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和死了有什么區別？“劉美對著旁邊的醫生吼道，”我家老頭子，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什么都記不得了，就什么都記不得了，你告訴我，他這樣和死了還有什么區別。“

    “老頭子，老頭子你看看我，我是你媳婦啊老頭子。“劉美終于哭出了聲，握著郭國立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郭國立只是呆楞的看著劉美，用嘴巴發出了電鋸砍樹一般令人不適的聲音，說道“你是誰。“

    從剛剛開始，他已經重復了無數遍這個詞了，劉美一開始還能耐心地給他解釋，但是后來郭國立一直問一直問，終于將劉美問崩潰了，趴在病床上泣不成聲。

    “我們已經盡力包留郭先生地海馬體了。“主治醫生說道，”但是郭先生的腫瘤當時情況十分危急，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只能做到這樣，實在是對不起。“

    “老郭，老郭，你看看我，我是劉美啊。“劉美并沒有聽醫生說什么，只是看著郭國立，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道。

    “你還記得嗎，你二十歲的時候，娶得我，那時候我們在一個廠里上班，你當時追我追了一年，一開始我還潑了你洗腳水，你還記得嗎，老郭。“劉美帶著哭腔說道，”后來我們生了郭昊，你也開始自己開始做生意，一開始你做什么都賠錢，后來你開始賣體育器材，那時候你每天五點起床，凌晨才睡覺，起早摸黑的，花了四年終于把咱公司做到了全市最大，還把品牌做到了全國。“劉美接著說道，”老郭，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說什么，你說退休了就把公司賣了，多少錢也不給郭昊留，讓他好好吃吃苦頭，之后再把錢留給他。“

    “老郭，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看上了一個項鏈，你嘴上說著太貴了拉著我走，結果在我生日的時候你把項鏈給我戴上了，老郭，我真的不喜歡那個項鏈，我只是想讓你那時候給我買，你知道嗎老郭，你不知道啊老郭。“

    “你還記得你曾經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嗎，那玩意我老不讓你吃，你整天就辦公桌里面藏兩塊，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秘書天天跟我說，你又躲在辦公室吃桂花糕了，回家的時候還刷牙，生怕我聞到味道。“

    “老郭，我們一起過了幾十年了，你怎么能說忘就全忘了呢，老郭，好歹，記得我，好嗎？“劉美哭泣著說道。

    郭國立只是把頭慢慢轉過來，呆滯地望著劉美，說道“你是誰。“

    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再或者一個人對待陌生人都會流露出一些不一樣的情緒，但是郭國立得臉上，眼神中，一點點情緒也沒有，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個死人一般。

    “郭夫人，郭先生因為海馬體切除的后遺癥，現在得了記憶障礙癥，以后可能沒有辦法儲存記憶了，這種病很難治理，可能，可能。“

    “可能怎么樣，你說啊！“劉美喊道。

    “可能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好了，這種病，不是努力就可以恢復的。“主治醫生無奈的說道，他已經不在乎劉美接著對他吼叫，接著大喊大叫了，因為的確這個病，他已經盡力了，就算再全國范圍內，就算是世界頂尖的醫生，遇上這樣的情況，也是束手無策。

    畢竟那個是海馬體，是掌控人類的記憶的地方。

    那個地方，郭國立已經沒有了。

    人們常說死人安樂，又希望死人安息，但是事實上往往是活人不安樂，活人不安息，現在的郭國立，和一個死人最大的區別，就是能呼吸與否了，就連進食都得依靠點滴，和植物人的區別也只是郭國立可以說一句簡單的詞語，以及仍舊能睜眼。

    劉美并沒有做出醫生預想之外得舉動，只是無力的倒在了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窗外，說道“醫生，就算是花錢，也沒有辦法了嗎。“

    “沒有了，夫人。“醫生說道。

    劉美眼神空洞，但是很快，她擦干凈眼淚，打電話讓秘書找了個靠譜的護理，然后24小時照顧郭國立得起居，現在公司需要一個人，需要一個決策者，她必須擔起這個責任，公司還不能垮，郭國立全力支持得兒子得夢想，她將接著支持下去，既然郭昊喜歡游泳，喜歡運動，那就讓他接著運動吧，痛苦和悲傷，就全由她劉美一個人承擔好了。

    樓下的病房，正在看書的老人似乎感應到了什么，放下了老花鏡，將書放到一旁，然后靜靜地走到窗臺前面，看著外面的風光。

    醫院的風光從來就不好看，石子路和涼亭，無外乎幾樣，還有一些中老年健身器材，都是給那些人做康復訓練用的，但是老人很喜歡站著看風景。

    事實上，他只是站著，他做得更多時間的事情，是思考，他總是思考著很多事情，因為他的腦子里，有著很多記憶。

    很多時候，一不注意，就會陷入到記憶里面，等到抽身得話，要么有人喊他，要么自己反應過來，但是往往都會過了很長的時間。

    一個人經歷得事情越多，越是喜歡獨處，越是容易發呆，因為他們的記憶里有著太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即使很多年后，也能完整保存下來，留著以后讓自己沉浸進去。

    老人一直在沉浸自己的回憶，老人并沒有想到福利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沒有想到自己得年輕時候，更沒有想到曾經得光輝時刻，他只是想著，有一個午后，一個白發蒼蒼的女人，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他中午回不回來吃。

    他搖搖頭，說了聲要在外面吃，女人點頭答應。

    等到晚上回去的時候，才看到女人的尸體。

    女人是不慎摔倒，頭磕在茶幾角上，血流了一地。

    那個場景，他記了一輩子。

    老人看了看高度，四樓，很高啊。。

    果然，這么久自己的恐高癥仍舊沒有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