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蘇醒邱楓烈直愣愣躺在床上，大腦一片混亂，太多信息讓他一時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思考，然后他暫時不用去思考了，因為爆頭的痛疼襲來……這是很奇妙的體驗，按理來說，頭部被激光命中的瞬間自己就已經死亡，是沒有任何痛疼的，然而復活過來之后，細胞帶著的記憶比神經記憶晚一步，但卻從不缺席地把它們的痛疼反饋了出來。

    邱楓烈算是知道各種如果活著的話，能感受到的死亡痛苦……但這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如果細胞不會帶著記憶的話，那么自己也就不可能記得上個時間線的事情了，說到底腦細胞也是細胞，帶著記憶這一點是有利有弊。

    大腦雖然神經豐富，然而其實并沒有多少痛覺神經，所以邱楓烈并沒有被痛暈過去，只是那種十天半個月沒有睡覺，高燒四十度的那種頭痛而已，比起其它死法來，算是輕微痛覺了，所以本來可以不用思考任何事情，說來奇怪，但他現在確實是享受暈厥帶來的寧靜……

    十五分鐘之后，十天沒睡覺的大腦抽搐，變成了兩天沒有睡覺的大腦顫抖，結果上個時間線的種種開始走馬燈一樣在腦內閃現，最后定格在“奈琪露娜”死灰無神的雙眼上。

    醬紅色熟透了的櫻桃一樣的漂亮瞳色，依然是那種顏色，卻沒有了光澤，那是一種靈性與生氣的光芒，第一次與死人雙目對視，邱楓烈感覺自己被牢牢吸住了，根本移不開視線，即使門口出現的另一個“奈琪露娜”自己也只能用眼角去瞅瞅，而預瞄線，更是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觀察……全部心神完完全全集中在了那一對不再閃亮的雙眸上。

    它們在訴說什么？在傳達什么？在看向何處？為什么會這樣？

    死亡，是的，她死了就是真正死掉了，沒有復活重生了，靈魂如同消失的光，溢散在這個世界上，“靈魂”？到底存在嗎？人類知識庫上的爭論在持續著，持續著這個從人類誕生就開始有了的爭論。即使現在可以提取人類大腦數據，進行機械物理保存了，人們依然爭論著“靈魂”……

    自己的重生是“靈魂”的重生嗎？

    死亡對于其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她們來襲擊龍女觀月，那么就該有死在這里的覺悟……“絕望的盡頭等待的是什么？沒有血沒有淚沒有光的空殼”。不自覺地閃過這么一句散文詩，她們的暗號……依然是那種顏色的雙眸，怎么死了就是死灰色了？

    胸口、胃部，整個身體里面強烈地痙攣起來，完全無法忍受的吐意讓邱楓烈翻身就往床鋪外干嘔起來，把不知道肚子里的什么東西都吐了出來，然而這樣還沒完，還是想吐……掙扎著起身，叫出衛生間，趴在馬桶上繼續吐……結果胃液都吐干凈了，然而喉嚨依然停不下來，還是想繼續吐什么，只能繼續狼狽邋遢無比地趴在廁所里繼續嘔個不停，那是仿佛把心肝肺都吐出來才甘心的吐意……

    半個小時后，星際的半個小時可是五十分鐘，這是比地球時制兩、三個小時還要長的時間……邱楓烈已經完全吐得虛脫掉了，他已經離開了廁所，然而也只是上半身離開，他就一半身子在衛生間，一半身子在房間里的死狗一樣趴著地上，看著房間里專用的清潔機械人到處忙活打掃著。

    這個真是個奇妙的視角，可以清楚地看見機械人下面伸出來的各種專門化的機械臂是怎么工作的，吸附、噴刷、干燥、上蠟，換著機械臂來，效率十分高，然而邱楓烈這邊卻持續制造著污物，胃里、嘴巴中一有什么新的東西分泌出來，就會馬上出現在外面地板上，所以清潔機械人就只能一直在外面呆著，始終回不了它在墻壁里，足球大小的小小容身處中。

    以前自己分泌的口水，在嘴巴里是怎么處理的來著？最后吞下去了，還是一直含著在？這個疑問第一次浮現在了腦海里，就跟呼吸了一輩子突然疑問起自己是怎么呼吸的來著一樣……反正現在邱楓烈是不知道以前自己怎么弄嘴巴里的口水了，讓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原因正是嘴巴喉嚨里一有什么東西，他就會忍不住吐出去。

    然后他就又開始嘔了……這一次似乎是最后一次了的樣子，嘔完之后，全身一輕，這種舒爽的感覺，簡直像是國慶、春節長假，第一天刷完所有作業，第二天睡了一整天一樣，渾身舒泰啊！

    于是邱楓烈緩了緩勁，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保持奇怪的嘔吐姿勢太久，而且吐起來又是全身發勁，所以身上肌rou居然有種酸痛的感覺……坐到房間唯一的椅子上，看了看桌子對面的墻壁，那是熟悉的輸送白色糊糊的出入口，然而這一次邱楓烈毫無食欲，甚至一想到食物就又想吐……連忙偏開頭移開視線，將注意力轉移到清潔機械人上。

    想必在之前的時間線里，自己摔完掛鐘離開房間，它就會出來打掃吧？或者說因為是第一現場，而被禁止出來清潔了……那時候自己早走了，也就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出來過了。

    靜坐一會兒，直到清潔機械人處理完衛生間然后自己回去，邱楓烈這邊也算是徹底安定了下來。對于為什么會有這么激烈的生理反應，邱楓烈自己心里相當清楚。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死亡，自己都死了那么多次了，還有每次死亡的記憶，那一次走廊上直視龍女觀月的死亡，最終克服了對他們生死的恐懼……然而這些都感覺自己只是旁觀者一樣的存在，雖然全部都是第一參與的，但當一個人是自己親手殺死的時候……

    在保全中心，有幾次使用獵天使穿透射擊、爆炸鐵豆掃射時，都有知道有人被自己誤傷甚至殺死掉了，然而并沒有任何實感，就像是在游戲里面按下開關，然后消滅掉了人形怪物一樣，沒有任何真實感，而且boss戰的強度那么激烈，也容不得自己去多想什么。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不認識那些人。

    而當一個熟悉的人死在自己手上的時候，那種感受，那種生命的重要，“奈琪露娜”細細的脖頸被裝甲固定支撐著，讓她頭顱固定著，小小的身子在一米八的裝甲里根本占不了多大空間，都是裝甲內部支撐結構與她身體接觸固定的。

    這也可以認為是一種機械臂，從動力裝甲內側彈伸出，貼和固定在動力服上，填充動力裝甲與人體之間的空隙，這就是動力裝甲可以適合所有人身材的秘密。

    所以，本以為是斬在胸腹的一劍，實際上將“奈琪露娜”的整個胸腔燒毀了……雖然在裝甲底下，什么都看不見，只有一道黑漆漆的刀縫，然而偶爾在面甲上看到的掃描結果，透視到裝甲里面人體的三維簡體描繪……邱楓烈受不了，直接丟掉了頭盔。

    想象一下，那小小的身軀，胸部全部消失，是個空洞，兩只胳膊、脖頸、下胸腔都沒有了連接，就像是缺少了軀干的塑料人娃娃一樣，邱楓烈就又開始渾身不舒服起來。

    大口喘呼幾下，然后點了一杯普通的熱檸檬水，喝了下去，整個腸胃一線似乎都暖洋洋舒服了起來……白開水不愧是萬能良藥啊……

    同時邱楓烈算是明白古代冷兵器時代為什么會有“開膽”這種說法了——新兵上陣之前都要先開膽，通常是對著人尸體射上一箭砍上幾刀，之間看歷史延伸讀物的時候，還以為這是一種“入伙儀式”，但現在卻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零距離、冷兵器入rou會帶給人多大的精神壓力。

    原本在古代，那劍的重、弓弦的重，入rou的生滯阻力，都會令人畏懼，對生死、戰場敬畏，有無畏的勇士存在，但他們也會有所信仰來支撐起殺敵的內心，反之就是徹底失去了理智的殺人狂，一個瘋子了，那種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只是淪為遵循殺戮本能的野獸。

    然而槍械尤其是自動槍械發明之后，讓人類越來越感受不到生命的重量了，一扣扳機，擰個筷子都不到的重，就可以讓成百上千人成排成片的倒下……一個按鈕，根本沒有重量，自然垂下的一根手指，就能讓成百上千萬人蒸發消失。

    看過了宇宙戰爭史，現在早就是按毀滅星球的年代了，消失的生命已經不可計數……人類還知道生命的重量嗎？

    握著檸檬水杯的手顫抖起來，完全不受控制自發的顫抖，簡直就像是中風了一樣，水杯直接被甩了出去，掉到了地上。邱楓烈用左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右手，縮在了椅子上，好半天才重新靜了下來……

    啊，經歷了這么多，但自己畢竟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那些把戰爭、世界大戰、收復、侵略掛在嘴巴的同學們真該過來試試真正動手后的感受……

    腸胃舒服之后，人清醒不少，他開始有點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呼喚出了浴室，邱楓烈把全是穢物的衣服直接脫了丟在地上，進去好好沖了一個涼……終于緩解掉了“第一次”親手殺人帶來的生理上的沖擊。

    沖澡的時候，冷水淋頭而下，讓頭腦清晰起來，一些疑惑涌上心頭，而其中最大的正是兩個“奈琪露娜”……瓷娃娃般的尖尖臉蛋，豆糕般讓人忍不住咬上一口或者揪一揪的小鼻子，淡櫻色花瓣一樣的嘴唇，還有那最有特色的醬紅色雙眸，雖然不再靈動，但確確實實是讓人看過一眼就無法忘記的奈琪露娜。

    銀色的長發盤在了貓耳朵之后，如此多的特征，邱楓烈堅信銀色菱形動力裝甲里面的小女孩就是“奈琪露娜”，然而門邊出現的那個呢？雖然只是眼角瞟到，但那身衣著，聲音都確確實實也是“奈琪露娜”。

    那么最后的答案只有一個——其實有兩個奈琪露娜，她們是一對雙胞胎，不，可能不止兩個，也許有更多的奈琪露娜，“她們”就是組織派來搜尋龍女觀月的第二套方案。

    邱楓烈腦海里開始閃過一個個跟“奈琪露娜”相處的細節，現在想起來，有很多地方都可以意識到其實她們并不是一個人，衣著上雖然一模一樣，但她們大帽子頂上綁著的緞帶，在觀景走廊小公園上遇到的那個奈琪露娜，她的緞帶是藍色的，而這一次時間線上，偶爾撞上強搶到的奈琪露娜，則是紅色的。

    而且小包包也是如此，藍色緞帶的奈琪露娜的小包包底色是深藍的，而紅色緞帶的奈琪露娜的小包包則是深紅……

    現在邱楓烈也理解那時感覺到的違和感了，一時卡住就在嘴巴邊，可就是冒不出來的一個念頭，在紅緞帶奈琪露娜跟大塊頭聊寵物時，自己在一邊一直糾結著，最后因為奈琪露娜接到發現龍女觀月的報告而起身離開，從而打斷了思考——

    那時的違和感就是相處越久，就越覺得“奈琪露娜”跟之前的不一樣，性格變了個人一樣……之前由于不斷的死亡復活，造成了自己對待一些細節的麻木，都是即視感，也就不再去深思了……藍色緞帶奈琪露娜的性格更加活躍，直來直去，發現自己之后就馬上跳了出來，如果換成紅色緞帶的奈琪露娜，她就絕對會一直坐在小公園樹木花壇環椅上了，她明顯不是那種會主動跳出來的女孩。

    那么現在也可以知道了一點，一名奈琪露娜會前往宿舍區進行搜索，而另一名則會待在這一片學校艦船區域與中央區域的必經之路上，待機的同時守株待兔。

    也就是說，六點到七點，會在走廊通道上碰到龍女觀月并且使用哨戒炮射殺之的人，應該就是紅緞帶的奈琪露娜了，而在這邊發現龍女觀月在海濱會議場、學校這塊區域，呼叫能量艦炮轟擊的，也是這只紅緞帶的奈琪露娜。

    那么在保全中心跟自己一直戰斗的“boss”銀色菱形動力裝甲，其真身就是藍色緞帶的奈琪露娜的——她貓耳朵上面，貼片一樣套著的金屬三角耳罩有著藍色的涂裝——不知道怎么的，邱楓烈已經認定藍色跟紅色是區分兩人的顏色了……

    至于她就是boss這點沒得逃了，因為戰斗風格以及喜歡進行突刺的劍法特點是絕對錯不了的，那么多次生死交手之中感受來的招式，是不會認錯的。

    洗完澡，清潔機械人已經收拾完外面，換上干凈長衫，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時間，才六點九十分左右。

    自己死了也就是說這是新的開始了吧，那么這邊奈琪露娜還是活著的吧，她還好吧……邱楓烈心中突然涌起強烈地向見上她一面的感情，是各種心愿是內疚，簡直迫不及待，回憶著上一次行動路線，打開了終端機，進入游戲，再次開始留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