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元空回握著她,垂首等玄明訓話。 玄明眼彎起,沖她道,“上次偶然見過小施主一次,老衲記性不好,已經記不太清小施主生的什么模樣。” 溫水水琢磨不出他的意思,呆呆木木不敢亂答話。 元空將她拉到身側,將她面上一層皮揭開,她就無處遁形,只俏臉發白。 玄明瞧過就把眼移開,手中念珠轉動,“小施主面相生的好,但心術不正,即是和老衲這徒兒有了姻緣,老衲少不得要說兩句。” 溫水水腿一曲就要跪。 玄明擺手,“你不是老衲的弟子,不用跪老衲。” 溫水水只得站直,安生等他說。 “元空心性單純,這些年一直呆在寺里,俗世的許多東西他都不曾接觸,施主即有心與他相攜,那些歪心思還是除去罷,老衲雖然舍了這個弟子,也見不得他受人蒙騙,”玄明微笑道。 溫水水羞愧不已,“……我對他是真心的。” 誠然她先前動機不純,但也是想讓元空回應她,她雖有愧疚,但該做的還是會做。 玄明笑著聳肩,搖頭又點頭,慢步出門,“巳時隨老衲前去天壇。” 元空應一聲,“是。” 溫水水松一口氣坐倒,揪著元空手指道,“你叫我進宮,就是故意讓你師父訓我。” 元空拉下她,走到門邊,卻見覺塵嘴里嚼著糖,雙手捧一套太監服跑得歡騰,“師父,主持讓弟子給師娘送衣裳。” 元空接了衣裳捏他鼻子,“這是第二顆糖,謹記。” 覺塵把衣裳放他手里,連道著是,一轉身跑沒影。 元空關上門,回她道,“主持說的你能聽進去?” 溫水水搓了搓手,捂住耳朵,做出抗拒的動作。 元空眸色泛暗,將太監服丟給她,“穿上吧。” 溫水水乖順的哦著,當真換上,可她是個女人,向前穿的寬大,腰彎著也看不出來,像這種太監服,前后都貼著,她身子又玲瓏,套身上幾乎胸是胸,腰是腰。 元空一時頭疼。 溫水水自己也難堪,握著手砸他,“你給我找白布來……” 元空從行禮里取出紗布,這是他留著備用的。 溫水水解了衣裳把胸口纏住,勒的極緊,等再穿上太監服,做了簡單易容,就真像個小太監。 元空掃過她的胸口,皺著眉道,“也不用勒的過。” 溫水水沖他哼一聲,先抬步走了。 —— 祭天大典在紫金臺天壇舉行,舉朝大臣皆參加,溫水水和幾個小太監被安排在行道里,倒沒什么事,就站著裝木頭。 紫金臺空處大,居中是天壇,其圍欄都是用黃金漢白玉鑄成,分為三層,每層三個臺階,共九階,象征著天子登臨九重天。 明弘帝在大太監王全的攙扶下上了天壇,便有奉禮郎遞上香火,明弘帝高舉起香火朝天做了三拜,只在片刻,眾臣皆拜倒。 欽天監監正手持祭文念道,“吾等衣大魏服章,法始祖規制,以祀昊天,祈國家昌盛,萬民安康,望我大魏數載之榮光,揚於萬世!1” 這一聲落,明弘帝被王全半托著胳膊起來,元空離他近,能聞見他身上散著一種怪異的惡臭,他面色蒼白,連起身都要人扶,好不容易站穩了。 底下臣子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明弘帝以手掩唇悶咳兩聲,才雙臂揚起,“眾卿平身……” 他說完人一趔趄,竟花著眼站不穩,一頭往天壇下栽去。 第43章 四十三個大師 留在宮里 一眾朝臣瞬時驚呼, 王全哎呦著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拖,兩邊奉禮郎也顧不得尊卑有序,趕緊湊上前幫他一起將明弘帝拉了回來。 場上亂糟糟, 明弘帝早已昏迷不醒,王全急壞了, 忙差人把他抬下天壇, 過道時朝蕭笙祁遞了個眼色。 蕭笙祁適時站出來, 背著手對周圍大臣道,“各位大人暫請去宣達殿稍歇。” 他朝溫水水這邊招手, 數個小太監忙不迭過去給大臣引路。 溫水水猶豫著要不要跟去, 腳才踏一步, 只見元空順著天壇下來,目光盯向她這里,她原本還想趁機摸到溫烔身邊,這下是不行了,她只能乖乖走到廊下, 靜候著他過來。 元空隨著玄明過了路道,經過她時,空一句話, “跟過來。” 溫水水撇撇嘴, 跟到他右手邊。 一行人候在明仁殿前,殿門緊閉, 王全率先領一幫子太醫入內。 玄明叫住他問道,“王施主,可否讓老衲也進殿內?” 王全打著哈哈,眼睛瞄向蕭笙祁,隨即進門里。 蕭笙祁面帶著笑道, “主持早早入宮也是辛苦,不若先去休息,等父皇醒了,他自然會召見你。” 玄明微垂眼,合掌與他行一禮。 隨即便有小太監走近,準備將他們帶離。 那殿內忽傳來一聲砰,旋即殿門打開,王全捂著滿頭血搖搖晃晃走出來,蕭笙祁急忙道,“王公公怎么成這樣兒了?” 王全唉聲嘆氣,朝玄明拱手道,“陛下讓您和大皇子殿下進去。” 玄明取出白帕給他,“施主止止血。” 王全道了聲謝。 玄明笑看著蕭笙祁,“二殿下應該不會還攔著老衲不讓進吧。” 蕭笙祁僵笑,“主持說笑了。” 玄明微挑眉,帶著元空進殿。 元空側目沖溫水水給了一記警告,溫水水佝僂背裝看不見,只等他入內,她就盤算著要去找溫烔。 可惜元空把她看的的透,將瑪尼輪放到她手里,她拿著瑪尼輪跑不掉,只得跟在元空身后進了寢殿。 甫一進門,整個殿內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像是某種東西腐爛散發出來的。 溫水水忍著惡心和他們一道進到暖閣,地上跪滿了太醫,她瞧著情勢不好,立刻躲角落邊和太監蹲一起。 玄明和元空盤膝跪地道,“見過陛下。” 龍床上傳來一陣咳,“……讓這群蠢貨全都滾下去。” 王全趕忙沖太醫們揮手,他們灰溜溜的退走。 明弘帝喘了口氣,探一只手出來,朝玄明招了招,他的手腕遍布星星點點的血窟窿,一顆一顆的淌出來污血,腥臭就是源于此。 玄明走到床畔低聲喚他,“陛下可是難受的緊?” 明弘帝點一下頭,“你給朕治治吧……” 玄明回了個好字,道,“老衲需的看一看陛下身上。” 明弘帝微微合眼。 玄明便解了他的腰帶,掀開帶血的褻衣,那胸口已然被膿瘡覆蓋,瞧不清原先模樣,他仔細辨認過,問道,“陛下還在吃幻靈丹?” 明弘帝咳出了一口血,氣喘吁吁道,“方玄子說,朕再吃半月就能讓那骯臟的東西排走,朕看胸前確實爛了,才強忍著疼繼續吃……” 方玄子是蒼穹山宏清觀的觀主,這人是出了名的方士,據說煉制丹藥很有一手,甚至傳出過用丹藥救活過死人。 明弘帝向來孺佛,從沒聽聞和道家有接觸,他跟方玄子搭線這中間必然是有人引薦,不過現下沒空想這些。 玄明側頭對王全道,“勞煩王施主替老衲送些清水和火罐來。” 王全哪里敢耽擱,立刻差使小太監把東西送進來。 玄明又和元空笑道,“元空,你去為陛下凈身。” 元空提擺起身欲接過小太監手里的巾帕。 王全賠笑擋過來,“這種服侍人的活計還是由咱家來吧,大殿下金貴,萬不能埋怠他。” 玄明也笑,“王施主過慮,這瘡里恐帶毒,元空素來對這些熟,由他來擦洗是防止毒血沾惹到旁的地方。” 王全翹著蘭花指,還想推拒。 “……滾出去!”明弘帝躺床上大罵他。 王全立時腿軟伏地,“陛,陛下,奴才也……” 明弘帝拽起旁邊的玉枕照著他的頭砸,這一下過去,大概人就沒了,玄明適時伸手將玉枕攔下,淺聲說,“陛下不要動怒,謹防氣血上涌。” 明弘帝緊閉著眼躺倒。 王全抖抖擻擻退出了暖閣。 溫水水轉著瑪尼輪看的分明,這王全十有八九和蕭笙祁是一伙的,不讓元空和明弘帝碰面,生怕他會復寵,可也不想想現在是什么關鍵時候,皇帝的命重要還是他們勾心斗角重要,在明弘帝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便是他睜眼瞎,也不可能縱容他們讓自己痛苦。 元空卷起袖子,用帕子過水,極細致的替明弘帝洗去污血,他眉目安和,嗅到臭味也沒有變臉,手下動作溫柔,沒有毛燥也沒有拖沓,他把明弘帝當做普通的患者,盡心為他去除臟污。 快十三年,明弘帝沒有好好的看他,卻是在這種境況下有了空閑端量,他被玄明教的很好,謙遜知禮,比那兩個小的更省心,他像了他母后,仿佛世間萬物都不會叫他留戀,又仿佛他生來就是要絕塵。 從前欽天監說他最具佛性,明弘帝不太信,這種東西本來就玄乎,不過是人嘴里說的,誰清楚是真話還是假話。 可這個孩子確實不同,他母后死了,他被迫遁入佛門,從他臉上看不出怨恨,但也看不出對明弘帝的敬仰,他把明弘帝當成一個陌生人,這讓明弘帝很厭煩。 元空很快給他洗凈身體,玄明將熏好的火罐悉數罩在傷口上,直聽見他嘶嘶呼疼,玄明安慰著,“陛下稍加忍耐,這火罐拔完,再用藥浴,過小半月您就能恢復如初。” 明弘帝著急問,“那病也能好嗎?” 玄明緘默。 明弘帝頓顯落寞,“看來朕是白折騰一場。” 玄明翹唇淺笑,“老衲回回入宮,陛下就這個事問了老衲數次,老衲跟陛下開導過,這病并不是什么緊要的,您若是不把它當回事,它便算不得病,您若真要把它去了,老衲也曾說過,得用刀切除。” 明弘帝緊握拳頭,咬牙道,“你這個老和尚說的輕松,用刀割rou不是疼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怕,太醫院里的太醫都沒幾個有把握動刀的,若不然宮里會有那么多難產走的女人?” 這話不假,刀子鋒利,誰敢往身上使,動輒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