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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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皇子府宅里。 二皇子妃近來總有些不心安,尤其是大皇子李垚牽扯到那樁駭人聽聞的案子里后,明明是大皇子遭了秧,三皇子又因南海郡海的事兒守了皇陵,連帶孩子們都成了庶子,從此沒了前途。 四皇子又因為與房家來往密切之事,如今一身sao根本就不敢到朝堂前來。 按理就是她家的殿下得益了,她該高興才對的,可也不知道為何,偏偏是這樣,她就越發覺得有事情要發生,這平靜的日子將會被打破一般。 前兒還去相國寺里燒香,求了兩個平安符。 一個給而獨子李君檀,一個給了自己的夫君李兆。 “你素來就是這樣,外面什么風吹草動,與咱們無關,你也要這也杞人憂天,我是真真拿你沒個法子。”李兆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將藍鮮兒求來的平安符戴上,“好了,這樣你安心了吧,我還約了先生們下棋,總不好一直叫人家等,先去了。” 二皇子李兆在眾人眼里的形象,不但是清貧,甚至還是個不問朝政之事的閑散皇子。 即便是在二皇子妃藍鮮兒的面前,亦是如此。 他一路沿著蜿蜒小亭,兩旁花木成蔭,偶有潺潺小溪,怎看都是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扶疏風景,哪里能叫人猜到,這里竟是京城最中心呢! 他走得并不快,但仍舊給人一種腳下帶風的感覺,身后的隨從竟然有些跟不上的樣子。 遠看到了書房,那里水磨石矮墻圍了一圈,里面高低不一的花枝怒放,好不爛漫。 隨從走到這墻外,見他進了書房去,便不再跟隨了。 書房后的暗室里,那本算是大皇子一派,如今任這京城府衙大人的穆大人,正一臉焦急地在桌前來回踱著。 忽然聽得外面傳來李兆和幕僚們的說話聲,便曉得是李兆來了,焦急往暗門處去,還不等他按下機關,暗門就打開了。 “出了什么事情?”李兆開門見山地問道,他了解穆大人,算是個辦事穩妥之人,如果不是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他絕對不會這個時辰來尋。 “她死了。”穆大人回著。 雖沒說這個‘她’是姓甚名誰,但是二皇子心里最是有數,這個‘她’所指是哪個。 李兆愣了一下,終究那臉上還是露出些可惜,“我還以為,她能活這么久,應該是能好起來的。”說罷,嘆了口氣,負手仰頭朝著那暗室頂角一盞鮫燈望過去,“可見天機不可窺探,不知道也好,三皇兄倒是知曉了,如今下場如何?說到底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就比如他,一直順其自然,不爭不搶不顯山露水,朝堂上打成了什么樣子,與自己都無關。 反而到了這最后,這些個兄弟們一個個都落了勢,自己竟成了最得益那個。 穆大人一直最是清楚,李兆是何等地期待著那柳婉兒醒來,能將往后的事情都說個一二,所以當柳婉兒斷氣后,他很是擔心,李兆會不會因此憤怒。 但是現在見到李兆如此看得開,不由得松了口氣,“今日聽閣里相爺們商議,是要將詹大人派到南海郡,接替李謄監管星盤山軍營和那石頭縣的鍛造坊。” “哦?”李兆聽得這話,有些意外地轉過身來,隨即卻是高興道:“這真是天賜的良機,他們一個個爭破了腦袋,如今這樣的好差事卻落到本殿下的頭上來。” 李兆此刻心情不免是澎湃激動起來。 那詹大人是李蓉的駙馬謝淳風,而李蓉是他一母同胞的親jiejie。 “恭喜殿下。”穆大人最是懂他的心思,所以聽到李兆后面的話,連忙鞠身作拜。 暗室外,府上內院的小廳里,藍鮮兒正滿臉驚喜地扶著她母親藍夫人上坐。 可憐天下父母心,藍夫人只有她這樣一個獨女,自然是捧在手心里,便是嫁了人也是將心思系在她的身上,時時刻刻關注著。 所以聽說她最近不安寧,還去了廟里燒香拜佛,很是擔心便親自上門來探望。 “我的兒,到底是怎了,這府里不是好好的么?而且我聽你父親說,殿下如今可謂是獨一無二了,這樣的好運勢是求都求不來的,若是別人只怕歡喜得不行,怎到了你這里,反而發起愁來了?”藍夫人不懂朝堂之事,只是偶爾聽說,如今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竟是自己這閑散皇子女婿。 藍鮮兒也不知如何說,她心里不安,也不全是因為外面的事情,還是她覺得李兆不對勁。 奈何又沒得個人說心中疑惑,所以這會兒母親來了,只連忙將這左右丫鬟都打發下去,只道是要和藍夫人說些貼心的話兒。 而藍夫人也是個有眼色的,見女兒將前后左右都遣走了,一時也緊張起來,“怎的?難道殿下要納側妃?” 李兆府上,除了藍鮮兒這個正室之外,便沒旁的女人,連個端茶倒水紅袖添香的通房都沒有,他又不管朝堂之事,所以對外風評很好。 唯獨一樣不好便是他娶了正兒八經的清貴之女做皇子妃,藍太傅雖空有名頭,卻沒有什么實權,更沒有豐貴錢財。 才有了當初李兆打算納孟茯做側妃的事情。 藍鮮兒搖頭,“不是。” “既不是你發什么愁?你膝下又有君檀,殿下既然沒有那別樣的心思,往后你的日子再好過不是了。”藍夫人不明白,女兒命都這樣好了,為何還多愁善感的,真真是閑出愁來。 便又道:“你也不瞧瞧別家,就說你的那些個庶妹庶姐們,不管嫁到高門還是小戶,不是她們做妾便是下面一幫妾室,夫君卻只有一個,兒子又還生不出來,往后還不曉得要如何過日子呢!她們都沒得你這樣多愁。” 藍鮮兒不知道怎么說,總之她就是覺得,有時候自己的夫君,不像是大家所認識的那樣,可她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但是能感覺到,尤其是近來他去‘下棋’的時間越來越多。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了,他是不是去‘下棋’,藍鮮兒心里還是有數的。 何況她又不笨,只是如今叫她母親這樣一繞,便說不清楚了,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嘆氣發愁,沒將自己的懷疑說出口。 藍夫人倒是收刮了一籮筐的話,多的是叫她要惜福,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藍鮮兒雖出生清貴,但也沒真的窮到一日三餐吃素,一衣穿五年的地步,知曉也是那錦衣玉食的,嫁到二皇子府后,亦是如此。 可是眾人都說她好命,二皇子怎樣怎樣好,尤其是總拿府上沒別的女人來說事。 說起的時候,個個好不羨慕她。但是她真有那樣幸福么?并沒有,二皇子對自己,跟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真要說有什么區別?便是他晚上會跟自己睡在一張床上罷了。 但要說感情,她感覺不到。 反而是三弟妹,李琮不管在外如何,可是他看三弟妹的時候,眼神不一樣。 藍鮮兒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些,只是送走母親后,去檢查兒子的功課時,心里還在想這件事情。 南海郡,碼頭邊一艘小船塢上,下來一對夫妻帶著個三四歲模樣的男孩子,男子走在前頭,背上捆著兩扎包袱,看起來年紀不輕,兩鬢斑白。 他身后的婦人彎腰將男孩子抱起,瞧著有些吃力,一面不安地張望著這陌生的熱鬧環境,“夫君,咱們要先找一處客棧么?還是?” 這會兒已經是暮色了,河邊燈火已經亮起,一串串橘紅色的燈籠與天邊那斜陽云霞同色,一時間這河面也被染得橘紅,有些晃眼。 人聲鼎沸里,小販們一聲聲叫賣重重疊疊地響起,婦人懷里的小男孩掙扎著要向身旁不遠處的小販子撲過去,“娘,我要吃那個。” 婦人連忙從袖袋里掏了幾個銅錢遞過去,買了兩塊不知名的糕點遞給他。 小男孩兒得了便安靜下來。 走在前面的白頭翁男人則是滿臉的驚嘆,“想不到短短三年不到,南海郡竟然已發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回頭又見著一望無際的河邊兩岸,商鋪林立,處處都是熱鬧景象,心情越發激動起來,“走。”也不打算去找什么客棧了。 而是直接往州府衙門處去。 原來這夫妻倆便是早該在十天前就到南海郡上任的李大人夫妻,只是因他出了城沒多久,便遭到了刺客暗殺,耽擱了不少時間。 后來為了以防萬一,黃師爺和他換了身份,他領著妻兒乘著小船,黃師爺仍舊在后面吸引刺客目光。 至于為何遭刺客,他倆心里都最是清楚,多半還是那匿名信的緣故罷了。 碼頭邊來往的大都是路過的或是來此求生的外地人,所以便有本地人機靈的,在這里給人指路什么的,掙他一兩個銅板。 反正是張嘴皮子就得來的,不要本錢,所以在這里掙這一路錢的人也不少。 夫妻倆口音剛叫人聽到,就圍上來三四個本地人,問他要去何處。 一聽說是州府衙門,頓時沒了興趣,不是什么偏僻難找的地方,哪里能掙錢? 夫妻倆見此相視一笑,便往前走,到一處茶攤前,先點了兩碗茶,又叫了兩盤菜,一葷一素。 在小船上,也沒得個生火做飯的地方,全靠著干糧。 所以這會兒腹中正空蕩蕩的,自然是要先墊一墊肚子再繼續往前去。 這廂坐下吃茶,見小二不但送了他們要的兩碗茶,還另外遞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奶,里面飄浮著些椰果rou和菠蘿香蕉塊的乳白湯汁。 李大人一時納悶,生怕小二的上錯了菜叫旁的客人責罵起他,連忙喊道:“小二哥,這個我們沒有點,莫不是上錯了。” 小二的聽罷,笑著指了指郭氏身旁坐著的男孩兒,“給孩子的,最近店里有活動,但凡消費超過二十五個銅板,兩位客人消費二十六銅板,便再送任意茶水糖水一份,小的見兩位客人帶了孩子,便自己做主給你們送了這椰奶湯水。” 李大人聽罷,忙道謝,又見送來的一葷一素,大大的盤子里裝得尖尖滿滿的,一時忍不住吃驚,頗有些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這是不是又上錯了?”他要的是一盤面餅,還有一盤海鮮雜盤。 面餅盤子里,薄如紙張的餅子壘得高高的,旁邊搭著蔥白和醬汁,絕對能填飽兩個人的肚子,而那海鮮雜盤里,鮮蝦貝rou小魷魚,也是堆得滿滿的,跟小山一般。 方才回話的小二正好拿了蘸料過來,見他夫妻兩個都滿臉的難以置信,想是見多了這樣的表情,所以是見怪不怪了,也沒去笑話他們,依舊笑著耐心解釋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吧?我們這南海城要旁的沒有,這海鮮和水果隨便吃,您二位吃好,有什么只管叫小的。” 夫妻倆這一頓就真只花了二十六個銅板,卻得了這么多東西,有些難以置信,這在京城里,夫妻倆只能稍微填一填肚子罷了。 而這南海城一頓,只怕要將他們給吃撐了。 “娘,我給您和爹剝蝦。”李大人的兒子看著那煮得紅紅的鮮蝦,伸手要去拿。 李大人這才回過神來,只讓趕緊動筷子,又忍不住懷疑,感慨著,“這樣,他們這生意真能賺錢么?” 不過看了看左右桌子,大家都是大同小異,可見并不是專門給他們的優待。 正吃著,只見一個穿著薄紡圓領道袍的青年走來,頭戴著方巾,可見是個讀書人。 小二的見了他,立馬迎了出來,“衛姐夫,今兒還是蝦球和小魷魚丸么?” 這青年也非別人,正是孟茯城南菜園子和貝殼工坊的總管衛如海。 他與李大人自然是不認得的,只是見他也帶著方巾,是個讀書人,正好看自己,便點了點頭,“借過。”然后從他身后的板凳后跨過,進了里面去。“一樣來小半斤,蘸料里的辣蓼草少放一些,老人家年紀大了,吃不得這許多辣,另外再給我稱燙熟的鮮蝦和扇貝各五十斤,要椒鹽的,蘸料也要。” “好勒,衛姐夫稍等。”小二應了一聲,忙去后廚通知了。 這衛如海也不是他姐夫,不過是掌柜媳婦和衛如海岳家有些沾親帶故,他又年長兩歲,便叫他衛姐夫。 如今他發達了,常來光顧這店,小二們熟悉了,為了顯得親近,也這般喚他做衛姐夫。 掌柜的這會兒也聽得他來了,一面整理著袖子一面從后堂迎出來,本想請他坐,可張望了一圈,店里卻是沒個閑置的桌子,只得苦笑道:“又要姐夫站著等了。” “無妨的,你店里生意好,站著我也高興。”衛如海說道,哪里曉得曾經這冷冷清清的店里,這不過幾年的時間,從兩張桌子添到二十張桌子便罷了,還常常沒空位。 掌柜的聞言笑道:“還不是托了沈大人他們的福氣。”說罷,又問道:“怎買這么多,工坊里要趕工么?”問的自然是那貝殼工坊里。 衛如海回道:“正是,前兒才來的信,要三千盞荷花燈,只是大家身體都不大好,我也不好叫人加班,所以愿意留下來的,我便給添些夜宵。” 正說著,小二已經將香蕉葉包好的蝦球等包好,問著他:“還是老規矩,托路過的馬車送去么?” 這一包是送給刺頭的老母親,如今城里人聰明,各自尋營生,有臨街鋪子的就開店做生意,那沒有的自己置辦一套馬車,便在城里載起客來。 也順帶幫忙捎些東西。 也是,南海城本來就大,真靠著兩條腿,是要給跑斷的。 于是衛如海聽了,連點頭,“嗯。”一面拿了銀子來結算,問道:“還是一文錢的托運費吧?”應該沒漲價吧? “是的。”小二應著。 掌柜的卻叫他將這錢收起,“這一份就罷了,就算工坊那些便是。” 兩連襟推攘著,使得那本就聽到他們說話的李大人不覺扭頭過來看了一眼。 不多會兒,衛如海要的東西都裝好了,三個大框直接抬到馬車后箱,他自己結了賬,告辭便趕著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