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都司“于是新舊人類戰爭之后就爆發了智械戰爭，最后結果就是著名的《人類——01公約》。”

    “正是，《公約》象征著正式承認了智械的人類權，之后被人類使用的ai工具都只被允許是模擬智能的了……你對這段歷史很了解嘛？這是好事，知道計算機的發展歷史，對于以后的開發道路是很有參考價值的——技術上、倫理上。”

    “我對戰爭史沒什么興趣，但你知道的，我的出身，所以人類史對我來說很特別。”

    “看過你的檔案，初等學校里，你確實只聽歷史課來著。”

    波波球過來給桑都司收拾他撒出來的咖啡，一通電解吸附蒸騰處理，沒有碰觸的情況下，桑都司被染上咖啡漬的衣物就清潔一新……他現在心中一大堆疑惑，然而在劉克廉長篇大論的時候，他已經整理好了心情，對方既然沒有把關鍵詞丟出來，那么自己這邊自亂陣腳，豈不是不打自招了嗎，所以現在強做鎮靜著，跟劉克廉對著話。

    “是啊，我在想為什么就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呢？后來就不去想，反正都不一樣了，想那么多不如自己過得開心重要。”

    “嗯，我也是這么認為的，過得開心就好，但到了不同的地位之后，獲得開心的方式也就不一樣了啊，也就所謂的‘實現使命’吧，我就覺得要是我的這項事業完成了，那就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了。”

    “我也差不多，如果有一天能cao控一整個自己的工廠設備生產的話……”

    “那我們就有共同語言了。”劉克廉晃蕩著的咖啡杯中黑白已經徹底攪勻，一飲而盡，“首先是構建全新的生物語言器官，能先天產生文法的那種，這些只不過是在制造一個‘人’，也就是合成人罷了，我們是這個的行家里手，技術成熟，然而困難點是突破，理論上的門檻，限制了我們。我要的不是合成人，是超腦，是能實現自主電磁場控制，但我們自己做的，連跟外界磁場進行干涉的基本功能都不具備。談何演算能力，新的模糊算法文法……全部都是門檻啊！”

    “……”桑都司已經可以確定對方來者不善，然而只要對方不點破，他也不會自己說什么，雙方都在揣著明白裝糊涂，休息室里一時間陷入沉默。

    最后圣杰明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來“‘原型機’就暫時寄放在你那里了，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到時候看你表現，我們會確定是否讓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說完就轉身往門外走去。

    桑都司呆愣了一會兒，然后猛然站起身來“為什么！為什么？！”你們明明什么都知道了，為什么不直接把維羅妮卡給接走呢？！

    “為什么？”圣杰明回頭微笑，“我們在嘗試另外一種先天文法生成模式。”

    就在桑都司傻呆呆站著看著劉克廉離開之時，維羅妮卡也在花田里跑累了，跌坐在花叢里，認認真真一片片撿拾起花瓣來，攤開左手掌，不同顏色的擺放成環，一圈圈的，煞是好看，整個人都沉浸在這份快樂之中了……她還在懸浮車上時，在空中看見這片花田之時，什么甩開圣杰明，什么馬上坐車調頭就回家，全部丟到了腦后。

    懸浮車一接觸地面，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歡呼著沖入了花田之中……

    圣杰明之時微笑著看了看，然后就自己到一邊調出花田的管理日志，查看起波波球自律管理的成果來。等他這邊忙完，維羅妮卡在那邊開始編起花環來，之時她剛從知識庫里查到的，然后按照全息編織cao作投影，模仿著進行編織。

    “開心點了嗎？”圣杰明走到維羅妮卡身邊問道。

    “嗯。”維羅妮卡的注意力并沒有在他身上，只是含糊地隨便應了一聲。

    圣杰明也不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環視著這片公園，這是一塊小土丘下面，上面和周圍一圈環繞著疏松的樹木，有著綠蔭因此感覺下午的太陽并不怎么耀眼。

    維羅妮卡終于編好了花環，紅紅黃黃的十分艷麗，開心地戴到自己的頭頂上，然后站起身來，這時似乎才意識到身邊站著一個人，然后視野轉動間，看到之前瘋跑踩出的痕跡……

    “啊，踩倒沒關系的，倒是你裙子被劃上痕跡了，不要緊嗎？”圣杰明看見維羅妮卡望著花田中扎眼的踏痕，于是開口說道。

    “唔，對不起……”

    “這種程度明天就恢復了，生命就是這樣，有死亡才有誕生。”

    維羅妮卡眨巴眼，抬頭看向牧師，不解道“但，死亡是分別，那么悲傷的事情，一開始就不相見不好嗎？”

    這是她這兩天看過的愛情電影里的臺詞，所謂愛情片不外乎生離死別，然后大團圓。

    “那么你是為了分別才相遇的嗎？”

    “唔……”

    “相遇是在告訴我們命運如此，并不是在告訴我們結局，結局是要自己去尋找的，每一顆量子的歷史都是不確定的，當我們進行觀測，也就是說有了干涉、相遇了，它才在某一刻的軌跡才確定了下來。”

    “這個我知道的，唔，別把人當笨蛋！”

    “呵呵呵，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姑娘呢。”

    “哼哼！當然的啦！”得意洋洋著，然而又扭頭看見被自己踩倒的花朵之后，又忍不住嘟囔道，“唔，這樣子就沒辦法了，沒辦法了哦。”

    “……畢竟是死物嘛，而我們人類是活著的，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沒有注定的命運，即使是再不可抗的力，也總會有辦法的。”圣杰明彎腰，將一片散落的花瓣拾起，遞給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接到手心里，然后抬頭道“如果、如果，一個人呀，犯了錯，會讓重要的人很生氣很生氣，那要怎么辦才好？”

    圣杰明哈哈哈一笑，心中琢磨著小姑娘是不是家里犯了錯，怕惹惱父母兄妹什么的，結果就偷溜躲到這邊社區來了“我們耶拉樹枝上九片樹葉，象征著九型人格，雖然人類是復雜的，意識每一刻都在變換著，不能以偏概全了，但還是能一些指導的——想想對方大概的性格，如果真是小姑娘關心的人的話，應該不能想出來，然后做一些能讓對方開心的事情，作為道歉就好了……如果對方同樣在意你的話，只要誠意到，沒有不能被原諒的過錯。”

    維羅妮卡眨巴著大眼睛，似懂非懂。

    時間就在交談中不知不覺流逝。

    下午三點不到，桑都司就早早回到了家里……劉克廉博士的突然拜訪，讓他現在腦中一團漿糊，雖然交談沒有花多長時間，但福克多之前已經允許自己請假了，什么心思都沒有了的桑都司干脆就回家去靜靜。

    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以后會怎么樣？維羅妮卡還在家里吧？

    現在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早一點見到維羅妮卡……

    院門自動打了開來，紫發少女居然就在院子里，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確認了她還在這里，沒有被帶走就足夠了，桑都司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抱住維羅妮卡……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當他突然開門出現時，少女明顯嚇了一大跳的神態。

    維羅妮卡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前一腳剛進門，沒一會兒桑都司就跟著回了來，真是被嚇了個半死。

    “那、桑、那個……”

    支支吾吾的話語都還沒有組織好，就被一把抱住了，在熟悉的懷抱之中，被驚嚇得不輕維羅妮卡慢慢平復了下來，輕輕回抱上桑都司。

    兩人就這么靜靜相擁了一會兒，桑都司鼻翼嗅嗅“……維羅妮卡，今天你頭發好香。”

    “嗯？”回到了家里，維羅妮卡就可以放心使用超腦演算資源了，借口瞬息就有了，“香水？”

    “香水？哦，是我媽送過來的禮物吧，女人化妝品什么的我不懂，但這個味道挺好聞的……”扶著肩頭，拉開點距離后，道，“今天怎么又到院子里來了？”

    “唔咕——”

    在維羅妮卡理清楚語序之前，桑都司就嘆口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老悶在屋子里也不好，想到院子里來就來吧……”

    反正那邊已經知道了你在我這兒，掖著藏著也沒什么意義了。

    一想到這個事情，桑都司就心情低落起來，摟著維羅妮卡的肩頭進到了屋子里……壓根沒有察覺到他腳邊草叢里面藏著的花環跟草鞋。

    維羅妮卡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謊言是一種能讓人上癮的毒酒，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一旦越過那條界線，那么就再也停不下來……

    下午剩下的時間就陪著她一起看影片，維羅妮卡開開心心，但桑都司則什么內容都沒有看進去，滿腦子都是想著劉克廉的事情——

    查了查資料就可以知道，自己這種行為不止是盜竊了，而維羅妮卡又是人類，那更是更加嚴重的拐賣……而維羅妮卡超腦研究更是涉及到國家機密，還牽涉到了外國，自己這么做說是犯了間諜罪、叛國都不為過。

    而人體實驗研究，網上討論的話，民間可能會有支持自己的人，畢竟連小動物都有人去關愛。然而這件事牽涉到了國家利益，功在千秋，道德大義、國家大義面前，就目前輿論導向而已，基本上所有人都會倒向國家大義吧。

    畢竟現在一個岌岌可危的時代，國家大義已經不是單純的國家大義，是關乎全人類生存的大義，即使把人權道德大義上升到人性大義層面，在最基本的生存問題面前，也沒有任何道理上的優勢可言。

    換句話說就是，自己救下維羅妮卡除了自我滿足之外，根本占不到任何道理……從小自己就被評價為孤僻、欠缺社會人際交流，現在這種自我滿足的行為就是其極致的體現吧？

    桑都司想不明白……

    這時本來跌坐地毯上，前探著身子看電影的維羅妮卡突然一個反撲，撲到了桑都司懷里，兩人一起窩在了軟海綿躺椅里，把包子一樣的大躺椅壓得往下一陣凹陷。

    “怎么了？”看著懷里莫名開心著笑顏如花的維羅妮卡，桑都司心情也好了一些。

    “桑都司，親親！”說著就嘟著嘴巴往桑都司嘴巴上湊。

    “等等等……”看著越來越近的嘟成金魚一般的可笑小嘴巴，桑都司一把按住她腦袋，“你在爆炸什么？”

    抬眼間，發現電影里正在播放一場吻戲……兩人就在躺椅上糾纏不清起來，一個努力進攻，一個全力防守，笑成一團……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平靜安逸一如既往，什么都沒發生……桑都司曾一度猶豫要不要把劉克廉的事情跟維羅妮卡說了，但自己這邊犯下的是國家級別的重罪，找上門來的卻只是個博士，或許他們也不想把事情弄大？

    而且他有說新的實驗嘗試，還邀請自己加入他們之中？也就是說現在自己也成了實驗的一環，加入他們之后以后自己也是對維羅妮卡進行實驗的加害者之一了？說不定這才是對自己、對人類最好的選擇……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桑都司就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同時對自己產生了厭惡。也就觀察維羅妮卡自己忙忙乎乎不知道在忙啥能讓他喘口氣。

    “說起來最近你一直在看什么書啊？”

    維羅妮卡停下全息屏刷屏一樣的翻頁速度，將標題打了出來“耶拉如是說！”

    “哦，什么時候開始研究起宗教來了啊……”

    “唔，最近這兩天，才開始。”

    “說起來，墳場這邊人類有80以上都是信奉耶拉教的呢。真是神奇啊，這個當初游戲里的一個設定而已，到現在居然就這么火爆起來了……”

    “游戲？”比起看書，維羅妮卡更喜歡跟桑都司說話。

    “是呢，一個游戲里面的劇情……給一個異世界國家安上的宗教設定……宗教到底是什么呢？”

    “大家共同遵循的行為守則、日常規范、婚葬禮儀！”

    “就是這樣子呢，最開始一片社區的人覺得有趣，開始在現實里模仿耶拉教的婚禮、誕生等儀式，然后開始出現角色扮演耶拉牧師的人，漸漸這么做的人越來越多，于是其就超出游戲的范疇了啊。”

    “噢哦。”維羅妮卡坐到桑都司身邊來，一起看著斜天窗外的夜空，“宗教的事，維羅妮卡不懂……”

    “人嘛，總得信點什么，尤其是在絕望之中，希望是唯一的救贖。地球上誕生的傳統宗教最初不都是為了生存，跟未知恐怖無法理解的大自然抗爭中誕生的吧……沒有神沒有圣，大家自發進行一種儀式將之變成習俗罷了。”

    “所以，結婚——”

    “噗，你的思維是怎么這么跳躍的……”

    只能說不愧是超腦，果然思維活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