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該來的遲早要來
維羅妮卡出發(fā)前有查過商店班次,這個時候正是瑪莎納當班,所以她就不能進商店里逛逛了,東張西望一番,船帆太陽棚廣場上沒有一個人,從帆布包里掏摸出顏料瓶,就丟進自動尋路所標注出來的垃圾桶里,然后轉身就跑,一溜煙竄回等待自己的懸浮車上……直到懸浮車升空,維羅妮卡的小心肝都還在劇烈跳動著,探頭往慢慢變小遠去的社區(qū)商店前廣場望去,感覺自己又成功完成了一件大事,興奮莫名。 ……然而就在這時,意料之外的情況發(fā)生了——這是社區(qū)內(nèi)免費的共享懸浮車,并不是桑都司每次回家叫的那種付費出租車,也就是說它并不是一人搭乘就專享的,如果遇上順路的人,它會自動下去搭載上來…… “嚯,沒見過的小姑娘呢。”一個一身奇怪長袍的大胡子老頭坐到了維羅妮卡對面。 維羅妮卡小手拉住帽檐,擋住整個頭臉,縮到最角落里,不搭理陌生人。 “嚯,風大帽子會吹掉嗎?那就讓車開慢點吧……” 懸浮車速度慢悠悠了下來,維羅妮卡心中一陣焦急,然而并沒有任何辦法,她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除了桑都司以外的人。于是一時間從新回到半空的行進著的懸浮車里,就這么安靜了下來…… “我是這片社區(qū)的牧師,圣杰明。”大胡子老頭突然又開口自我介紹道,“愿希望永遠指引著你成為美麗的救世主……在這片社區(qū)里的孩子都是在我見證下成長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向我開口吧。耶拉雖然并不真實存在,但我在、你在,人類希望在。” 千百般念頭在維羅妮卡心中轉過,完全不理會他會怎么樣?愛理愛不理會怎么樣?簡單進行交流會怎么樣?告訴他自己信息會怎么樣?告訴到個怎么程度分別會怎么樣?這么下去穿幫了會怎么樣?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跟嘟嘟住一起會怎么樣? 超腦窮舉的話可以短時間分析出一個數(shù)據(jù)上成功應對過去概率最大的方案,但現(xiàn)在自己啟用不了超腦,雖然無線電網(wǎng)覆蓋著,然而一旦調(diào)用,絕對會暴露自己…… 那么該怎么辦好呢?這種時候嘟嘟會怎么做?他的話會怎么吩咐自己?不,他會直接從一開始就要求不出來的……這事要是被嘟嘟發(fā)現(xiàn)了絕對會惹他生氣…… 那天晚上桑都司晚回家時的仿徨無助感又涌上心頭,眼角不知不覺中濕潤起來,抓著帽檐的手更緊了。 “……在終焉之日中,人類就是靠著互相扶持才得以生存的……你是別的社區(qū)過來的孩子吧,來找誰玩的嗎?那人不在嗎?命運會指引你的……” 命運、命運什么的,難道我就是命中注定要受那種對待的嗎?! “耶拉樹枝九片樹葉,每一片經(jīng)絡又各有不同,就如同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命運一樣,與誰交匯,又與誰分離……” 又是命運! 對于人類勢力圈里莫名流行的耶拉教,她也是有所了解的,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那、那……一個人的一生就是注定的嗎——” “……咳哼,那個,你該知道的一般敞篷車上說話聲音太小,對面的人是不可能聽得見的。” 維羅妮卡依然拉著自己的帽子,遮著自己,但臉轉了過來,小嘴巴動動“我、我是說!真有命運這種東西嗎!” “啊,這個問題啊,你是知道的,從目前已知的知識來看,嗯,畢竟人類知識庫存在,已經(jīng)不可能沒人知道了——沒有過去未來,只存在永恒的現(xiàn)在,而‘現(xiàn)在’只是生物才有的生物時概念,宇宙歷史并不存在,那么自然沒有字典里定義的‘命運’存在。” “那、那,你還說……” “小姑娘,我們口中的命運可只是一個指代、一個隱喻,期待著使命完成,祈愿著世界得到拯救。” 維羅妮卡懵懵懂懂了一陣子,然后猛然驚醒“那個、那個我說這些話會不會很奇怪?” “誰都會有迷茫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無知才是知道的開始。哈!不好意思了小姑娘,最近這邊社區(qū)沒什么新人,忍不住嘮叨了。” “唔、唔……” “看樣子你似乎有什么煩惱?不如跟我商量商量吧,牧師跟心理醫(yī)生一樣,是簽訂了個人隱私保密協(xié)議的哦,而且我們不是一個社區(qū)的,平時也不用擔心見到我尷尬,對吧?” “煩惱?” 各種各樣的心情她雖然叫不上具體名稱來,但潛意識里還是有關于這些情緒的概念的。 “看你這樣子,怎么看都像是有煩惱的……” 正常的公民是不會藏頭遮臉的。 “唔咕……”維羅妮卡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陪老頭子我去花園看看吧?我在這社區(qū)里還負責著一片公園里的花田,東西兩月交替的這個時候,可是能見到不少跨季花朵的哦,晚開的跟早開了的一起盛開,十分壯觀……相信會讓小姑娘你心情舒暢不少的。” “唔——” 維羅妮卡還不會拒絕他人的善意,猶猶豫豫間最后突然想通——對了!先去這老牧師的目的地,讓他走掉,然后自己再乘車回家,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自己住在嘟嘟那里了! 打定注意,維羅妮卡雙手松開大帽子,交疊放在膝上,答應道“那、那我就陪你去看看花好了!” 說話間,偷偷關閉手環(huán)功能,免得被什么突然掃描到,被認證成ai,那樣反而會弄巧成拙。反正外面大家一般人都是關閉著社交系統(tǒng),自己這個樣沒有任何問題! 而就在維羅妮卡答應下圣杰明,跟著這位為桑都司出生進行祝福的牧師,去社區(qū)公園那邊之時。桑都司這邊也出了一點狀況…… “嘿,桑都司,在準備下午課程的路線嗎?”點開福克多視頻通話的彈框,聽自己的紅發(fā)導師如此開場白道。 桑都司展示自己面前的視屏數(shù)據(jù)“大概有十公里的路程,每一處停留講解都準備好了,按目前這樣的進度,勉強能在西月長假前把課程趕完,然后就是給學員們準備假期課題……” “手頭上的事情先放放,下午允許你請個假……劉克廉博士找你。” “劉克廉博士?”桑都司心頭冒出問號,隨手搜索了一下網(wǎng)絡,叫劉克廉的人還真多,被叫博士的也不少。 “劉克廉比利卡多桑布多。” “卡布多集團的?得過‘國家杰出科研貢獻獎’的那個?” “正是,如果你繼續(xù)在場控計算機方面發(fā)展的話,遲早會遇上他,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早,真是恭喜你了啊!” 看著福克多發(fā)過來的劉克廉的個人資料,桑都司先是一陣興奮,實在沒想到過自己這種小人物居然能受到這種國家級重量人物的關注,然而內(nèi)心隱隱又有一絲不解一絲不安……然而福克多又告訴自己,對方已經(jīng)在食堂旁邊的休息室里等自己了,對方要求一次單獨會面,已經(jīng)容不得自己想太多,這種人物的召見,現(xiàn)在自己只能馬上過去了。 這是一間可供六人會談的小休息室,除了一處十分突兀的盆栽、沙發(fā)外,整個高山溪流場景全是投影的,一個穿著純白小背心,把里面的動力服完全露出來的中等身材青年,向進門來的桑都司點點頭。 就跟之前看到的全息照片上的一樣,劉克廉博士是一頭褐色披肩短發(fā),臉型有點偏長,鼻子很大,整體上給人一種很精明的感覺。 “啊,這個嗎?這個叫‘眼鏡’啦,以前用來矯正視力的,雖然現(xiàn)在用不到了,但可以安裝很多外設功能,例如耳機、主設、掃描、攝錄等等,十分方便呢。” 劉克廉看桑都司盯著自己看,以為他在關注自己臉上的眼鏡,于是推了推解說道。 “劉克廉博士,我叫桑都司,桑都司方可里,正在克什爾工業(yè)學校進修……” “場控費米子自旋模式對吧?我知道我知道,別站著了,過來坐,嗯坐。” 桑都司連忙過來坐到劉克廉博士所指的位置上,然后就有波波球從房間吧臺那邊過來,為他遞上咖啡。 “我?guī)湍氵x了牛奶咖啡,不介意吧?” 桑都司連忙表示可以,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咖啡種類方面,他有點執(zhí)著瑪琪雅朵,但牛奶咖啡說起來也差不多。 劉克廉喝了一口他那杯放涼了些的后,接著開口道“怎么樣,對于現(xiàn)代計算機技術,你也算是業(yè)內(nèi)人士了,應該有些自己的看法了吧?” 桑都司莫名有了一種在面試的感覺“我才開始高級教育一年不到,看法,唔……” “看你自己建了一個自循環(huán)生產(chǎn)線,把波波球生產(chǎn)線小型化了。” “是的!當時福克多老師給了不少建議。”桑都司對這份考核作業(yè)還是十分自豪的。 劉克廉揮手把生產(chǎn)線的全息圖投影了出來,是自己上交給福克多的那一份“空間利用率確實上去,但工作效率方面就差了不少,舉例來說,上色跟部件的生產(chǎn)就無法同時進行,因為機械臂總數(shù)量就十個,做了這個就不可能進行別的任務了。” “但這是必然的,空間跟效率是需要進行取舍的,不可能又塞一堆機械臂,又壓縮空間。”對于自己的得意之作,桑都司還是有些匠氣的,無論是誰在說三道四,都要爭辯一下。 “對的!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你不可能一邊堆料提高性能,一邊要求占用的體積跟之前一樣大,目前實際應用著的演算核心,從主設到戰(zhàn)艦的,全是在空間與性能之間尋找平衡。” “但是,博士,戰(zhàn)艦體積那么巨大,計算機陣列規(guī)模即使到達我們這個城市的體積,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啊。” “首先是沒有必要,然后是穩(wěn)定性,倒是有多備一套計算機系統(tǒng)做后備之用……而且,主力艦內(nèi)部空間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充裕,克什爾這邊只計算部件,并不負責現(xiàn)場安裝,你不清楚戰(zhàn)艦結構問題也是自然的,但繼續(xù)在我們這一行干下去,你遲早要接觸這些的……” 說了一串劉克廉又喝了一口咖啡,桑都司于是也跟著喝了一口,不知道他到底找自己要干嘛……然而對方的下一句話,就讓桑都司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最優(yōu)解決方案就是單位體積里提升演算核心性能,做不到的話,那么就換一個思路——提高cao縱者的性能,比如超腦。” 桑都司被一口咖啡嗆到,劇烈咳嗽起來,咖啡撒了一身。 劉克廉仿佛沒有看到桑都司的窘態(tài),晃悠著咖啡杯,繼續(xù)著自己的話題“超腦到底是什么呢?人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大腦的真相,模糊、認知、思維的產(chǎn)生并不是簡單腦神經(jīng)電位差,一個完成人腦程度的電位差,我們即使用光纖都能輕松模擬出來,然而產(chǎn)生意識了嗎?光纖擁有自我了嗎?沒有。 這涉及到根本的‘語言器官’上,活著的人腦才擁有意識,死亡的大腦即使事后重新在量子層面上接通復原電位,原來的那個‘人’也已經(jīng)死亡了,所以脖頸斷裂存在一個極限救援時間,超過這個時間就沒救了,物理基礎上的語言器官死亡,導致自我‘靈魂’的消散…… 語言構筑人類的認知,克利歐批判現(xiàn)世歡愉的十二卷,嗯,這個你沒必要去了解,只是語言與認知方面的一個例子罷了,從人類語言出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這種例子就不斷,而我們現(xiàn)在待在外面宇宙里的時間,比待在地球搖籃上的時間都要長了,產(chǎn)生新的語言也不足為奇。 我很認可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人類被大自然賦予了天生語言生成能力,也就是生成文法能力,就跟鳥有翅膀會飛,魚有尾巴會游一樣,人類有語言器官能交流,這一點現(xiàn)在擴大化人類比較學已經(jīng)可以證實,看看我們周圍的銀河系外文明吧。 所以諾依曼0、1的計算機數(shù)學模型,先天結構算法上就注定了無法支撐意識,只能模擬,永遠就只能停留在模擬,它并不是一種普遍文法,只是一種形而上的概念抽象,然后我們在人為的將這些0、1所抽象之物賦予意義,是一個逆反反逆,并不存在先天文法生成。 于是我們首先突破了馮諾依曼式機械計算機的物理基礎限制,開發(fā)出量子計算機,作為物理基礎,接著就是開發(fā)適應每一粒量子自旋角度無限數(shù)的新邏輯語言,那是一枚先天的種子,真正意義上的智械誕生了……” 如此斷言道的劉克廉,眼鏡片后雙眼里滿是狂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