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銀子
在明正統八年結束之前,溫婉總算拎著大包小包,舒舒服服的住進了她的小窩。這一天來暖屋添禮的鄰里著實不少,不為別的,就為這實在敞亮氣派的農家大院。 他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哎喲,瞧瞧這大屋,淵子真是出息了啊” 有那嗓門兒大的接上“可不是么,聽說他們家還要去青州城蓋鋪子呢!我看哪,還是婉娘命好,娘家富足不說,嫁過來夫家,也帶著老林家蒸蒸日上嘞!” 那些媳婦婆子們聽了倒吸一口氣,頗覺有理,可不是婉娘旺夫么! “那也得人家淵子有本事,我男人如今就跟著他混呢,地都賃出去了!”其中一婦人與有榮焉地高昂著脖子,心里美滋滋的想著,將來等她男人出息了她也能住上大屋呢。 溫婉從屋里抓了些瓜果點心放在茶盤里,笑著招呼眾人進屋吃茶。鄰里們也都笑著跟在她后面,轉著頭四處打量,不是嘖嘖贊嘆。屋里干凈整潔,婉娘細致穩妥,他們都是知道的。 堂屋正中打了一張供幾,供幾前擺了一張紅漆八仙方桌,左右兩邊各放了一把太師實木椅,看著著實古樸大氣。 左前方是一張大圓桌,上鋪碎花籃布,圓桌正中白瓷瓶里斜插幾枝素粉山茶,又添雅致。 堂屋右側是一把淺青竹制躺椅并幾個矮凳,躺椅后方還有一道門通東西臥房,臥室里橫著一張油光锃亮的大床,床里側則豎著一排比人還高的鏤花衣櫥,說不出來的好看。 幾個婦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柜子,心里皆感嘆娘喲!還有這樣好瞧的屋子!這樣大的床! “妹子,你這屋子,這家什,囫圇做下來要多少銀子啊?”兩三個婦人左右拉著溫婉,低著聲打聽。他們也著實想蓋個大屋,將來兒子嫁娶也好留給后人也好,都是頂大的排場! 溫婉笑說不知,引她們去嘗她剛做的rou干,一時間又是高低不一的嘖嘖贊嘆之聲。她是真的不清楚,只知道割rou買菜兩個月下來花了二兩銀子。 溫婉踩著齊整平滑的地面也很是驚訝,沒想到徐淵造出來的農家小院還挺好看!這下,她再也不用怕下雨天漏雨臟了鞋,也不怕刮大風稻草落她臉上!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等送走了左鄰右舍,溫婉這才坐下來歇口氣,準備一會兒去廚房生火做飯吃,林淵這陣子在城里給洪川蓋屋,中午是不回來的。 剛要站起來,院門被推開,是林淵回了屋。他利落地把新買的被褥和鍋碗瓢盆歸置好,又放下給溫婉帶的食盒,沒等說兩句話就往門外走。 “不在家吃飯了?”溫婉跟出去拉他。 林淵搖搖頭,他回來一是不放心溫婉一個人在家;二是今天的飯菜是洪川請酒樓大師傅燒的,他想給溫婉嘗嘗,也省了她做飯的功夫。 他也想在屋里陪她,可洪川去衙門了,蓋屋子得他時刻盯著。到處家伙料子的,馬虎不得。再說,去城里一來一回路上也得耽擱不少時間。 招呼溫婉在家拴好院門,后林淵還是覺著婆娘一個人在家不太安全,想著明兒個是不是抓兩只黑狗回來給她作伴?晚些時候得把丈母娘也接來,陪陪她也好,月子里照顧她也好。 溫婉送走了男人剛想回屋吃飯,院門被人敲得砰砰響,是菊花。溫婉只得走到門邊拉她進來。菊花是她在李子村最相熟的婦人,性子活泛愛打聽,溫婉聽到的八卦多半是從她嘴里聽來的。 菊花則喜歡溫婉爽利大方的性子,每隔上兩三日總要找她一起做些針線或是聊些趣事。這不,溫婉在老屋住了近三個月,可把她憋壞了! 溫婉把人往屋里迎,給她拿點心拿干果。菊花坐在凳子上紅著臉羞澀地擺手,回回來都吃東西她過意不去。可溫婉只顧大把大把的干果子往她手里塞,菊花只得抿著唇接了放進兜里,又捏了點心兩口一個,瞇著眼臉頰鼓鼓,頗為享受。 “這兩天出了件大事兒,還出在你娘家谷子村那頭。”菊花開始賣關子。 “王秀兒你認識么?” 溫婉咬著排骨從飯碗里抬頭,有些印象,長得不錯斯斯文文的,就是太宅。 菊花看她認識,兩手一拍大腿瞪大眼睛說“就在昨兒個,這人沒了!” 又把凳子往溫婉那邊拉了拉,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始末。 這王秀兒前不久許了門好親,就是李子村的趙家。男方能干不說屋里也有不少良田。可誰知前兩天早上起來王秀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父母兄弟都不認得,衣服不會穿,頭發也不會梳。只胡言亂語問什么年代,什么皇帝,又要去做生意掙銀錢! 要不就躺床上一動不動,嘴里直哼哼要回去。 奇的是之前許的好親忽然也不肯了,嫌人是個沒讀過書的泥腿子,硬上吊出家的逼著娘老子舔著臉退了親,可嚇壞了她家里人! 村里人都說她是中了邪,晦氣!連她娘也說閨女被臟東西上了身轉了性。逼得沒法子了,她父兄連夜里綁了她,花許多銀錢請了大師來驅邪,又是綁又是燒,又是夾手指又是喝符,給人折騰地半死不活。 那王秀兒醒過來也不再鬧騰,只一味紅著眼睛躺在床上“嗚嗚”地哭。她娘老子剛松了口氣,這人就半夜里趁著家里人睡熟了,撐著一口氣投了河。 昨兒個一大早,河岸邊洗衣裳的桂枝遠遠瞧見河水沖著什么飄過,還以為什么好衣裳!走近一看是個人臉朝下浮在水里,身子被河水漲得發白,登時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慘白著臉手腳并用地往村里爬。 菊花說著一臉唏噓“今兒個,約莫已經下葬了,可憐她娘哭瞎了眼。也不知是個多厲害的臟東西,竟禍害了一條命!” 溫婉沒了胃口,怔怔地不說話。原來不是她一個穿,可惜她這人到什么境地都能隨遇而安過得很好,別人卻未必能接受得了現實。 菊花在林家待了一下午,天擦黑才掐著點兒回去給男人孩子做飯,林淵也是這個點,渾身滴著水提著一尾料理干凈的鯽魚回了屋。 “今兒回的早,抓魚去了?”溫婉放了針線要去接魚。 林淵避了開“腥的很,別熏著你。早些回,好從河里打尾魚來給你補補,在這等著。” 他將魚放到廚房鐵盆里,自己一步一個濕腳印地回房里換了干衣服,才哼著歌在灶屋生火做起飯來。 見溫婉像尾巴似的跟著他指手畫腳的,他無奈地催“你出去歇著,別讓煙火熏著了,這兒一會兒就得。” 溫婉不聽話,孩子氣的搬個凳子坐在廚房門口,看林淵煎魚洗菜,和林淵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累不累啊?吃得好不好啊?今兒都吃的什么菜呀?”都是問些很小的事兒,林淵卻很受用,嘮嘮叨叨的聽著暖心窩。 待煮得了奶白的魚湯,又熬了粥端上桌,外面已經伸手不見五指。 溫婉舀起魚湯嘗了一口腥了也淡了,粥倒是還行。 ”好喝,阿淵做得就是香!“她捧著碗唏哩呼嚕地喝著,人家辛辛苦苦做的,不能不給面子。 林淵看她嘴上這么說,眉頭卻下意識皺著”得了,崩裝了,不合胃口?“ 他拿起勺子嘗味兒,那滋味,委實有點難以言表! 看他自己也愣在那里,溫婉忙老實綻出個討好的笑,神情乖巧地指指魚”要不擱些姜和鹽吧?“ 林淵認命地又去端了魚二次加工。 吃完飯撤了碗,林淵從懷里掏出個物什敲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響,給鋪床疊被的溫婉嚇了一跳。 剛一回頭,就見昏黃的燈光下躺了一塊銀疙瘩,發著幽幽的銀光。 ”呀,銀子!“溫婉抓起來銀錠子,用袖子擦了擦就用牙咬,她從來只摸過黑漆漆的銅板子。 林淵也不阻止,抱著胸抖著腿站在一邊笑她”瞧你這出息,五兩!雇主給的定金,等完工還能再結五兩!” “他怎么不買現成的鋪子?別是騙子吧?“溫婉用手絹包著銀子納悶,林淵他們還沒名氣呢! 林淵耐心解釋”他們哪個不是人精,會做虧本兒的買賣?要不是他給洪川面子,又去瞧了洪川那才蓋起來的數一數二的屋子,這事兒能落咱們頭上?“ 溫婉這才摟著林淵脖子傻樂”這就成了?賺錢竟然這么容易?好樣兒的!就知道你行,我溫婉的夫君八百里都找不出!“ 林淵香她面頰一口,小心護著她肚子“哪這么容易,這就是個巧宗,倒開個好頭。” 以后還得往鎮上城里多走上幾趟,和消息靈通的人搭上線,材料那邊也得和人家開始算賬,還得去給縣官老爺送禮,這些活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好在他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怎么也能養活妻兒。 手上有了銀錢心里終于有了底,眼看入冬,溫婉磨著讓林淵去鐵鋪打了一個上下四角支撐中間鏤空的火鍋架。里面放上酒精爐再加個護罩,上面放圓口深鍋就可以吃火鍋啦!冬天不吃火鍋那叫冬天么?還有羊rou湯,殺豬菜,想到這些溫婉的口水都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