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想聽得答案不該是由這樣的她說出的。 他也不該趁她醉酒而肆意作亂。 醒來的她記得不記得還另說,他真是瘋了,怎么能在這個關鍵時候干這樣的事。 重覦懊惱著奪走華冶懷里的酒壺,一飲而盡。 喝酒也不痛快。 他苦悶得想著,自嘲得笑笑。 華冶被搶走了酒,甚是委屈,她生氣得說:“喜歡就是喜歡,我喜歡的就是他,所有的他,一切的他。你管我喜歡什么!我看你就是沒有自己的媳婦,心眼壞閑得慌!”她撒完酒瘋便要從他手上搶酒壺,重覦不給。 她小手胡亂扒拉著,重覦的衣領被扒拉得凌亂,華冶沒搶回酒壺很是不甘心,她使勁一拉,便把他前襟全部扯開。 她睜大眼睛,赫然看到他自脖子而下被黑色獄痕纏繞的身體。 密密麻麻,宛若游蛇,黑色的獄痕是地獄灼燒的痕跡,和她身上,是一模一樣的。 華冶怔住了,慌神的同時她有了一絲清醒,“這個——”她剛要開口,被身后的人一掌點在睡xue。 重覦橫抱起她,看著站在華冶身后的黑白無常,道:“有勞兩位。” 白無常折扇一開,遮住撲面而來的酒氣,悶聲道:“魔尊要多加小心,別被這丫頭發現了。” 重覦凝望著懷中昏睡的可人兒,問道:“醒來之后她會記得今晚的事嗎?” 黑無常忙笑著回:“不會不會,我專門拿得是忘憂酒,她喝了就會忘記先前的深仇大恨,不過酒醒后就會無效,今夜之事也不再記得。但是借著這酒勁,她今晚應該不會做噩夢了。” 他話鋒一轉,“只是——魔尊想要瞞多久,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白無常右肘搗一下沒眼力見的黑無常,咳咳兩聲,“你們的私事我與老八不敢多言,但魔尊莫要忘了你與鬼王的交易。” 重覦眼神倏冷,斜睨了黑白無常兩眼,嘴角噙著冷笑,緩緩開口,“這是自然,二位告訴鬼王,我重覦信守諾言,不必擔憂。” “煩請八爺再送些忘憂酒到我魔殿上。” 黑白無常被魔尊冷冷掃了兩眼,登時后背發涼,打著哈哈送走了他。 見重覦走了,白無常狠狠點了點黑無常的腦袋,“你個蠢貨,人家的事咱哪能插手,更何況魔尊的感情。你不記得了?百年前他殺紅了眼闖入鬼界的樣子,你倒還敢當著他的面開口,不知說你大膽還是勇敢。看吧,現在你還得去那魔窩送酒。” 黑無常撇撇嘴,“我這也是好心。” 白無常望了眼血梅林載歌載舞的場景,長吁短嘆道:“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熱熱鬧鬧的場景了。哎,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說說咱哥倆見過多少對慘鴛鴦了。” 黑無常聞言還真就掰著手指頭數,白無常笑笑,大手一揮,兩人化作黑白煙,消散不見了。 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方才與重覦的對話,被飄過的語婕恰巧聽到。 —— 狹窄逼仄的棺材容不得兩人并排躺下,重覦便抱起她讓她全部在自己懷里。 團團黑煙籠罩在棺材內,黑煙消散后幻化出來的他自己的樣貌。 他烏黑發亮的發絲披散著,兩人的長發緊密交織在一起,三千青絲纏繞的是理還亂,剪不斷的愛恨情仇。 難得的老實乖巧,重覦強制用她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扣。華冶似是感覺到有人在握她的手,不甘示弱得用力捏回去。 兩只同樣冰涼的手緊緊相握,兩顆都不再觸動的心互相牽動。 重覦細細啄著,從玉手到鬢角到眉眼,最后在唇邊周旋不止,像是野獸在捕獵之前刻意逡巡后的磨掉耐性。 淺嘗過后,深邃的眼眸定定得凝視著她,他的下頜線弧度顯明,陰暗里似是刀刃冰冷的彎刀,透著詭異的邪氣。 這才是他,這才是那個行動詭譎殺人陰狠的魔尊重覦。 拇指的板戒上魔眼蘇醒,赤紅駭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外人靠近他的危險。 “他們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嗎?”重覦嗤笑著。 這些日華冶心魔纏身,他找了許多法子都沒有用,沒想到忘憂酒倒有些功效,他打算今夜摟著華冶好好休息,沒想到那些不知死活的人這么著急找死。 他既是主,來者便是客,如何又不迎之禮? 重覦蜻蜓點水得在華冶朱唇落下一吻,小心翼翼把漆夜之色的斗篷覆在她身上,隨即化作黑煙消失。 黑云壓城,黑云層內紫電霹靂,宛若亂竄的紫色騰蛇,直往天中聚攏。風雨飄搖間,蒼穹之下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下正中央巍峨聳立著高塔。 高塔塔頂如蓋,塔剎如瓶,整座塔是冷硬陰沉,宛若擎天一柱,直插云霄,好似巨人立在天地之間。 此塔名為千重塔,內有千重高層,專門關押封印禍世的魔物妖邪,然而如今千重塔周身的鐵鏈早已生銹,原本的陣法之剩下微弱的靈氣。 世人不知,早在一百年前,千重塔早被破開封印,如今已經淪為魔尊的領地,為魔族所用。 烏云散開,圓月之下一個黑色的人影立在了塔頂。 此時千重塔和它的主人一起,睥睨萬物,俯瞰眾生。 塔底的浮尸飄忤,無數尸體浸泡在血河中,個個死不瞑目。 “重覦,你于百年前與神界所做的約定難道不算數了嗎?!”一名白發紫衣的女神懸于空中,對著重覦怒叱。 “……” 水芊陌見南霽女神來了,魔尊果然不再殺人,她心下一安,卻聽重覦陰郁的嗓音響起。 “神魔兩不立,當初是你們神界要為蒼生大業與我做約定,并非我重覦求著你們。” 他說著,眸色赤紅,似是染了血,眉凝冷霜,相當陰森可怖。 水芊陌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傳來筋骨斷裂的聲音,她只顧著華冶留給她的皮子,借著血河看清自己美貌并沒受損才松了一口氣。 南霽女神冷哼一聲:“若不是三圣閣上報天界,我等還不知魔尊好大的能耐,竟將千重塔圈為自己所用。” 魔尊重覦百年前現世又很快隱世,隨著他一起消失的就是魔族。 上次重覦帶領魔將把白羽宮打得措手不及,白如盞自是不肯放過,三圣閣與神界有一通道可以相聯系,白如盞便派了水芊陌請神幫忙。 神界起初不想理,修仙派除妖衛道,他們與妖邪兩立,而魔族與神界相對,修仙派奈何不了魔族,而百年前的約定神魔都不愿觸犯禁忌。但白如盞發現了千重塔的秘密,神界肯定不能坐視不理。 重覦不屑與南霽周旋,神界只派她一神出面說明并不想鬧得雙方難堪。 “千重塔為我所用又如何?百年來相安無事,不正遂了你們的愿?” 南霽抿唇,她深諳此事,千重塔對旁人來說或許無足輕重,但對重覦來說至關重要,他得到千重塔倒也未必是做什么毀天滅地之事。 至少以現在的他…… 南霽清冷的面孔,最終只淡淡說:“魔尊好自為之。”語罷,轉眼消失回到神界。 水芊陌沒料到會是這樣,她好不容易請來神界派來相助,連魔族半片羽毛也未傷到,自家門派倒被重覦拿來當開胃菜。 她雖聽不懂南霽與重覦所說的什么約定,但隱隱感到這件事不能牽扯。 水芊陌鎩羽而歸不知會被白如盞如何懲罰,她額上冒了冷汗,恰瞥到縱身離去的重覦恨得磨牙。 她心思未動,脖頸卻被人攥住,掙扎間抬眼便看到重覦赤紅陰鶩的眸子。 他的眸子似鷹,敏銳捕捉到暗涌的殺機。 重覦睨著她,讓水芊陌想到那日華冶看向她的樣子,她呼吸深重,眼珠暴突,察覺到死亡來臨,滿腦子都是華冶和重覦曾經恩愛甜蜜的模樣。 瘋犬與惡狼。 真是般配得令人作嘔! “啊——”她正想著,胳膊被他生生卸掉。水芊陌慘叫著躺在地上痙攣著,血水攤在地上,與方才的血河匯流。 她的臉皮像是揉成的面團布滿褶皺,年過半百的身體,猙獰得如同巫婆。 鮮血淋漓的斷肢被重覦隨意丟棄,而她卻爬著茫然尋找那掙扎時掉落的美人皮子。 她憤恨得詛咒著,忽得陰森得冷笑。 “你還愛著華冶對吧?你還深深愛著她,不然怎么會不殺我呢。你知道我是華清竹,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 她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面目可憎,她望著重覦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道:“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我要華冶比我還慘!我要她跪在我面前,向我磕頭讓我永遠踩在腳底!!!” 重覦側過臉,噙著笑意,卻讓人如墜冰窟。 “可以,你試試。” 第24章 掉馬 華冶自醒來時就嗅到渾身的酒氣。她很不喜歡身子沾染這樣的氣息。 西華派的凈身符箓她會畫也會用, 但是她實在忍受不了,便決定要去水華池泡澡。 當然,她去水華池除了泡澡, 還有別的事情。 那里有人要會會,說不定得大開殺戒, 幸而有天然溫泉的水華池既能洗去酒氣又可滌凈腥臭。 一聽要去泡溫泉, 華念第一個舉起小手手。 眾鬼昨夜玩得上頭, 困倦得都還沒睡醒,晨早的修煉沒做, 他們哪敢有臉跟著祖宗去泡澡, 個個縮著腦袋只露著黑溜溜的眼珠子,默不作聲不敢回話。 華冶途徑重覦身旁,難得靠近了些, 她嫌惡得揪著他的衣領細聞,嗅到淡淡的血腥。 重覦眸子一沉, 他沒想到她今天會醒的這么早,昨夜只惦記著熟睡中的她,還沒來得及處理干凈。 “身子難聞的很, 你也跟著來。”似是忘憂酒的功效還未褪盡, 華冶的心情極好, 她眉眼含笑只扔出這一句話。 她這句話一出,重覦神色不定,而其他的鬼更是浮想聯翩, 捂著嘴低低笑, 有的牙口不少漏了風,笑聲從嘴里飄了出來。 畫皮鬼今日用了個豐神俊貌的少年模樣,酸不溜就得道:“哎呦, 太子爺果然是太子爺,終于抱得美人歸咯。” 斷頭抱著頭顱悶悶道:“不就是泡澡,這有什么的,祖宗笑了,可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他倒是大智若愚,一開口,說出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要知道,妖怪一旦樂得搖尾巴便會吸精。 祖宗這樣燦爛的笑容,準沒好事。 斷頭說完,大家也不敢打趣了,老實閉上嘴巴,生怕惹得血祖勃然大怒。 其實華冶在沒復活之前,很多鬼就知曉她的大名。 十來歲的姑娘能從煉獄里爬出來復活回到陽間報仇的絕無僅有。 即便她成不了血祖,這些鬼也是心里又敬又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