 攀著車沿的手一頓,沉朝顏聽見謝景熙喚她,故作鎮定地回了頭。只見他從裴真手里拿過一個包袱,遞給沉朝顏道:“里面是些女子的衣物,回程的路上,郡主最好換上。” 沉朝顏怔忡,倒是想起自己如今這一身,確實是容易引人非議。她應了,從謝景熙手里取走了東西。 “還有。”謝景熙喚她。沉朝顏回頭,只見他手里持著一條披帛,神色不悅地道:“女子私物,郡主當格外小心,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怕又是一場是非。” “哦……”沉朝顏愣怔,想起那條披帛就是昨晚她用來拴自己的,心里漫起一絲赧然。 短暫辭行,車輪碌碌,漫起滾滾煙塵。 看著沉朝顏的馬車行遠,謝景熙才俯身上了車。厚重的車幔落定,車廂里暗下來,謝景熙閉眼靠上晃動的車壁,心里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頹喪。 他生長于安北軍營,從小令行禁止。十二歲隨父上戰場,十四歲城破族滅。隱姓埋名、謀劃十載,他早已習慣了招招算計、步步為營。他從未遇到過誰像沉朝顏一樣討厭,橫衝直撞地入了他的謀劃,像一只誤打誤撞的蛺蝶。 謝景熙壓著緊蹙的眉心,心里生出無限的惱意。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自己該惱的到底是誰——是那個甩不掉的燙手山芋,還是一開始誤判了對手的自己? 其實歸根結底,他憑什么覺得沉朝顏是一個放在身邊就可以被控制的因素? 謝景熙哂笑一聲,似在嘲諷自己先前的自負。 十四歲便領兵殺敵的鎮北王世子,饒是表面溫潤如玉、恭謹謙遜,骨子里卻向來都是驕傲的。他很少困惑,從不后悔,遑論如當下這般地舉棋不定。 可面對沉朝顏,他似乎已經失了先機…… * 午時叁刻,謝景熙的馬車停在了大理寺門前。 昨夜被沉朝顏這么歪打正著地一算計,她還真的言出必行,把韋正給他送來了大理寺。韋正昨夜就被押了回來,如此,刑部和王瑀那邊,該是會很快就得到消息。 謝景熙自知沒有時間,甫一下車,就徑直往關押韋正的大獄里去了。 牢室昏暗,終年不見天光。甬道窄而長,彌漫著乾草和火把燃燒后的嗆人氣息。韋正昏沉地聽見鎖鏈悶響,抬頭便見謝景熙在圍欄外的圈椅上坐下了。 同僚數載,彼此是什么行事風格,早已心照不宣。可韋正依然想不明白,沉家的這趟渾水,謝景熙到底是為了什么偏要趟進來。 “謝寺卿。”不等他開口,韋正搶了先機。 他回應謝景熙的目光,哂笑著問到,“今日這一局,謝寺卿真的想好了么?” 一問出,卻換來半晌的靜默。 對面的人眉眼疏冷,一雙深眸于火光之下攫住他,不曾說話。韋正從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如今面對謝景熙的眼神,竟也心頭微亂。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提醒對面的人道:“今日謝寺卿若是真的插手,往后,怕是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哦?”謝景熙眉心舒展,語氣溫淡地道了句,“謝某愿聞其詳。” 心里的忐忑松弛下來,韋正道:“其實大人只需向郡主推脫,說迫于王僕射壓力,已將韋某移交御史臺。如此合情合理,昭平郡主和穆少尹再是強勢,總歸是撼動不了朝廷律令。” 謝景熙似是“嗯”了一聲,道:“確實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只是……” 他頓了頓,似有為難道:“郡主此番設局,實則目的不在王黨,而是為著月前陳尚書的案子。此案一直由大理寺負責,且人情向來講究往和來,本官此番若是賣韋侍郎情面,韋侍郎又準備用什么還呢?本官總得給郡主一個交代。” “陳尚書?”韋正面露訝然,問到,“陳尚書的案子,與我有何干系?” “陳府的劉管事韋侍郎可認識?” 韋正一聽這話便變了臉,但他沒有否認,坦白道:“我在刑部這么久,陳尚書的家僕,自然是認識幾個的。” “哦,認識。”謝景熙輕聲重復,又問:“那敢問韋侍郎上一次見劉管事,是什么時候?” “這……”韋正語焉不詳地反問:“本官公務繁忙,又怎會記得什么時候見過一個小小的管事?” 謝景熙也不惱,挑唇道:“那本官便提醒韋侍郎一句,七月十五,陳尚書出殯下葬。劉管事從崇福寺出來,去了東市杏林堂拿藥。那一天,韋侍郎可見過劉管事?” 話已至此,韋正無法再避,只能懨懨承認到,“見過。那日,是我讓府上的車夫去杏林堂接的人。” “為何?”謝景熙問。 韋正道:“我實則也是聽說了陳府祭壇驅邪之事,想找人問個明白。” “為何?”一模一樣的問題,但語氣卻是不一樣的凜冽。 韋正視線閃躲,只道:“五年前,我在刑部見過從豐州來的兩兄妹。當日陳尚書公務纏身,我便代勞,送兩人去了香來閣。” “啪嗒!” 指節敲擊桌案,發出一聲悶響。 扶著圈椅的手豁然收緊,謝景熙看過來,確認到,“是昭化二年,毀于東市的那家香來閣?” 韋正應是。 五年前……是他剛入大理寺,任大理寺丞的時候。雖然這個案子不是他主辦,可應該是有印象的。 指節在桌案上緩而沉地敲擊,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像紙頁,一張張地翻過。 “咚!” 手指一停,謝景熙抬頭看向韋正,神色凜然,“那件案子……若是本官沒有記錯的話,昭化二年,香來閣大火,現場只找到了兩具尸體。” 謝景熙補充,“一具是太醫署前署令,而另一具,是個男尸。” “正是。”韋正點頭。 “可是你說……”謝景熙陷入沉思。 若事情真如韋正所言,豐州兄妹死于香來閣大火,而他得知陳尚書死訊,又見劉管事在府中用那陰邪之法擺壇避災,韋正才會惶惶不可終日,怕是真有什么鬼魂前往尋仇…… 這么一來,似乎也都能說得通,只是…… 豐州、瘟疫、太醫署、復仇、死后被焚毀的尸體…… 這些東西像斷線的珠子,之間似乎存在著什么若有似無的聯系,可目前那條將它們串起來的線卻被藏在了某個看不見的地方。 “所以,五年前香來閣大火,哥哥身亡,之后meimei便失蹤了?” 韋正沒有否認,只道:“我朝律法規定,失蹤叁年可以判定為死亡。” 謝景熙靜默,照明的火把炸出嗶剝,氣氛再次沉肅下去。韋正對謝景熙瞭解不多,卻憑著直覺,對他當下的反應起了一絲忐忑。 半晌,對面的人緩緩抬眼瞧他,那目光一寸一寸,像牢房里煽動的火焰,似要照見他心底一切的隱秘。韋正心下一緊,呼吸便不覺快了幾分。 他見謝景熙淡漠的臉上出現一絲玩味,幾乎是在同一瞬,韋正便知道自己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果然,他聽見謝景熙悠緩而篤定的聲音。 “同僚數載,本官自然相信你方才所說。可是韋侍郎……” 謝景熙道:“官場上的那套避重就輕、暗渡陳倉,就別拿到本官面前來了吧?” “沒、沒有……”韋正否認,可喑啞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謝景熙倒也不急,提醒道:“韋侍郎十八高中,弱冠之年便已入刑部,區區一個失蹤的女子,怕是根本不值得韋侍郎如此憂慮。” “你什么意思?”韋正語塞,本該義正嚴辭的話,也說得沒了底氣。 對面的人看著他,嘴角漾開淺淡的弧度,溫聲道:“豐州兄妹死于非命是真。只是那日,韋侍郎接走劉管事,怕擔憂的根本就不是這個失蹤的meimei。” “而該是四年前,刑部那個無端枉死的郎中,趙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