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最重要之人進行的欺騙，即使是無意識的，連潛意識都天真到沒有認識到，但本能的“良心”還是會受到考問，遲早的問題罷了，只是對于維羅妮卡來說來得有點太快。

    天漸漸黑下來的時候，五點鐘差一點，這就是通常桑都司通常到家的時間，這么多天來，維羅妮卡已經掌握規律，一到這個時間，她就會放下手上的事情，打開對外的監控，對著一個方向的天空進行監視，期待著載著那個人的出租懸浮車出現……

    哎嘿嘿，今天嘟嘟會帶什么好吃的回來呢，每天都會帶不同的零食回來哦，會是魷魚絲嗎，唔，上次說辣辣的不喜歡，但現在卻又想著它了哦，薯片也不錯呢，雖然料理機也能做，但總覺得帶回來的更香呢，吸溜——不好不好，口水都滴到衣服上就不好了——換一身嘟嘟喜歡的裙子吧！

    少女跑去衣柜那邊，開始全面搜索資料，琢磨衣物可愛穿戴法。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重新打扮漂亮的少女，心情又開始漸漸慌亂起來……天色越來越黑，夜色越來越深。

    嘟嘟今天會不會從別的方向回來呢？

    調整外面的監控，全方位觀察起天空來……

    然而一輛輛朝這方向駛過的懸浮車，卻只一次次帶來深深的失望。

    難道嘟嘟不要我了？維羅妮卡保證以后都會乖乖聽話的，再也不做什么大事情了！

    少女已經徹底慌亂，什么都已經無法思考，屋子里已經待不住，開始在院門前來來回回猶豫，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找桑都司，然而桑都司不準她出門的命令現在清晰無比，已經違反過一次了的少女，懷疑這都是自己不聽話造成的她，已經不敢再犯了，最后只能縮到院門的屋檐下，迷迷茫、惶惶然……

    時間流逝，天色漸晚，就在她冒出外出尋找的念頭之時，桑都司回來了。

    當院門打開的瞬間，那種狂喜的心情，真是如同世界上最甘甜的點心，讓維羅妮卡身心全部沉浸在一種極度的快樂之中，當時找不到任何詞匯來形容這種從未有過的心情，只想著抱住他再也不松手，后來回味起來，恐怕就是“幸?！卑伞?/br>
    桑都司看起來十分悶悶不樂的樣子，之前抱著他時身上雖然沒有什么味道，但他開口說話卻有一種不好聞的味道竄出來。

    維羅妮卡偷偷調用系統分析了一下——調節室內環境的空調系統，就可以很容易分析任何氣體級別的大分子了，它們就是以此來進行室內空氣調節工作的——結果顯示為“酒精”。

    搜索資料，詳細了解這種以前只有粗糙概念的飲料……

    “借酒消愁”“忘憂湯”，嘟嘟心情不好？為什么呢？唔，那還是先別自己犯錯的事情告訴嘟嘟吧，萬一讓他更生氣了怎么辦，唔……

    一邊吃著鹽焗蝸牛意面，一邊偷眼瞅著躺在床鋪那邊的桑都司。之前被一通說教，本來想坦白自己下午救小鳥事情，想著可能可以受到表揚，然而又想到自己之后黑了房子的系統，真是后悔也來不及，現在感覺桑都司心情不佳，最后維羅妮卡還是決定什么都不說了，還是讓一切都沒發生過吧！

    躺在床上的桑都司，閉著眼睛，在視網膜上投影著信息，依然沒有任何關于先進工業區失竊的消息，倒是發生了一起工業爆炸事故，仔細一看下，是另外一處先進科技工業區，而且只是粗加工時等離子鞘層失常的小事件造成的……

    當初自己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做出了這件事呢？救世主？我是救世主嗎？我都不確定自己自己會成為什么樣的救世主。對自己來說，那只是空洞口號罷了。

    一直關心著國家動靜的那些人，才算是真正的救世主……自己做的這件事情對嗎？這算不算破壞了國家的戰略安排呢？

    兩個大義——生存還是人性……自從救下維羅妮卡的興奮過去之后，桑都司腦中就一團亂麻了，在先進科技工業區考察的最后一段時間里，提心吊膽著不提，思考得越多，對自己所作所為認識漸漸越來越清晰。

    那兩個觀點就開始占據桑都司的腦海，知識庫、網上都有相關的評論、論述、爭論，一共是三種立場的沖突，然而桑都司需要面對的是其中的兩個，那就是拯救種族，還是人性、自我救贖。

    于是他就找到了?？硕?，那次跟三個成年人交談完之后，讓桑都司意識到了自己視野的狹小。

    這讓桑都司第一次睜眼看向了外面的世界，從小因為周圍環境關系，他都活在自己世界中，不理會外面發生什么來著，現在他第一次正式認識到了——

    壓迫得目前已知文明力量全體喘不過氣來的抹殺者，不看不知道，一看下真是感覺自己能一直這么優哉游哉生活下來，真是幸運極了，真是在什么時候整個墳場文明圈全部被抹殺者毀滅掉都不奇怪的……

    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還談什么人性？拯救幾千幾百人又如何？整個種族都要滅亡了啊，墳場這個大前線是唯一的前線了，一旦陷落，身后的銀河系、室女座超星系團就成各自為戰的第二線了……超腦無疑是軍事發展的一個必然方向，那么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背叛全人類啊……

    雖然網上有評論稱，人性更加重要，要是人性都不要了，那么人類談何為人，直接被毀滅掉也是應該的……當初看到實驗室里的情景，下定決心出手救下維羅妮卡時，自己也是這么想的——一個人都救不了，談何救世？

    哎，如果維羅妮卡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好了……超腦，牽涉到整個自己國家的軍事力量提升，乃至關乎全體人類、文明，所說得準會不會因為自己這么一個蝴蝶效應，就讓整個戰線崩盤呢？

    到底要該怎么辦？自己能做什么？又能期待些什么？

    外部隨時都可能暴露，被國家政府軍隊找上門的恐懼，內心里對自己做法正確性的疑惑，糾結著桑都司內心，其關鍵就是他不愿意就這么放棄維羅妮卡，讓他這一個月來上班時都顯得心不在焉……偶爾想起維羅妮卡笨呼呼生活細節時，又忍不住傻笑……

    這些全部的壓力，對于連餓都沒有挨過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了。因此潛意識里就答應下了福克多的喝酒邀請，他在尋求發泄，沒有使用濾酒藥，理智被壓制著，心情放松，負面情緒上涌。

    無意識地繼續翻看著大新聞，關于銀河帝國的事情，依然占據著不少版面。而沒有任何關于維羅妮卡的消息，這雖然是個好消息，然而桑都司卻莫名期待爆出失竊的新聞，然后知道警方、軍隊已經介入，那樣子反而會讓他松口氣……起碼可以破罐子摔碎，不用再像現在這樣懸著了。

    這時感覺到身邊有動靜，桑都司睜開眼睛，把視屏全部扒開，只見洗刷完畢一身睡衣的維羅妮卡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站在床邊，眼巴巴望著自己……

    這身睡衣是桑都司買的，總不能讓她總穿著自己的寬大睡衣褲休息吧，所以就在商業街里制作了幾套小動物圖案的睡裙……已經掃描記錄過維羅妮卡的身材數據，交給導購ai，挑好款式花樣之后，付款，五分鐘后就可以領走全新的衣物了。

    桑都司給維羅妮卡買的衣物都是這樣子，因為他自己衣服也是這么買的……雖然沒有自己買過幾次，一般都是母親給他挑選。之后母親給“小女友”送來的衣物，都是精良而又昂貴的手工織物。雖然桑都司沒有任何維羅妮卡的身材數據，甚至裝傻否認會有女孩“偶爾過來玩”的事情。

    但長輩就是長輩，應該是過來他家里，攝錄下了當時暴露在外的女裝，拿回去分析一下，不一會兒就有了維羅妮卡的全套數據，因此后來給“兒媳婦”送過來的禮物衣裙都是相當合身的。

    “剛才穿的是瑪莎納送過來的裙子吧……要去前院里時最好不要穿那么華麗的衣服，被拍到就太惹眼了。我爸媽就住旁邊，被他們發現了你怎么辦？嗯？”

    那是為了讓你開心，因為嘟嘟買好吃回來讓維羅妮卡開心，所以……

    “哦，知道了……”

    “算了，以后你別離開這棟樓，目前我們的情況你也知道的，我也不是要說你什么……在房子里隨便你怎么穿都行。”

    “喔……”維羅妮卡低垂下腦袋。

    就這么過了一會兒。

    桑都司“傻愣愣著干嘛呢，快上床睡覺吧，明天我還要去上班?！?/br>
    維羅妮卡連忙爬上床，小心翼翼湊到桑都司身邊，卻不敢碰到他……現在的桑都司讓她感覺好陌生，甚至有點可怕。

    桑都司縮起木柵欄，把大廳頂上的燈光徹底隔絕在外。

    維羅妮卡現在的表現也讓桑都司意識到自己態度有點糟糕，說出來的話雖然沒有粗詞，但是語氣非常重，從發現她沒有好好吃飯開始，自己的口氣就不好起來……自己沖著維羅妮卡發脾氣又有什么用？

    就這么干躺了半天，之前聽父親的選了一張大氣棉床鋪真是選對了……最后長嘆一聲，探手撫上維羅妮卡的腦袋頂，少女明顯縮了一下，但最終沒有躲開來。

    輕輕把她摟進之前她最喜歡呆著的臂窩里，然后為兩人拉上薄被“睡吧?！?/br>
    緊繃著的少女頓時就松軟了下來，呼呼地應了一聲“嗯——”

    第二天早上起來，兩人就像昨天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如既往的日常對話，然后桑都司告別出發上班，維羅妮卡繼續慢慢享受早餐……

    這個年代，食物消費已經完全免費，一般公民的工資，幾乎都投資在奢侈消費和興趣消費上，桑都司之前就把錢都花在興趣上，打游戲、搞波波球生產線。現在則開始往奢侈消費上投資了——主要是精品食物方面，基本的五大類三百多種日常食材雖然不是白送的，料理機又足以制作出網上能搜索得到的成千上萬種料理，所以日常生活消費并不大，用個古老的經濟學概念來描述，就是現代人恩格爾系數很低。

    然而所謂“奢侈食物”就不一樣了，雖然使用原料也可以劃入五大類之中，但更加稀有，而且制作食品的過程還額外的附加值。想要在食堂里吃到更美味的食物，那就多掏錢。

    時間是產生附加值的途經之一，例如，發酵類的，酸奶、奶酪、腐乳、酒等。食品的分類多達十六到二十類，很多奢侈食品的價值并不全取決于食材，例如手工糕點。

    在看到維羅妮卡那么喜歡母親送的禮物點心之后，桑都司每天下班回家就會去捎帶一份特別的食物回來，都是那種天然食材手工精致制作的，每天一份吃下來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一塊巧克力沙粉慕斯，就是生產線上一條機械臂的價格……

    昨天果然喝多了，事后使用的濾酒藥，效果真是減半……莫名其妙的兇了維羅妮卡一通，今天就多買個慕斯當做道歉吧。

    坐在軌道列車上的桑都司心中如此思考著，想到維羅妮卡可能露出的開心模樣，自己也不由得有點小開心了起來……

    嘟嘟又去上班了呢，唔，昨天維羅妮卡讓嘟嘟生氣了，今天要努力點工作，讓他開心。維羅妮卡讓波波球收拾完餐具，心中如此思考著。

    然而當打開生產線任務日志時，她整個人就都懵掉了——昨天下午開始，發生了一堆事情，讓維羅妮卡完全忘記了波波球生產線的事情，她調整過流程之后，昨天一個下午加晚上，到現在所有單個部件都生產完畢了，整個制造流程全部卡在了上色上，一件成品都沒有組裝起來——包括今天要交貨的那兩個……

    怎么辦？怎么辦？

    維羅妮卡額頭開始浸出汗珠來。眨巴著眼睛盯著面前的全息視屏，看著卡住不動的進度百分數，抬起手背抹了一把額頭。

    怎么辦？嘟嘟昨天又忘記帶染料回來了，今天早上自己也忘記提醒嘟嘟了……但即使提醒了嘟嘟也沒用呀！他要去上班不可能馬上把顏料送回來的。對了！當時他可以網購預訂送顏料回來，自己只用在家里等著簽收就行了！

    前天就應該直接網購就好了！怎么這么笨呢，現在才想到……怎么辦？沒有辦法聯系上嘟嘟，讓他現在網購也不可能了……

    就在這時一條信息在身側彈出，嚇了維羅妮卡一跳，平靜了下，查看一眼，原來是收貨的波波球已經到了！

    我能行，我自己能替嘟嘟處理好！維羅妮卡加油！

    維羅妮卡的視線投向了餐桌對著的窗戶外，昨天心中剛下的乖乖聽話，不會再犯的誓言拋到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