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克多斯堡市內，克什爾工業區，人們正下班的下班，放學的放學。

    “桑都司——”正要離開的桑都司被福克多叫住了，“一起去喝爆吧怎樣？”

    桑都司正準備回頭，卻已經被從后面追上來的福克多搭住了肩膀，無奈笑笑“……我今晚我還是回去吃。”

    “哎呀，自從先進區那邊回來后，你都不怎么參與集體活動了啊！”

    桑都司嘴角抽抽，說得好像我以前就經常參加集體活動似的，最討厭的就是這些事情了……所以沒有接福克多的話頭。

    福克多自顧自說了下去“來嘛，就我們組的幾個……難道你怕酒精傷到腦神經？沒事的啦，允許你提前服用濾酒藥！”

    換做以前桑都司肯定就會這么被他拉著去了，然而現在他能做出拒絕了“那個導師，不好意思爆，我真的有事情……”

    桑都司覺得自己經歷了那么大的違法犯罪行為之后，人似乎成長了，膽子比以前大多了……記憶里隱隱覺得自己以前就應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自己性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哎，感覺自己的學生變冷淡了哦，嘿，說吧，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桑都司心中一緊，試探？不，如果事情真暴露了的話，還有必要試探？直接拘捕自己，去搜查自己房子了，又不是什么刑偵小說，國家根本沒有必要跟你兜圈子……那么也就是自己最近的表現變化有點大，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那有……所以為什么是女朋友？沒有別的什么事情可以讓人有點變化的嗎？”

    “哎，以前我認為會有多到爆的事情，例如抽到什么金卡啊、一直想要的角色啊，一直搞不清楚的邏輯流程理順了啊，我們艦隊又殺爆了抹殺者……”勾搭著桑都司的福克多，慢走兩步，抬頭仰天長嘆一聲，“誒——但是你看胖子那家伙，自從今年找到女朋友之后，樣子變成什么樣了都，簡直爆炸……居然把自己珍藏的卡包直接送老婆了！真是驚爆了大家了。”

    “……那可能就是他人生的使命吧。”

    “實現使命，拯救世界。”

    “成為永遠快樂的救世主……”

    “嘛，人各有志，他選擇跟你父母一樣的追求也無可厚非，只是沒想到我身邊會有，以前只在新聞上看到過，因此有些驚訝感概罷了，哎。”

    桑都司想到了什么，側頭有點不確定道“哦？這么說來導師他結婚的日期定下來了？”

    “……是啊，可不是嗎，昨天他偷偷跟我們幾個好友說了，還有些日子，我有些感概罷了，想找個安靜點的伴爆喝一頓而已……感覺最近你心事重重的，不如一起去消遣一杯？”

    心事重重？是這樣嗎？桑都司還以為自己表現在外的表情是興奮、開心呢……

    “……那就去喝一杯吧。”

    可惜沒什么辦法跟家里的維羅妮卡說一聲……只是喝一杯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回去的吧，晚半個小時，應該不會讓她擔心什么……

    福克多高興極了，拖著桑都司就加速往外跑去……

    喝了兩杯之后，桑都司暫時放下對家中維羅妮卡的擔心，話題圍繞著最新科技、技術以及工程項目方面展開……他們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話題了。

    桑都司現在是學習就是工作，工作就是學習，所以他一般都是跟教師們待在一起了，也見到不少跟自己一樣進行高級教育的同僚，只不過研究方向都不一樣，因此很難有什么交集。

    說起來，桑都司選擇的方向是“戰艦計算中樞阿斯塔拉算法應用”，雖然相較新興的幾何圖形化計算方式，目前阿斯塔拉粒子旋轉角度計算模式才是主流。但人們一般還是更喜歡向新興方向進行研究，因為發展空間更大，擁有更多可能性。

    但所謂主流技術，就是更被當下所需要，而且在可見的未來中依然占主要地位，被使用、應用的技術，桑都司的父親就是從事相關領域的。

    反正自己也不是太明白，只要跟創造、調配生產線有關，他都會愿意嘗試，最后福克多推了一把之后，桑都司就選擇了現在的專業……然后就被安排了一間一人的辦公室，主要是阿斯塔拉算法在克什爾工廠這邊算是高端領域，沒幾個純從事這方面工作的，主要是這邊的生產計算機產品并只能算是中低端附件。

    平時也能交流的人也不多，工作時都是在輔助福克多帶新一屆的學生，能有討論自己研究領域話題的機會并不多……也就聊這些事情會讓桑都司感到喝酒有一絲放松。

    但最后話題不知道怎么又繞到了自己身上，福克多明顯喝多了，開始大著嘴巴詢問桑都司是不是跟班上那個學生妹子好上，搞得桑都司一陣狼狽，最后好不容易才應付過去，分手回去的時候，桑都司才注意到時間居然都晚上九點了——

    杰米斯蘭堡星一天只有十九個小時，晚上九點已經是深夜了。不知道維羅妮卡會不會擔心……

    “唔！”

    桑都司到家剛推開院子門，角落里就竄出個人影，維羅妮卡一把就抱住桑都司，埋首在他懷里。

    “怎么啦？”桑都司騰出手來拍拍維羅妮卡的小腦袋，回頭望望院子外面，靜悄悄的平原，沒有任何事物在注意自己這邊。

    維羅妮卡不言不語，就是埋頭在桑都司懷里，扭動著臉蛋蹭著。她把自己的不安情緒清晰無比傳遞給了桑都司。

    “誒，對不起啦，有些事情，店都關門，所以帶好吃的回來，嗯，沒事先告訴你我會晚回來，是我不好，好啦好啦……”

    雖然精神上十分疲勞，但維羅妮卡這樣可憐兮兮地粘人，桑都司也沒辦法，只能強打精神好言安慰，同時回抱住維羅妮卡往前挪步，把身后的院門給關上“今天有點特殊，以后不會了……自己有好好吃飯嗎？”

    “唔——維羅妮卡，害怕……”

    維羅妮卡仰起小臉來，銀灰色的眸子里帶著淚花……這讓本來有點煩躁的桑都司瞬間投了降，心軟了下來——他討厭酒場那個環境，無論是跟誰一起，都會讓他心里莫名增長壓力，十分疲憊……好不容易回家來卻被纏住，情緒真會失控……

    看來自己平時在外果然都是心事重重的啊，壓力太大。

    打開家里的智能系統，查看今天一天的任務日志，沒有什么特別的，除了維羅妮卡沒有使用料理機制作晚飯的記錄外……

    桑都司皺起眉頭“怎么沒吃晚飯呀？這樣有多不好你知道嗎？”

    少年光顧著說教，卻沒注意到，在他翻看任務日志時，維羅妮卡一直低頭藏腦，完全做賊心虛地模樣。

    “……還有，不是跟你說了不準離開房子的嗎？算我沒說清楚，這房子三進，主樓跟后進的倉庫都是你可以去的，但前面的院子，最好不要過來，雖然這里大門有屋檐，但還是露天的來著，不小心讓什么衛星、飛行器碰巧掃描到你了怎么辦？”

    雖然能進行復雜交流了，但情境語言上，畢竟維羅妮卡只能算是剛開口說話一個月的嬰兒一樣，口語上的語句、語法、情感冗余都還不充分。說教了一陣子，也不見她有什么回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但就這么一直待在外面也不是一個事，心中嘆息一聲，照顧一個人不易啊。

    “你就不能讓我省心點嗎？”

    就這么摟著維羅妮卡進到了屋子里，上到二樓，點完料理，讓她待在餐桌這邊好好吃飯，同時表示自己要先休息一會兒，去衛生間里簡單沖洗了下就去床上了……

    時間倒退到這天下午，桑都司還在克什爾工廠那邊愁眉苦臉時。家這邊，維羅妮卡進行了一次“大冒險”。

    超腦不但被加載了人類知識庫，現在更是連上了i網絡，維羅妮卡不可能笨——再進行行動，拯救小鳥之前，首先要確保自身的安全。那么手頭上東西能做到些什么呢——她制作了一個簡單的信息屏蔽裝置，她相信就程序而已，沒人能攻破自己超腦實力的，整個裝置十分簡單，其實就是主動釋放波波球的信號，讓掃描到自己的設備，判斷自己只是一個自律機器設備、人偶之類。

    帶上這個臨時制作出來手表一樣的裝備，先拿家里的保全系統實驗了一下——果然把自己當成了跟那些波波球產品一樣的了……少女鼓足勇氣，邁出了大門……

    救治小鳥的整個過程十分簡單，沖出去捧回來，啟動治療儀，打開窗戶讓它飛走……結果醫療日志顯示，自己造成的捏傷，比它墜落傷還要重——掉到泥土草地上，主要是翅膀骨折和一些皮rou淤傷，結果自己捧小鳥時太用力，反而傷到了內臟，造成了大量內出血……

    維羅妮卡十分震驚，她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多用力啊，就比捧面包重一點……生命還真是脆弱啊，明明兩個拳頭大小，稍微用力一點捏著居然就會出內傷……

    啊，唔，對了，可能跟自己身體改造有關！唔，但醫療儀鑒定，自己身體素質并沒有比嘟嘟強多少啊，哎，果然還是普通的自然界動物太脆弱了，連成為食物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少女第一次感慨來感慨去，雙腳收起跌坐大軟墊椅上，身子趴在桌子上，雙手托腮，看著打開的窗戶外的藍天——那里是屬于鳥兒的世界呢……哎嘿嘿，有點詩意哦，誒，要是沒那些飛機就好了，看著讓人想吃巧克力沙冰哦……

    算是明白為什么嘟嘟有時候會看起來呆呆的了，發呆真的好舒服哦……

    做了一件大好事，開心過后的放松，讓身心恬靜起來，午后懶洋洋的氣氛中，維羅妮卡差點就要這么睡著過去了……就這時窗口正中啪嗒一下電光閃過，驚醒了少女。

    哎哎，什么什么？

    調出系統查探一下歷史記錄——原來只是保全系統把一只要入侵的飛蟲給擊斃了而已……哎，算是明白為什么大家把保全系統叫蚊蟲防御系統了……

    然后維羅妮卡就驚出了一身冷汗，翻看房屋智能系統的歷史記錄，讓她意識到，自己調用屋子里設備做的任何事情，都會被以任務日志的行事記錄保存下來，而自己只有游客權限，對這些記錄沒有任何修改權限的，也就是說——

    糟了糟了糟了，不聽話的事情要被嘟嘟知道了，怎么辦怎么辦？嘟嘟要生氣了怎么辦。會不會討厭我，趕我走呀！不要呀不要呀……

    維羅妮卡陷入慌亂之中，以前都只是恐懼，然后恐懼到了頭就變成了麻木……慌亂這種情緒雖然不是恐懼，并不可怕，然而卻又比恐懼還要恐懼，那種要失去什么最最重要事物的心情瘋狂折磨著初生嬰兒般的少女。

    而嬰兒排解壓力的辦法一般就是哭泣，但維羅妮卡不是嬰兒……

    不能哭，不能哭，要想辦法，要怎么辦，該怎么辦……

    維羅妮卡一邊抹眼淚，一邊開始全面搜索起辦法，從人類知識庫里的經典文獻、檔案，到網絡上千奇百怪的花哨言論……獲得了啟發的她，想出了一個看起來最完美的辦法，可以讓所有事情變得順利，兩人繼續開開心心在一起的最佳解決方案——那就是讓一切沒有發生過！

    是呀！只要事情沒有發生過，那不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了嗎！自己還在這里擔心個什么勁呀，真是的，這么簡單的辦法，根本不用查什么資料嘛，維羅妮卡能辦得到！

    少女最后揉揉眼睛，然后拍拍臉蛋坐直身子，超腦功率全開——她輕而易舉黑掉了房屋智能系統，這里的信息墻對她來說形同虛設，獲得最高權限，刪掉所有自己進出屋子的記錄，連關于那只杰米斯候鳥的全部監控視頻都一并刪除，最后不留任何痕跡的退出系統，恢復自己的游客權限，清理干凈一切后臺記錄，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再掃一遍全系統，維羅妮卡滿意地拍拍手，重新恢復快樂的心情，重新開始繼續完成手工制作任務去了。

    然而少女沒有意識到，她又跨過了一道檻，不是實實在在的門檻，而是為人的一道禁忌之檻——她學會了欺騙——建立在隱瞞、欺騙基礎上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即使獲得了幸福，也會因此覆上陰霾，遲早有一天會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