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遇險
又是汗流浹背、風塵仆仆的一個月,車隊到達武昌城的時候,城門緊閉,城門外只余兩名士兵把守。林淵跟著顧管家先后下了馬車。 顧管家往守城兵手里各塞了塊銀角子,溫聲問其中一人“官爺,可否行個方便讓我等進城歇歇腳?” 那士兵顛了顛銀子斜斜一笑塞進懷里“你們是什么人?” 顧管家抱拳“我們是青州吳知縣的家眷,還望官爺行個方便” 沒等他話說完,那士兵不耐煩地揮手“城內戒嚴,嚴禁百姓出入,你們去別處吧。” 顧清寧跳下馬車,眉眼淡淡地丟給管家一錠十兩的銀子,嘴角扯出一聲嗤笑。管家會意忙彎腰又去塞銀子、打機鋒。 那士兵收進懷里,耐心漸失“快滾!快滾!老子對你們客氣你們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是吧?這每天想進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都要大爺我通融不成?” 見著顧清寧眼含輕視,那士兵眼珠一轉,又嘻嘻哈哈說道“要不你們叫聲爺爺來聽聽?大爺不妨考慮考慮,哈哈哈哈!” 在官兵的嗤笑聲里,顧清寧紅著臉捏緊了拳頭。 另一名收錢的官兵見他這模樣哪會不知“老實點兒!信不信老子給你們安個jian細的罪名通通抓起來,讓你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林淵忙拉住他往回拽“顧少爺,走吧,民不與官斗!” 那收錢的官兵見林淵通透,又多說了一句“算你小子倒識相!收了銀子大爺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不止武昌城,上頭有令,戰事吃緊所有城池全部戒嚴。” 他們這才明白,為什么武昌城門緊閉,為什么沿路都是人,為什么城門邊跪滿了百姓!只怕瓦剌軍已經勢如破竹,一路向北攻過來了。 溫婉聽了這話掀開車簾,細看才發現,那些跪著的人個個面黃肌瘦吊著一口氣。每個人身邊跪著一兩個頭上插著稻草的孩童,黑瘦臟亂的小臉眼巴巴地看著每一個過路的人。 有個滿頭銀絲的老婦見有氣派的馬車停留,帶著孫子拉著衣著光鮮的顧清寧就跪下垂淚。 無他,在這一干風塵仆仆的人里,俊秀飄逸的顧清寧簡直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她絕望地哀泣“大爺行行好吧!老家整個城都被燒了,堪堪才逃出來我們祖孫二人,老婆子我已經不行了,只望您可憐可憐我們,將我孫兒買去伺候。老婆子不要銀錢!只給他一碗米湯活命即可啊!” 見顧清寧林淵面露不忍,那老婦又拉著跪在一邊的孫子給二人磕頭,直磕得腦門鮮血直流“快,快給大爺跪下磕頭,磕頭你才有活路啊!” 話說到傷心處,哭的肝腸寸斷,聲聲啼血。 溫婉從馬車上跳下,拉住林淵的衣袖咬牙“不能買,快走!城門邊的人可都看著咱們呢,買了咱們就走不了了!” 財不露白,這些看客可都摩拳擦掌等著顧清寧答應呢!到了這時候,誰不想活命? 林淵抬頭望去,果然城門邊的難民已經漸漸圍攏過來,當下頭皮一麻無奈回絕“大娘,對不住,我們也沒有多的銀兩米面,實在買不了你的孫子,您還是另找買家吧!” 顧清寧看著他們夫妻二人,眼里都是控訴和不可置信,一日一碗米湯能耗他們多少糧?這二人也忒冷血了點! 那老婦絕望的哀嚎“寧做太平犬,不做離亂人哪!蒼天哪!你為何不給人活路啊?” 這話似尖刀扎心顧清寧心里,他不顧扯了他后退的林淵,扶起嚎哭不止的老婦人“老人家,您孫子我買了!這是十兩銀,您拿著,快帶著您孫子逃難去吧!” 那老婦人剛被拒絕正傷心不已,哪想突然有這種好事上門,拿著銀子招呼也不打一溜煙跑不見了。留下倒在一邊奄奄一息的“孫子”和目瞪口呆的顧清寧。 城門邊都是走投無路的難民,他們見顧清寧出手大方,不管不顧地將他們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爭先恐后要他買下自己手里的娃。 顧清寧不過一個不足二十的青年,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竟呆在那里,任人推拉撕扯。 溫婉當機立斷,厲聲暴喝“快上車,所有人上車!” 林淵不敢耽誤,叫上管家和一眾家仆持刀拉扯半天,才將顧清寧從人堆里拉回馬車。見溫婉頷首,他肅容帶頭駕了馬車,揮起鞭子就往前沖。 身后的一眾馬車這才驚慌未定的跟上。 溫婉神情少有的嚴肅,捧著肚子坐在車里,恨鐵不成鋼的低聲喝罵“穿的人模狗樣,讀書讀傻了吧!” 那些賣兒賣女的人見林淵等人迅速鉆上馬車預感到不對,哪還管孩子!綠了眼睛就要往馬車上爬,模樣像極了地獄的惡鬼。 溫婉當機立斷,掀著車簾指揮“撒石灰!有人往靠近就往他們眼睛里撒石灰!” 幾把石灰粉下去,爬上車的都捂著眼睛在地上哀嚎打滾。馬車迅速往前沖,可最后一輛馬車還是被閉著眼的餓殍死死拖住,那趕車的仆人被掀翻在地,滿身是血生死不知。 林淵抽空回頭,見那匹駕車的馬很快被打死,血rou模糊的被人喝血分食,而那仆人形狀慘不忍睹,這一幕令人發寒。不由得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下車救人。 溫婉一把拖住他“別犯傻,你救不了他。你停下,咱們所有人都得搭進去!” 林淵只能閉了閉眼,又快又狠地往馬身上抽,直抽得馬血痕累累,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沖。他還有妻兒要顧,也只能對不住旁人了! 那四名守城兵見這場景似乎司空見慣,連動動手腳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在有人試圖靠近城門的時候,晃了晃手里的尖矛鐵鏈。 其中一人輕笑“又來一個不怕死的,看著斯斯文文的,還不如個娘兒們兒,真真草包!” 馬車跑出去幾十里路,見甩脫了后面的人,林淵才停了車,氣喘吁吁。溫婉被飛快的車顛的七葷八素,腹痛不已,不由得心頭火起。要不是還要顧清寧家仆護送,溫婉真想賞他一個耳光,再給他腦子敲開看看里面是不是豆腐腦。 顧清寧疲憊地揉著額頭,臉色蒼白如紙,招來管家低聲交代“接下來的路程聽那婦人一家的安排。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報我。” 管家看著驚魂未定少爺面色一凜,垂首低聲應是。 待管家轉達完顧清寧的意思后,溫婉不由得一笑。想來,不過幾個餓殍便叫那不染塵世的富家少爺嚇破了膽。不過,這與她無關。 “我們鄉下人粗陋,大小事務仍需要顧少爺做主。只是去京城的路途遙遠,有什么事情還望管家能及時知會一二,眾人也好提前有個商量,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顧管家說呢?” 顧管家混了幾十年的人精,兩次死里逃生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垂手應道“自然自然。” 短暫的修整后,馬車加快了速度趕路。既然沿途的城門緊閉,那前面的情況只會更壞,不會更好。他們必須要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