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華冶站在岸上冷眼旁觀,看著水中掙扎尖叫的水芊陌笑意增深,隨手扯下那張假皮狠狠甩到她的臉上。 這個行為充滿了羞辱的意味。 “你不就是想要我這張皮子嗎?要的話,我送你。不用試探了,我就是華冶,就是向你們所有的人索命來的惡鬼。” 血紅的衣袂飄飛,額間梅花凌寒自開,華冶的眼角燃著怒焰,墨發(fā)拂過雪肌,襯得她面容更是冷若冰霜。 而池中的水芊陌皺紋密布,她愛死了華冶的這張臉,但看著她依舊艷麗動人而自己被百年時光擊潰得遍體鱗傷她就恨極了。 水芊陌狼狽尖叫著,顧不得自己怕水,伸出雙手慌忙著想要抓住這張假皮,這張希望的皮子。 “是我的!是我的!” 華冶昂頭斜乜著水芊陌,她麻木不仁的樣子仿佛是一個隨意可以斷人性命高高在上的制裁者。 這眼神刺痛了水芊陌。 華冶轉身要走,水芊陌聲嘶力竭著問她,“不是要索命嗎?!燕寧和南盈就是你殺的,那怎么不殺我啊?你生前什么都不會,靠著所有人護著你,讓所有人都圍著你團團轉,現(xiàn)在死了沒爹沒娘再沒人幫你,你活該!你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看,現(xiàn)在雙手卻沾滿了人血,早就不是人人稱贊的菩薩!現(xiàn)在的你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如今那些還祭奠你的簡直就是瞎了眼!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很痛苦啊?嗯?!” 水芊陌見她停下腳步,以為刺激到她,聲音凄厲無比,“燕寧跟著你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南盈是個孤兒還是你求著華之桑救的她。她們都背叛了你,背叛了西華。你怎么要走,難道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她喋喋不休著,尖酸刻薄的樣子全然沒有平日里溫柔平和。 “四姐,我不說,不是因為我怕我知道了痛苦,而是不想讓你難堪。” 兜頭一盆冷水,水芊陌的怒焰被這聲“四姐”徹徹底底澆得干凈。 怎么會,她怎么會知道!她明明藏得這么深,連白如盞都不知道!過了一百年了,過了整整一百年,沒人知道的,沒人知道的…… 等輕歌趕來派人救出她時,水芊陌連蒙面都忘了,腦袋一直嗡嗡作響。 她腦海只回蕩著華冶離開前的最后一句話。 “華清竹,若不是你是我唯一活著的血親,你現(xiàn)在早就尸首分離,魂飛煙滅。還有,忘了提醒你,今日那女子對你憎恨至極,她死前用生命給你下了蠱毒,從今往后,你的臉,哦不,那時你的全身都會像她一樣,全身侵蝕,容貌盡毀。你不如好好珍惜當圣人的這段美好時日罷。” 水芊陌全身顫抖,掐著輕歌的脖子,怒目圓睜:“華冶你就是天生的惡魔,以前所謂的善良果然都是虛偽騙人的!” —— 華冶原本是不想這樣與華清竹撕破臉皮。 她早就發(fā)現(xiàn)水芊陌屢屢試探,猜到她可能是誰。但不到最后一刻華冶不愿相信,真正背叛的,是她的親人,是她的四姐。 華清竹有個習慣,她自小就喜歡啃手,指甲常被她自己啃的不像樣子,大姐曾經(jīng)多次嚴加教訓,最后也沒改正過來。 水芊陌在觀察她的時候,華冶也在觀察她。 她注意到水芊陌的指甲有被牙啃咬的痕跡,還有她用的縛仙繩,那是華清竹從小就記掛的寶物,她經(jīng)常央求父親給她玩耍。 說來諷刺,華冶記性不好,卻記著所有與親人的一點一滴。 有時候,她倒覺得要是全部失憶了也好,美好和仇恨全部忘掉,也許真的能像平常人一樣輪回轉世。 可是她做不到袖手旁觀,做不到全部釋懷。 即便,帶著仇恨歸來的自己,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一夜注定是個特別的夜晚。 華冶并沒有找到被挾持的華念,而是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涼透了的岑常安。 她先沒有管失蹤的華念,而是趁著結界力量變?nèi)踹B放幾場大火。華冶選得位置極好,近水,偏僻,對于修者來說,不會造成死亡,只是火勢大,火源多,一時半會不容易滅掉。 趁著慌亂,華冶終于找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逐月地宮。 對于路癡的華冶,能找到這里實屬不易。 好在,她以前曾跟隨父親來過一次,那時是為了給她治病。當時在這里不小心流了血,父親害怕地宮內(nèi)嗜血的邪祟會纏上她,便用地宮的食祟妖魚給她制成了魚兒繩,以防邪祟。 即便過了一百年,魚兒繩與這里仍有感應。 她潛入地宮時,發(fā)現(xiàn)這里與以前天差地別。 以前這里關押著各種邪祟妖物,地宮難聞腥臭,但現(xiàn)在,這里,這里怎么有種…… 妓院的樣子。 華冶以為自己想多了,心想這裝飾或許是白居圣人的審美癖好,但她越走近越覺得哪里不對勁。 女子的難耐的呻.吟聲,男子隱忍的喘息聲,還有這一陣一陣規(guī)律可循的碰撞聲…… 她腳步停頓,聽到腳步聲匆忙,有人在往她的方向跑。 華冶看見,“沈縉”漲紅著臉倉皇而逃,看到華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栽在她懷里。 “姑娘,快救救我。” 而“沈縉”身后一起跟來的是華念。 華念嗷得一嗓子,抱住華冶,眼淚吧嗒吧嗒得掉,“娘親,你快幫幫我的救命恩人,他快不行了。” 他的話未說完,“沈縉”就暈了過去。 這時華冶才發(fā)現(xiàn)“沈縉”渾身guntang散發(fā)香氣,像是內(nèi)火燃燒,他的喘息濕熱又充滿欲.意。 華冶吃驚,他這是食了媚藥! 第10章 立派 華冶是不想管的。 她來逐月地宮是找父親擱在清心盞的一縷純魄。 那時,華冶入水救下魏軾卿不僅傷了風寒,還被紅川河的水祟纏上。這水祟生在紅川河,已有百年的法力,它只想吞噬掉華冶的魂魄供它修行。為了救她,華之桑帶著病中的她來到白羽宮,希望能通過別的邪祟以毒攻毒,吞噬掉此水祟。 最后的確是成功了,但為了與這邪祟達成交易,華之桑抽離出自己絕佳的純魄獻祭于這邪祟。防止邪祟增生,華之桑將這縷純魄專門放置在清心燈盞里,藏于地宮之下,借著白羽宮的山川地靈,護純魄能綿延千年,不被邪祟利用。 華之桑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世人都道他已被挫骨揚灰,但華冶有直覺,她能找到父親。 要是能拿回純魄,便多了一分線索。 這里曾經(jīng)終年不見天日,陰暗潮濕,封印了上百上千個惡祟。但已過一百年,時過境遷,華冶如何也沒料到,這逐月地宮成了風月佳所。 惡祟清除的干干凈凈,那地宮之下父親的純魄還在嗎? 一時的變故讓她動搖,她決定先把“沈縉”和華念安置好,華念是因為她才被帶到這里,即便華冶不想與任何人有瓜葛,但這條線已經(jīng)有了聯(lián)結,她想斷,也斷不掉了。 所以,華念不能因她出事。 她身邊死的人,不少了。 重覦靠在華冶的肩上,安心接受她的照顧。他歪頭偷瞧她的側顏,羽睫濃密卷翹,紅唇抿成一線。 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她一絲難得的溫柔, 華冶尋了個房間,面無表情擱下“沈縉”,轉身問華念,“把發(fā)生的一切說清楚。” “我也不知道怎么著就被抓到了這里。牢獄見過的人,他,他要害我,讓我逃了出去正好遇見了他。”華念指著“沈縉”又道,“他是個好人,殺了那個人之后要帶我離開這里的。但正好遇見了一個白衣人,這人一來就帶我們到了地宮里來。”說到這里,華念的神情古怪。 “地宮里的男男女女都不穿衣服,他們,他們……”華念說著,漲紅了臉,結結巴巴也說不清楚。華冶嘆氣,華念這是正好碰見男女歡愛之事。 “你沒有看到別的奇怪的事情嗎?” “他們都在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華冶:…… 不再繼續(xù)問下去,她打算再回地宮看看,“等我。” “你你你,快點哦~~”華念顫著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華冶一離開,兩個戲精父子恢復正常,一大一小,一個坐在榻上,一個坐在桌前,大眼對小眼,沒人先說話。 華念的話半真半假,他是自己跟來的白羽宮,但岑常安是他殺的。可他年紀尚小,白羽宮的許多寶珠靈器都對他有傷害,魔剎也沒法靠近這些百年寶珠,所以華念只得到處躲著有寶珠的靈殿,誤打誤撞進了靈力壓制最低的逐月地宮。 華念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天生與其他魔族不一樣。 在逐月地宮誤看到y(tǒng)in.靡之事,他受了驚,尤其在這種有靈力壓制的地方,他很容易走火入魔,無法控制身體里魔族血脈。 那個時候,他被白如盞請送進逐月地宮里尋歡。重覦感應到他的異常,趕緊趕來護他周全。 只是他附身在沈縉身上,這逐月地宮到處都是媚香,凡人的體質受了影響,遇到華冶的時候正好發(fā)作。 他與華念一唱一和,演了這出戲。 這時正值子時,三圣閣的靈力已是降到最低。 重覦眸色驟深,燭光倒影下的輪廓分明。 白羽宮的弟子正忙著救火,卻聽得警鐘驟響。這一聲像是驚雷乍耳砸在白羽宮內(nèi),各仙派頓時亂作一團。 這時,白居山下守在結界處的弟子全身是血的跑回來。 “是是是魔軍……”唯一幸存的弟子說出最后一句話,口吐鮮血隨即化成一道黑煙消散。 金大寶早在起火前就將沈泠送走,他發(fā)現(xiàn)白羽宮起火又匆忙趕回,沒想到這才剛到,白羽宮就出事。 白如盞趕來時衣襟略有凌亂,聽到“魔軍”二字,他的臉色難看至極。 金大寶驚道:“魔族百年前現(xiàn)世又隱世,怎么突然攻打這里?”各派弟子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相信,他們待會要面臨的敵人,竟是傳說中只聽命于魔尊的魔軍。 身為仙首的白如盞沉著冷靜,他很快指揮三圣閣的弟子們啟動陣法,又命各仙派在白羽宮不同位置相助。 百金圣人和白居圣人都在此,獨獨少了漣寒圣人,其他人只知道事出有變,只能先聽從白如盞的安排。 沈縉的那副軀殼已經(jīng)葬身火海,太子沈縉早在宴席之前就中了毒,宮闈之爭最后害死了他,重覦不過借著這幅身子讓他多活了一陣,為他所用。 月黑風高的夜晚,大火連天,血液噴濺。 火光映照,重覦籠在光芒內(nèi)懸在白羽宮上方,黑袍飄飛,他目光平靜,幽瞳明亮透著暴戾與殺氣。 他的背后風聲呼嘯,重覦驟然轉身,白羽劍被他一根手指壓住,滔天攝魂的劍氣蕩然無存。白如盞面色無常,他退后幾步,手腕輕轉掌中的劍化作無數(shù)劍雨,青光濺碎,直奔重覦而來。 重覦不過隔空伸出一掌,這劍雨像是被他反壓,顫著轉過方向對準白如盞。 白如盞勃然色變,明明是他的劍陣卻被魔尊所cao控! 幸在重覦就從未打算殺他,不過掌心合上,輕輕虛握,劍陣頓時消散。 “本尊此次赴百仙大會所贈的禮物,白居圣人可還喜歡?”重覦眼神陰鶩,勾唇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