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報仇是所有惡鬼的執念,但她不是惡鬼,卻也是為復仇而來。 她這樣的笑,不難不聯想到可怕的罌.粟.花。 極致之美和死亡之美,在外人眼里,那就是華冶本人。 令人窒息的美,裹覆著荊棘和劍刃的笑容,像火一樣燒灼,一步步催人走向毀滅。 眾鬼送走了華冶三人,畫皮見著一向愛湊熱鬧的語婕悶聲不吭很是詫異。 “你咋了?怎么心神不寧的,有什么心事,快跟弟弟我講講。”他說時鳳眼微瞇,使勁賣弄風.sao。 “沒……沒……”語婕垂眸不語,長舌頭老老實實待在嘴里,仿佛一直繃著自己。 斷頭和畫皮面面相覷,他們與語婕關系最好,自然不能不聞不問。 語婕話說不利索,揪緊了裙擺,最后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感覺,要出事。” —— 仙愿國的最北端,有一水華洞,洞內有兩奇。 一奇是洞中的妖蛇,化為人形,孕有五子,魅惑四方。 一奇是洞中溫泉,泉有靈氣,蓄內寶珠,擇一而取,便能富埒陶白。 偏偏溫泉底下是蛇窩,無人敢去,有膽大者入洞尋寶,不過幾個時辰都化為森森白骨被拋出。 水花洞附近是一片果園,這里因水華洞的靈氣而不受天氣影響,四季溫暖,果實累累,唯獨沒有蟲鳥偷食,可見就是個妖精窩。 “哇,好大的蜜桃!”華念驚嘆得看著水潤飽滿的桃子。 桃香四溢,華念吞了口水,眼巴巴得望著大桃子。 華冶隨手摘了一個桃子,華念以為是給他吃得,眼睛睜得極大,星光閃閃,舔了舔嘴角的口水,捧著小手期待著桃子落下。 沒想到華冶只瞥了他一眼,擦了擦桃子直截了當張嘴啃了一口,沒管一旁的小團子。 華念張大口呆愣在原地,委屈巴巴得癟著嘴,眨巴眨巴淚汪汪的眼睛,險些掉下淚來。 娘親叫我來,是專門吃給我看的嗎== 華念用袖子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回頭望了眼重覦,又看了眼吃得正香的華冶,心一狠,指尖黑煙剛起,重覦便大掌握住,另一只手摘了桃子。 華念大喜,啊啊啊,果然還是爹爹疼我。 本以為到嘴的桃子又拐了個彎,浸潤水汽的鮮桃堪堪落在了華冶的手里。 華念:……他們倆是真的,我是假的,我一定不是親生的。 “謝了。”華冶勾唇笑了笑,舌尖掃過蜜桃豐潤的果rou,看得華念和重覦都是心尖蕩漾,兩人都不自覺吞咽口水。 華念聽到爹爹的口水聲,抬頭望著重覦小聲問,“原來爹爹也想吃那大桃子?” 重覦:“……”他輕輕彈了華念的小腦門,只說,“我不吃,你要吃自己拿。” 不靠爹娘靠自己,華念使勁晃了晃樹,終于晃掉了一個大桃,他歡喜得撿起來,卻被一起晃下來的小蛇咬了一口。 小蛇不曉得自己咬的是只魔崽凝實的魂魄,洋洋得意得仰著三角眼,嘶嘶嘶吐著信子,還沒得意完,便被魔崽一掌捏死。 華念小臉冷冷得,掌中的黑氣侵蝕了小蛇,他用腳刨了個坑,將小蛇尸骨埋了進去。 做完這些,他才發現爹娘人影早就消失不見了。 他長吁一口氣,一時不知是慶幸還是郁悶。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華念利索得整理儀容儀態,氣呼呼得啃了一大口水蜜桃,鮮嫩多汁的桃子甜膩可口,他心滿意足得點點頭,這才解了氣。 等華念找到爹娘的時候發現水華洞已經被關上。 水華洞內滴答聲清脆入耳,霧氣蒸騰飄在湯池內,溫泉呈圓狀,天然形成。泉水有愈病醫骨之效,無病無災的,修者可增加靈力,提高境界,凡人可美容養顏,健體增壽,總之是個神仙樣妖精窩的寶地。 溫泉兩端的玉石雕刻著兩顆大蛇頭,蛇頭晶瑩剔透,碧如翡翠,信子吐著,口中流出潺潺的泉水,溫泉碧波流淌,流光回轉中水霧裊裊,氤氳出一個玲瓏的身影。 沾濕的墨發垂在胸前,華冶身著紗衣走了進去。 泉底五光十色的寶珠散發光芒,映照她妖冶的面孔。 奶白色的泉水浸透了紅紗,偏瘦的身體卻是凹凸有致,朦朧水汽里,細腰拂柳不盈一握。 華冶側眸垂眼,沒在笑,但濕潤睫毛下那雙桃花眼如奪魄的彎勾,直教人當初喪命。 重覦站在溫泉外,靜靜看得這一切。 他記得她以前很嬌弱,身量不高也不矮,卻是瘦的很。 吃藥吞丹來續命的早死鬼。 那是他作為魏軾卿時,睜開眼對她的第一評價。 百年的淬煉不僅淬去了她所有的天真爛漫,也重塑了一具極佳的身子。 “洞內有蛇,太子爺小心。” 只聽悅耳撩人的聲線輕輕起伏,華冶整個身子都隱沒在乳白色當中。 重覦喉頭一緊,心中卻是晦澀至極。 華冶手臂輕搭在玉石上,整個身子慵懶得趴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得敲擊著,發出脆生生的動靜,她抬頭遠望,濕漉漉的眼睛看得真切。 隔著層層水霧,兩人將對方看了個清晰明了,至于藏在深處的心思,都在暗暗揣摩。 察覺到視線,重覦坐下,右手拂過另外一顆蛇頭。 大妖應該在水華洞內潛藏在某處伺機而動,華念在洞外,以他自己的能力不會有危險。 他暗暗想著,指尖摩挲著掌下冰涼的玉石,以緩解內在的燥熱。 身上的酒氣慢慢揮發,霧氣摻雜酒香縹緲繚繞。華冶目光炯炯,環顧了四周,她低笑了一聲,捧著泉水從頭淋下。 重覦聽著聲,一想到他現在還是太子沈縉,臉色陰沉得難看。 華冶懶懶得問,“你怎么還不下來?”聲音回響在空蕩的水華洞,愈發空靈。 重覦一愣,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打算。 怔楞間,華冶不知什么時候游到跟前,笑得嫵媚又純情。 “你——”他沒說完,華冶撒嬌似的游到眼前,“來,身上的味道要洗干凈了。” 她手上用力,重覦有些慌神,他很快平靜下來,老老實實由著她牽著踏進水華池內。 華冶笑著仰著腦袋,朱唇輕啟,露出貝齒,酒氣氤氳下重覦的頭昏昏沉沉。 眸色晦暗不明,半晌他壓低嗓音,隱忍著躁動和怒意,扣住華冶質問:“祖宗想干什么?” 華冶睜大純情的雙眼,似是沒聽明白,她蹙眉搖搖頭,掰開手退出他的束縛,然后慢慢后退,像是含羞帶怯,引著重覦跟上。 “太子爺不是喜歡我嗎?孤男寡女,你說呢?”欲語還休。 重覦冷哼,“太子爺……”他的白齒憤憤叩擊著,這三個字與“魏軾卿”一樣,像是火苗在心中燃起。 瞳仁似是被憤怒點燃,幽藍色慢慢浸潤成赤紅。 他左手剛要扯住她,突然噗通一聲,水花激起,華冶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了。 “華冶!”手上纏繞的沒有淡淡的酒氣和梅香,他捉了個空。 重覦心下一沉,回頭望去,只見一條青色巨蟒盤桓于他頭頂。 青色蟒蛇粗細足有碗口大小,它甩著尾巴,看到重覦想到這是自己的晚餐,激動地吐著信子,血口大開就要吞下,重覦身影快如閃電,躲了過去。 他面容無常,但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焦灼暴躁的心情,他掃了一眼四周仍不見華冶的身影。 水華池里空寂無人,只剩潺潺流水聲。 難道池底另有洞口? 重覦等不及思慮,縱身跳下水池,池底的寶絡珠纓,耀眼生纈。五色水晶簇擁著夜光明珠,將池底照得纖微畢現。 擦眼一過,重覦只覺得這夜明珠的氣息十分熟悉,借著夜明珠發現水華池的池底有富可積山的靈珠寶物,不僅價值連城,而且有靈氣豐厚。 找不到華冶,他想從水華池離開,卻發現大腿被什么纏住,低頭一瞧,發現池底還潛藏著一頭青色巨蟒,這蟒蛇比外面要大一些,但差不了多少。 一對豎瞳正幽幽得盯著他,重覦毫不猶豫,從腿間取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照著蛇的七寸便扎了下去,他殺手狠戾果決,匕首宛若大刀,見血封喉,登時將青蟒的腦袋削掉。 巨蟒被猛地一扎,登時疼得在水華池中翻滾撲騰,隨著腦袋斷掉,一聲尖嘯刺耳,巨蟒的身體像是破開的球,毒瘴從它體內四處流竄,眨眼間水華池被毒瘴和青色血液溢滿。 重覦身影迅猛,他極快得拔出匕首,縱身而起。 出了水華池,重覦發現自己腹背受敵。 四條巨蟒高昂著大腦袋,警惕得弓著身子蓄勢待發,仿佛他下一秒只要動一下立即就會被吞食。四條巨蟒清一色的模樣,重覦立即心下了然,這五條都是那惑人妖蛇未修成人形的五子。 五子俱在,獨獨不見母親。 水華洞的洞門有結界,只要有人進入便自會關閉,除非人被吃掉,水華洞會自行運出白骨。 重覦擔憂華冶是被妖蛇帶入洞的深處,他聽聞妖蛇是吃了仙丹才能修煉,此妖蛇能上千年盤踞于此地足以說明三圣閣都難以驅除,他不是不相信華冶的實力,只是不愿她有一絲一毫的性命之憂。 他知道這里有妖物,更知道華冶是來尋仇,沐浴不過是托詞,不然他不會寸步不離。 若是他先知道誰與她有仇,他早就提前幫她了結,燕寧和南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這次她來得匆忙,重覦連脫身的機會都沒有。 當下只能速戰速決,一陣黑風席卷,須臾間,四顆蛇頭同時落地。 毒瘴和毒液四散而開,重覦并不怕,他是魔尊,百毒不侵,只是惦記不見人影的華冶。 “華冶!”他喚著她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 砰砰砰砰,連連巨響,讓等在洞外的華念嚇了一大跳。 他兩只手還捧著桃子啃得帶勁,嘴角飛橫著碎渣和口水,聽到這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時,嚇得連連退開。 爹爹和娘親不會在里面打起來了吧? 想到這里他著急得團團打轉,不會吧不會吧,好好得洗個澡怎么能干起架來? 那他是幫爹爹還是幫娘親?不對不對,爹爹怎么這樣不厚道還能和娘親動起手來,爹爹不是從小就教自己要讓著女孩子的嗎,怎么自己做不到呢? 華念一面被重覦氣得腮幫鼓得老高,一面沒忘往嘴里塞桃子。 他眨巴眨巴眼睛,擔憂得呆毛直愣了起來。 聽著這架勢,這山洞怕是要拆了不成,這可了不得! 小魔崽渾然不覺,身后一雙金黃的豎瞳直勾勾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