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民心是個好東西,皇子想要,皇帝也想要。 溫水水咽下糖,不免灰心,“我隨口提的, 沒說必須要做。” “是個好想法,雖然現在做不成,但往后有機會也能實施,”元空按著她的手指安撫道。 溫水水老老實實唉聲,不動了。 馬車停在皇子府前,元空先下車,府門前立著留香,瞧見他便柔笑,曲身敬道,“殿下回來的晚,晚膳擺在西松園,老夫人讓奴婢出來迎您。” 元空睨過她朝車里道,“還不出來?” 車簾被猛地一掀,溫水水撅著嘴站到車板上,朝他伸手道,“哥哥扶我。” 元空捏著她的手,將人扶下地,隨之丟開那只纖手,率先進門里。 溫水水也跟在他后邊,像個小尾巴,從頭到尾兩人都沒給過留香半分目光,就仿佛她這個人是空氣。 留香掩住目中陰暗,跨過大門隨著他們進了西松園。 他們進堂屋里,桌子上早擺好了飯菜,上座只坐著容氏,楊老倒不在。 元空落座后,她飄過溫水水隨意道,“怎么回來這么晚?” “接她去了,”元空回了一句,轉而又問,“外祖父不吃晚膳?” “你不是今兒第一天上任,他不放心,趕早兒去找崔琰了,cao心的多,”容氏舀了勺釀茄子放他碗里,見他皺眉,便說,“沒放葷,我還能害你不成?” 她說完又沖溫水水道,“在外頭呆那么晚也不往府里知會一聲,你哥哥現下有閑余,等回頭忙了不定能顧到你。” 溫水水把頭放低,囁嚅道,“宮里的采買太監讓到江都購置絲綢,我得過去看著。” 這事容氏清楚,就不好再揪著這個訓她,只說,“辦妥當了嗎?要是忙不過來,我調些人過去。” 她想的美,頂了個楊姓,就以為柳家的生意真是她楊家的,嘴上瞧不起商人,骨子里還想分一杯羹,好事都讓她瞅見了,哪兒那么順當的。 溫水水淺勾唇,“妥當了。” 容氏撂下筷子轉向元空,看他吃得香,笑道,“今兒個這一桌子菜可都是留香親自下廚做的,這手藝可比外頭的廚子好了不知多少。” 元空手一停,沉沉和她對視。 溫水水在碗里翻攪兩下,也沒了食欲。 容氏絲毫沒感覺他的火氣,還拉著留香道,“這桌菜都是你做的,不是說想服侍他用膳嗎?還愣著干嘛?快過去。” 容氏不在意元空生不生氣,來這一出是給溫水水看的,讓她明白,她在這府里沒有存在感,留香縱然先前鬧了笑話,但容氏樂意把她往元空身邊放,因為她懂事聽話,容氏要的是個不會礙著元空往上爬的女人,往后元空會有很多女人,這只是第一步。 留香蓮步輕移,微俯身到他身邊,伸著手要來接他面前的碗。 溫水水拿勺的手一放。 元空抬手揮開留香,眼尾放在她身上,眉微皺,目光沒分半點給容氏,“外祖母,再過一月估計汴梁就入春了,您若是嫌京里太無聊,我可以送您回去。” 容氏一把扣緊扶手,兩眼冒火道,“你在趕我走?” 溫水水推開椅子,起身朝他們俯身,“祖母和哥哥慢慢吃,我吃飽了。” 她緩慢瞟向留香,冷冷的盯著她,倏爾挪步離開了堂屋。 留香渾身打顫,她看明白了,這位殿下只是外表看著溫吞,他是敬重容氏,但他有自己的掌控力,不是那種父母長輩讓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呆子,她和容氏以為,楊老不在,自然有法子讓他依從,簡直大錯特錯。 “只是覺得京里可能不適合外祖母養身體,還是汴梁好些,”元空緩聲道。 容氏面色陰森,須臾轉成平和,“知道你孝順,但如今你孑然一身,我如何舍得離開?你若是個不叫人發愁的,就收了留香,那我走也走的安心。” 元空抿聲。 容氏繼續施壓,“我也曉得你難處,畢竟才出云華寺,一時半會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留香,可你至少給她機會近身,你們現在這樣僵持,我看著也難受,到底以后是你屋里人,也用不著這樣劍拔虜張。” 正說完,從梅一頭闖進門里,嚷嚷著道,“大殿下!我們姑娘突然腹疼!您快去瞧瞧吧……” 元空一下露出擔憂,緊跨步離開。 容氏攥緊手,只能看著他跑出西松園。 留香經這一遭早沒了底氣,惴惴不安的望著容氏。 容氏溫和笑笑,“沒甚事,他現下對你抗拒倒不是真討厭你,等時候長了,他自然明白你的好。” 留香低聲道,“奴婢能伺候好老夫人就如意了,不敢想其他。” “怎么不敢想?你就得想,就是你太老實本分了,他是塊榆木疙瘩,原本就和姑娘沒接觸,你不主動,他更看不見你,”容氏說道。 留香糾結,“可,可表姑娘……” 容氏擺擺手,“阿溪礙不到你,你盡管去做,出事了后頭有我兜著,你若是能進他屋,往后這府里自有你的位份。” 她說的這般明了,留香當即大喜,急跪地給她磕頭,“奴婢記下老夫人的話,定會竭盡所能去侍奉殿下。” 溫水水的腹疼自然是裝的,元空進她房里時,她正脫了繡鞋,腳點著地毯在學跳舞,這舞跳的不倫不類,她跳了沒幾下就累的喘氣。 元空拿過來鞋子放在她腳邊,捋順她的頭發道,“怎么學起跳舞了?” 溫水水穿好鞋圍著他轉了一圈,停下來扭過腰背靠到他手邊,轉頭道,“覺得好玩兒。” 元空放她坐倒,淺笑一聲,“好歹是商戶女,那些下三濫勾搭人的招數總得學一學,免得被她給占了上風。” 元空冷然,“別這么說自己。” 溫水水翹著腿,“你可看清了,老夫人現下是死活要你收她,咱們如今就像困在籠子里的鳥雀,不答應她就變著法兒的捯飭,橫豎都順著她,遲早的事。” 元空涼聲道,“那個女人不宜留在府里。” 再留下去,容氏必定要惹出禍端,連著溫水水也會糟踐。 溫水水瞇著眼跟他笑,“不是說好的,我要讓她氣死,你等著。” 元空淡淡的笑,方才郁結的氣不禁消失掉。 —— 這么過了兩日,溫水水這邊安靜,溫府倒出了樁事,那位新納的姨娘容鳶去當鋪當首飾被溫若萱給逮著,原本不是個大不了的事,可誰知這兩人竟在當鋪里打起來了,溫若萱雖然不是溫熱的性子,但好歹也是溫家嫡小姐,平素在外會友都是擺足了架勢,就和她母親一樣,最重自己的臉皮,這回倒叫人稱奇。 這臉丟盡,小姐和妾室鬧不和,京里沒一天就傳遍,她這名聲徹底落敗,往后說親就難了。 溫水水得到這個消息時,手拿著畫筆在肩頭作畫。 “嫡小姐也干的出罵街的事,”那朵牡丹覆蓋了她半個肩膀,濃烈的染色仿佛浸在她的皮rou里,艷的叫人垂涎。 含煙接過她的筆恭聲道,“據周管事說,她當時面容猙獰,兇的能吃人。” 溫水水拉上貼身衣,手擔在嘴邊輕笑,“朱砂好呢,養人皮還養人脾性。” 含煙郁悶,“那副耳墜算是頂頂好看了,可惜她打架的時候扯壞了,糟蹋在她手里,浪費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差不多了,能叫她沒臉就是那耳墜最大的作用,陛下可還想著把她指給元空,我看這么個潑婦,他還怎么好給元空當老婆,”溫水水趿著木屐下來,從她手里接過高腰襦裙穿好,笑問道,“今天元空休沐,他怎么不過來?” 含煙往外叫了聲從梅。 從梅跳進來道,“小姐找奴婢。” 她還拿著蹴鞠,想來剛剛是在院子里跟丫鬟們玩這個。 溫水水朝她伸手,她把蹴鞠遞過來給溫水水,溫水水瞧著這圓圓的球,道,“元空呢?” “殿下在西苑的翠湖亭和崔大人一起釣魚,奴婢看得下午過來看您,”從梅說。 溫水水抬一下臉,往旁邊房屋瞥,“她出來了嗎?” “就沒出來過,今早兒都沒去給老夫人請安,”含煙答道。 溫水水聳著肩嗤一聲,轉著蹴鞠靠門上,那屋不僅門關的緊,窗戶都沒開,她略微一想,踩著木屐走到屋門前敲了敲,“jiejie起來了嗎?” 屋里靜悄悄,沒人應她。 她又敲了一次,里面還是沒動靜。 溫水水眼底凝霜,徑自捧著蹴鞠往院子外走。 含煙和從梅躊躇著要隨她,她側頭道,“不用跟著我,盯著院子就好。” 含煙和從梅就只能任她走了。 —— “大殿下這兩日在工部還習慣嗎?”崔琰看著湖面水紋蕩漾,手里的魚竿往后移了移,沒感覺到重量就又停住。 才入春,湖畔生了不少水草,那些魚在其中穿梭,看著活泛,元空挪開眼挑唇道,“還好。” 崔琰呷著茶水,“咱們開年倒沒什么事,各地風調雨順的,倒不用太勞累。” 元空道,“這是好事。” 崔琰觀察他臉色,還挺自在,崔琰嘿的笑,“您可一點也不愁。” “愁什么?”元空納悶。 崔琰給他豎大拇指,“這二殿下就不說了,三殿下成日里跟個花蝴蝶似的四處亂竄,好歹也叫他認識了幾個狐朋狗友,您可就跟著微臣坐在這里釣魚,這魚還沒釣到一條。” 元空很淡然,“崔大人是個急性子。” 崔琰贊嘆,“就您這性子,擱誰那兒都得急死,我已經是再安閑不過的人了。” 元空笑而不語。 崔琰往他身側湊了湊,神秘兮兮道,“雖然殿下您不急,但微臣該給您置辦的都置辦齊全了。” 元空偏頭睨他。 崔琰立時一拍手,坐直身道,“敞開了說就是,年前工部整頓后,微臣派幾個人去了凌絕山一趟,凌絕山您是知道的,玄靈禪師早先就跟微臣說,這座山有靈氣,微臣當初還以為他吹牛。” 元空唇角笑起,“師叔說話自來可信。” 崔琰趕忙點頭,“真是,那座山不僅有靈氣,它還有礦石!” 元空疑惑,“什么礦?” 崔琰興奮的就差跳起來,竭力耐著激動與他道,“金礦!” 元空眉頭跳了一下,“這算大事,合該要報給父皇,你怎么先和我說了?” 崔琰得意的抖著腿,“殿下即是進了工部,微臣怎么也得送份大禮給您,金礦目前沒人發現,只說是您下探瞧見的,自不會有人敢懷疑。” 元空有些遲疑,“可我沒指派人前去查探。” “玄明主持不是去了?我這邊也緊隨其后加派人跟過去,約莫十多天他們就都和玄明主持一起回來了,”崔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