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白縣令頭一回不拿錢辦實事，周圍民眾齊聲叫好，小順等這一天已等了許久，哪有不出力的道理？

    當下眾多捕快將茍宅里三層外三層翻了一個遍，最后從茍宅內(nèi)院的枯井里搜出了三具尸首。

    眼看天已大亮，白縣令索性連覺也不睡，立時就喊開堂。

    林紙鳶，季明燁，八目三人已經(jīng)匯合，和看熱鬧的民眾匯聚在一起，站在衙門口看茍舉人最終的結(jié)局。

    白縣令威風(fēng)八面的坐在臺上，左右十數(shù)名衙役一齊呼喊，衙役個個面目猙獰，如狼似虎，刑棍鐵鏈之聲一齊響起，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

    茍舉人雙手被捆，被衙役用一根麻繩牽了上來，他雖腳步踉蹌，面色灰敗，但身子站得筆直，無論衙役如何推扯，就是不跪。

    白縣令揮了揮手，示意衙役退下，朝著茍舉人冷冷笑道：“茍犯，你為何不跪？”

    茍舉人看也不看白縣令，高聲喊道：“我是正兒八經(jīng)考取的舉人，為何要跪你這種來路不明的小官！”

    白縣令清了清嗓子，笑道：“茍舉人原來是看不上我這等小官，連官服也只肯私藏七品以上的官服，倒是有志氣。也罷，念你寒窗十年，到頭來一官半職也無，本官今天就發(fā)發(fā)善心，在這公堂之上為你加官進爵！”

    白縣令臉色一變：“來啊，給茍大官人穿官衣，系官帶，戴官帽！”

    茍舉人心中一慌，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個衙役剝下綢緞衣裳，直接裹上了一件囚衣。

    那囚衣采用粗麻織成，其中暗藏細小荊棘無數(shù)，又浸透了生芋水，穿上之后，茍舉人渾身又痛又癢，一會兒的功夫就被自己撓得血痕遍布，如殺豬般嚎叫了起來。

    又是兩個衙役走了上來，拿了一副極大的拶子，牢牢的套在茍舉人的腰上，只一敲，那茍舉人連叫也沒叫出來一聲，就腰間失力，萎靡的跪在了地上。

    又有一衙役上得前來，將一副極重的鐵枷鎖住了茍舉人的頭顱和雙手，茍舉人無力承擔，整個身體都向前傾倒而去，跪趴在地上，再看時，已是脖頸出血，昏了過去。

    白縣令在臺上洋洋得意的笑道：“叫你跪是看得起你，既然你這么不識抬舉，那就給在地上爬吧！”

    目睹眼前的殘忍情形，眾人不免倒吸一口冷氣，林紙鳶雖對茍舉人有深仇大恨，但也覺得白縣令手段陰狠，和茍舉人不逞多讓，不由得側(cè)過頭去，身子微顫。

    忽然，她的雙手被裹進了一只極大的手掌中。

    林紙鳶抬起頭看向季明燁，季明燁正側(cè)著身子攔住堂中慘景，映著剛升起的朝陽，低頭向她微笑。

    “你若是不忍心看下去，就讓八目先送你回去，我在這里幫你盯著，一有消息就讓八目傳話給你，好嗎？”

    林紙鳶搖搖頭，她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無數(shù)個日夜，甚至于橫跨了前世今生，她必須要親眼看著茍舉人有個結(jié)局。

    白縣令很滿意今天堂審起到的震懾作用，他一拍驚堂木：“把首告春香帶上來?！?/br>
    春香手腳發(fā)涼，擔心自己也要經(jīng)此大刑，小順在她背后拍了拍，堅定的說道：“你放心，我用性命保你無虞，去吧?！?/br>
    春香這才穩(wěn)住了陣腳，走到堂中跪下，將茍舉人如何亂漲佃租，如何叫人逼死父母，又如何找人冒充獵戶射傷幼弟，最后將她占有己有的經(jīng)過一一說明。

    這番說辭是被春香當經(jīng)念的，所以說得嚴詞合縫，動人心腸，聽者無不下淚。

    白縣令的心思倒沒有在這上頭，他聽著春香清脆的嗓音，心中一動，說道：“你，抬起頭來?！?/br>
    春香聽命抬起了頭，她在小順的幫助下已經(jīng)洗凈了面容，換上了整齊布衣，此時一眼看去，只覺得荊釵布裙難掩清秀之姿，更兼美人垂淚，我見猶憐，看得眾人不斷唏噓。

    白縣令不想茍舉人竟然有此等艷福，對茍舉人的嫉妒之情更甚，只恨昨夜春香一身煙熏火燎，自己不曾看穿底細，將春香作為家眷一同抓捕。不然等到茍舉人獲罪，家眷流離失所，這樣的清秀佳人還不是自己肚里的貨？

    可惜春香已是首告，茍舉人獲罪后說不得要返還身契，還她自由。

    想到這里，白縣令不僅扼腕嘆息，怒而呼喚衙役，對昏迷著的茍舉人再拶一敲。

    白縣令的反應(yīng)被季明燁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的朝林紙鳶的方向挪了一挪，將林紙鳶擠入一旁的墻角之中，姿容盡掩。

    白縣令正要蓋棺定論，給茍舉人定罪，誰知春香一石激起千層浪，久受茍舉人欺壓的佃戶，掌柜，仆從，就連前不久被茍舉人踢過一腳的叫花子都上來喊冤，痛訴茍舉人欺男霸女，魚rou鄉(xiāng)里之事。

    白縣令見眾人七嘴八舌，說個不休，只覺得一個頭比兩個大，于是大拍驚堂木，喊道：“安靜！都給本官閉嘴！要當首告的一人去那邊交三兩銀子的訴訟費再來說話，不然統(tǒng)統(tǒng)打出去！”

    眾人聽得一愣，除去和茍舉人有深仇大恨，一定要借機出一口惡氣的，大多數(shù)人都打了退堂鼓。

    季明燁見勢沖八目打了個顏色，八目會意，忙擠出人群，走到一片空地上喊道：“沒錢告茍舉人的都來我這里領(lǐng)錢啊，三兩銀子一個！”

    人們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呼啦啦的全跑過來圍著八目。

    八目一個大耳刮子將個魚目混珠的小乞丐打出半丈地，震懾住眾人，這才說道：“不許搶，一個一個來！拿了錢必須去報官，要是敢拿了錢不辦事，別怪小爺我晚上一家一家連本帶利的都拿回來，家里的雞啊鴨啊都給你禍害完... ...”

    林紙鳶看著八目的土匪架勢，忍俊不禁的看著季明燁：“你看好好的孩子跟著你都學(xué)了些什么。”

    季明燁嘿嘿一笑：“過獎過獎，都是我言傳身授得好?！?/br>
    林紙鳶又問道：“八目哪來的銀子？”

    季明燁抬抬下巴，示意林紙鳶看向還在昏迷中的茍舉人。

    林紙鳶恍然大悟：“哦！你在放火前還... ...”

    季明燁用手指點了一點林紙鳶的櫻唇，示意她收聲，狡黠笑道：“這有什么，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況且，春香在茍家呆了那么久，總得拿點補償款吧?！?/br>
    林紙鳶聽言點了點頭，又囑咐道：“那你可得把剩下的錢都給春香，我們不能拿，你要用錢就問我要?！?/br>
    季明燁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觀審：“什么話，我是那樣的人嗎?！?/br>
    墻倒眾人推，白縣令一連記下了茍舉人所犯的數(shù)十條罪行，當場判了斬監(jiān)侯，發(fā)往省城大魁收監(jiān)，等待秋后處斬。

    眾人齊聲歡呼，帶著三分譏諷大肆贊揚白縣令為官清明。

    茍舉人在地上昏了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努力抬起脖頸去聽判決，一聲斬監(jiān)侯入耳，急得他氣血攻心，登時吐出一口血來。

    他喉頭直顫，指著白縣令罵道：“蠢官，廢官，不分黑白，胡亂斷案！好啊，你要我死，你給我等著，老夫去省城之后定要在知府面前告你一狀，我就不信你經(jīng)得起細查！地府無常的勾票上有我就有你，到時候斷頭臺前,我倆喝同一壺斷頭酒... ...”

    白縣令聽得咬牙切齒，面色陰冷，忙叫衙役將茍舉人拖將下去，可憐那茍舉人還帶著重枷，真真如一條犬一般，被衙役牽著一條麻繩帶下去了。

    由于首告人數(shù)眾多，這起案子足足審了一天，白縣令下令退堂之時，天都暗了下來。

    林紙鳶忙活了一天一宿，此時已經(jīng)困倦至極，勉強洗漱完畢后，她安置八目睡在了東廂房，便和季明燁去西廂房睡了。

    倒是八目眼瞅見季明燁已和林紙鳶同房，驚得目瞪口呆，回房后就開始擔心林紙鳶行刺季明燁。

    他又想要去西廂房門口守著，又怕季明燁責怪，如此反復(fù)生生糾結(jié)了大半夜，倒是西廂房里的二位沒心沒肺，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了。

    ***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趕往松陽縣，等著目送茍舉人被押往大魁。

    林紙鳶和季明燁都神采奕奕，唯有八目勞心費力一整晚，此時頂著個巨大的黑眼圈，神情萎靡，哈欠連天，季明燁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便打發(fā)八目回家休息了。

    由于時間還早，二人先去了春香所在的客棧，剛到客棧樓下，就看到春香在樓上呼喊。

    春香臉上晦暗氣色一掃而光，此時面目紅潤，興致高昂，連聲招呼他們上樓。

    二人相視一笑，走上樓去，春香早就備上了一桌酒菜在等，將季明燁和林紙鳶讓在上座，又去隔壁房間叫了小順過來作陪。

    從昨天起，春香諸般事項都由小順一手安排，到了晚上，小順擔心春香過了公堂后害怕，便在客棧里要了兩間屋子，隔著房間和春香一起住下。

    林紙鳶看小順對春香處處尊重，絲毫沒有因為茍舉人的事對春香心懷芥蒂，也放下心來，眾人舉杯一同慶賀茍舉人惡有惡報，笑得開懷。

    酒過三巡，春香笑道：“我冷眼看著，這白縣令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要是茍舉人真能在知府面前告他一狀，也算好事一樁?！?/br>
    此話一出，林紙鳶就見季明燁不置可否，小順也面上有異，似有所悟的問道：“怎么？你們不這樣想嗎？”

    小順沉默了一會，沉聲答道：“剛才同僚來報，茍舉人已于昨夜死在獄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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