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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羽輕輕搖頭:“無事。”他的目光在權林身上停留了片刻, 移向了另一邊。 權林起身, 漆黑的眼眸直視著白疏羽, 道:“皇上多日未曾光臨暮城, 此番微服私訪, 臣等不勝榮幸。”頓了頓, 他嘴角向上揚起,露出彬彬有禮的微笑, “方才堂弟行事有失禮數,不過言論確屬實,亦是一番好意前來邀請皇上,參加暮城一年一度花燈節。今晚正是花燈節的最后一日, 城中百姓會聚集在暮河邊吃糖餅, 放花燈,歡度節日, 為家人祈求福運,為愛人祈求情緣。不知皇上是否有此雅興前來游賞?臣等愿意陪同皇上到暮河邊游覽盡興。” 說著,他便以眼神示意。在兄長嚴厲的目光之下,權桂也收斂起了不可一世的無賴脾氣, 像乖乖小孩一樣走到皇帝面前站定, 躬身行禮道:“是、是這樣的, 皇上,正如兄長所言, 微臣此番前來正是想邀請皇上來到暮河沿岸的街邊游玩。咱暮城別的沒有,就是好吃的好玩的特別多。” 他心虛地瞅了一眼權林, 又忙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道,“皇上,之前是臣莽撞了,臣腦子不好使,總是犯渾出錯,冒冒失失,還……還請皇上饒罪,臣,臣再也不敢隨意冒犯皇上了。” 他們兄弟倆在皇帝面前行禮致歉,周遭的官員們也沒人敢吱聲,都靜默著垂手站立在皇帝身后,一動不動。白疏羽輕哼了一聲,目光在權林和權桂之間來回掃視,然而兩人都低垂著頭,目光落到地面上,并未與他對視。 白疏羽身形微微一動,轉向側后方。有官員站出來,戰戰兢兢地說道:“皇上,暮城確是個值得游覽的好地方。今夜花燈節景致別具一格,皇上莫要錯過啊。”而后有些官員出聲附合。 白疏羽仍未出聲。權林再度開口道:“家里堂弟少不更事,沖撞了皇上,請皇上降罪懲治。臣也會對他嚴加管教,定要他改過自新。”說著,便對權桂厲聲喝道,“還不快跪下,給皇上賠禮道歉!” 權桂慌慌張張地照他說的做了,伏在地上目不敢斜視,支支吾吾地說道:“是臣莽撞了,求皇上降罪,求皇上責罰!”說著,竟嗚嗚哭了起來,語氣中似有萬千悔恨,聽起來確有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堅定決心。 他一面伏地痛哭,還一面哽咽著說道:“若是微臣這混賬行為打擾了皇上與民同樂的興致,臣真是罪該萬死啊!嗚嗚嗚……臣錯了,臣真的知錯了!” 直到這時,蕭昀天終于聽出了權桂所謂的“道歉”中暗含的意思。他立刻看了一眼權林,發現他雖說是來拎著堂弟道歉的,然而他根本看都沒看地上趴著的大哭的弟弟——自禮畢起身以來,他的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面前的白疏羽! 一瞬間,蕭昀天看穿了這個套路——合著這權氏兄弟根本就是有備而來,在皇上面前一唱一和演雙簧的吧?虧他還以為這權林真是跑過來教訓他弟的嚴厲大家長……他們倆鬧得轟轟烈烈的這一出,其實不過是想借此機會達成原本的目的,逼迫皇上與他們同游! 那個權桂當著這么多高官的面,又是跪地,又是大哭,如果白疏羽再度強硬地拒絕與他們一起去暮河,則會被看作是對權桂的行為不予原諒。如此一來,皇帝在眾位官員眼中的形象則會顯得太過小氣,為權家少爺“少不更事”的沖撞而斤斤計較;而在情勢的逼迫下答應原諒權桂,就不得不像官員們建議的那樣,同意去參加花燈節。到時候,權氏兄弟就會趁機要求陪在皇上身邊,美其名曰“贖罪之旅”。 哈,這如意算盤,真真打得妙極! 而白疏羽顯然也是察覺出了他們的意圖。他眼中情緒明顯不悅,但面對著一臉嚴肅、毫不改色的權林,以及“悔過痛哭”的權桂,他無法直接回絕他們,只得冷淡地點了點頭。 “朕今晚原本也打算去暮河。權桂你知錯能改就好,起身吧。” “謝皇上隆恩!” 聽了皇帝的“赦免”,權桂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彈得老高,由剛才那副痛哭流涕的慘樣一下子變得生龍活虎,變臉速度果真比翻書還快。 “那好,皇上咱們快乘上車輦吧,現在過去正好趕得上花燈節的焰火晚會呢。”權桂一時得意忘形,喜滋滋地就要上前來扶白疏羽,但立刻被權林擋下,劈頭呵斥道:“皇上剛寬恕過你,怎的這快就再犯?還不快恭迎皇上。” 看著那權桂忙不迭伏在地上,像模像樣地恭迎皇帝乘上他們權家的馬車,蕭昀天心里又無奈又好笑:這倆家伙還真能演啊,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愣是把皇帝往他們的車上迎。看著皇帝臉色陰沉地上了車輦,蕭昀天很有種自家美人被勾上了賊船的感覺,有點忐忑不安。 作為貼身侍衛,夜鶯也被準許乘上了車輦。權家的馬車內部還真是寬敞,坐著四個成年男子都不顯得擁擠。夜鶯抱著毛團坐在皇帝的側邊,而那權氏兄弟一左一右坐在了皇帝的對面。 馬車啟動,開始快速地往前行。白疏羽在車內保持著沉默,而對面坐著的那對兄弟雖沒有出聲,但眼睛的動作卻是一刻不停。 那權桂還好,他一會兒瞄瞄左邊坐著的白疏羽,嘴里咂巴咂巴幾下,然后又瞅瞅右邊的夜鶯,嘴里再咂巴咂巴幾下,一雙眼睛要盯著兩個美人看,都快要忙不過來了。 而權林呢——離開了外面那群官員的視線之后,他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在公開場合里還需要偽裝得謙卑而拘謹,然而到了封閉的空間里,這一點便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