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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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回,只怕也要扒了沈先生一層皮才是。 一時覺得姜家這族里著實有些過份了,沈先生娶孟茯是應該,可好端端的,怎非得要她帶著孩子嫁人?又或者拿人家沈先生做那工具人,白給他們姜家教養孩子。 可眼看著若飛三兄妹,又覺得他們可憐。 她在一頭發愁,那若飛到底是大哥,也不知是不是看了出來她心里想什么,只低聲扯著她的袖子說道:“嬸娘,我已經長大了,能照顧弟妹,不會攀連阿娘和沈先生過日子的。” 聽了這話,她心里越發同情,不知老天爺怎樣想的,這聽話懂事的孩子,怎就沒有一個好去處呢? 又十分擔心孟茯,連忙推了窗戶朝著草亭那頭看去,見孟茯捧著茶,肩上披著沈先生的披風,他自己則負手站在塘邊。 也不知說得怎樣了? 良久,見兩人又不知說了什么,那沈先生進了屋子里好一會兒沒出來,秋翠便急急忙忙去問孟茯。 攜著進了孟茯家里,秋翠關了門,“沈先生怎樣說?” 他說見不得她哭?可這話怎好跟秋翠說,何況她很清楚,沈先生并不愛慕自己,自己對沈先生也不是那種喜歡。 他對自己,大抵是可憐罷了。 因此只嘆著氣道:“都是糊涂事兒,我與他無心無意,怎可做夫妻?” “怎做不得,你這還好的,我當初嫁了虎子爹,也不曉得他是圓是癟,全憑著媒人一張嘴巴說。”說罷,想起孟茯嫁過來的緣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醒著:“比起你之前,沈先生著實是良人了,又會寫詩讀文章,性子還好。” 她說了一通,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沈先生哪里人?” “南州。”孟茯回道。 “南州啊?南州有個姓沈的大戶人家,聽我娘家那邊讀過幾天書的娘舅講,他們家叫什么書香門第,一門五相,反正很是了不得了,見了皇帝都是不磕頭的那種,指不定沈先生和他們也是一個族里的。” 不過旋即想到沈子房除了那頭老牛和一些他們看不懂的書畫,好像沒一分多余的銀子,不應該是那種大戶人家出來的。 不由得又嘀咕道:“不過皇帝也有兩個叫花子親戚呢,興許還真是。”問著孟茯:“要不要我去打聽打聽?” 孟茯搖頭,“不用,這樣不好,左右我是不會真嫁了他,他是個好人,沒道理去禍害人家。” 秋翠知道她的顧及,想要勸她撇下三個孩子不管,可偏那三個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她又開不了這個口,最后只能嘆氣。 不過想到孟茯現在也不用畏懼那姜癩子,“不管成不成,先這樣穩著,對你總是有好處的,今兒族長大爺請了家法,打了姜癩子兩棍子,我看要躺上幾天呢,吃了這一罪,還丟了臉面,折了你這媳婦,怕是不會再來找不痛快了。” 孟茯卻是有些失望,他都把自己逼到這個絕境了,竟然就是兩棍子?果然,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還是不能指望族長大爺能真為自己出氣,凡事是要靠自己。 可要如何才能手不沾血,又能將這毒瘤給掰掉呢? 但也不急在這一會兒,短時間里這姜家因是沒功夫來尋自己的不快了。 當下最要緊的,還是想辦法脫離姜家。 戶頭到底還掛在姜家,他們不點頭,衙門那邊怎么可能給自己單獨立戶,何況還是女戶。 第19章 翌日一早,孟茯起來燒火,正要量米煮飯,忽然見門口立著一個高大身影。 嚇了一跳:“先生你這是做什么?” 沈子房站在她家轅門外,似已經等了好一陣,滿臉的歉意:“昨日是我唐突了。” “啊?”孟茯有些不解。 就聽他說道:“婚事只是個由頭,我不該過份逾越……” 孟茯一下就反應過來,原來他是擔憂昨日扶著自己的事,害怕自己介意,旋即笑道:“你不也說了,若是做不成那夫妻,做對兄妹也可,兄長攙扶meimei,又沒有什么關系。” 想到欠了他不少,又沒有什么可以彌補的,便道:“以后你臟衣裳,我讓若飛去取過來。” 沈子房自然是拒絕了。 不過孟茯還是讓若飛去拿了過來,那沈子房過意不去,便趁著孟茯沒在家的時候,將水缸里的水挑滿。 他們家院子里倒是有一口小井,只是隔三差五就見了底,全是泥沙,這吃水還是要到村里那老山石底下的大水井里挑。 孟茯前些日子得空就帶著萱兒去挖半夏,如今攢了三四斤,自己留了一斤,剩余的便趁著趕集,提到集上去換錢。 藥鋪子里倒也收,只是給不起價,但趕集的時候有縣里下鄉來的藥商。 孟茯就指望從他們這里多賺幾個錢,待攢一攢,去找人打典,將戶頭移出來。 這是秋翠給她出的主意,只說:“這自古就最不差貪官污吏,那些個做官的,有幾個是真的為了光宗耀祖,到底不過是想賺些輕巧的銀錢罷了,借著官威,好賺著呢。” 于是孟茯才起了心思。 賣了半夏剛要回家,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喊,“孟家的姑娘。”自打她行醫開始,極少有人喊她姜家媳婦,都叫孟家姑娘。 她回過頭,卻見來的是個獐頭鼠目的男子,頭戴著一頂瓦楞帽,自己并不認識他。 話說喊她的也非別人,正是劉員外家那出陰招的孫買辦。 他因沒辦成這樁事兒,反而叫老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這幾天都不得到跟前去,正是一肚子的氣。 因此見了孟茯,自然是饒不得她。 他快步走到孟茯跟前就直接罵:“你個不知好歹的,放著現成的奶奶不做,活該當初被姜家騙到鄉下去給人做后娘。虧得老子還向老爺舉薦你!不得一個錢的好處,還被老爺嫌棄,都是怨你。” 孟茯聽他的罵聲,方反映過來,原來姜癩子找上門,竟是這孫買辦出的主意。 如今事兒沒辦妥,孫買辦少不得被他主家責備,所以這又找上自己來。 她理清楚了這緣由,曉得孫買辦是見錢眼開的,忙道:“你哪里沒好處,姜癩子不是給你寫了張五十兩的借據么?白紙黑字寫著,難道還作假?” 孫買辦聽到這話,愣了一會,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是了。”也不搭理孟茯,急忙跑回去劉家去,將那姜癩子給寫的拮據遞給劉員外看。 劉員外沒得到人,但平白無故得了五十兩銀子的借據,臉上總算是有了笑容,忙讓孫買辦去催賬,還要他算上利錢。 也是孟茯才到家沒多會兒,秋翠就一臉幸災樂禍地跑來說道:“姜癩子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為了逼迫你,沒頭腦寫了借據做憑證,如今那邊拿著借據來找他要銀子了。” 這速度也著實快了些。 “聽說原本是五十兩,可這劉家是有名的扒皮,這才幾日,就給漲了十兩的利息呢。”秋翠繼續說著。 孟茯嚇了一跳,“這也高得太嚇人了。”只是心里也忍不住開懷起來,往日的憋屈一散而去,心想著惡人還是須得惡人來磨。 一面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抓了二兩豆腐干出來,又是拿糟魚咸rou,“秋翠姐,你去拔些芹菜回來,晚上咱們拼飯吃一頓好的。” 秋翠笑應了,不但撥了芹菜,還撿了三個雞蛋來炒。 這正煮著飯,便聽得有斷斷續續的笛聲傳來,孟茯出來一看,只見幾個孩子下了學,還去池塘對面的趕了牛回來。 若飛倒騎在老牛背上,手里拿著半截青翠的短笛,那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的聲音正是從他那里發出來的。 他吹得認真,下面圍著的幾個孩子也看得認真。 “哪里得來的笛子?”孟茯看著,是今日才做的。 只聽虎子搶先回道:“是沈先生做的,他說讀書也不單只讀書,詩書禮樂騎射都要涉及一些。” 秋翠恍然大悟,笑道:“我說今兒倒是奇怪,往日里都能聽著你們的讀書聲,今兒竟是些烏煙瘴氣的聲音,感情教了你們吹笛子。” 若飛從牛背上跳下來,把那短笛遞給早就心心念念想要的萱兒,牽了牛去棚子里拴著。 若光則拉著小羊,趕著鴨子也回自家院里。 小孩子們見了今兒晚飯豐盛,歡喜不已。 晚飯很快便準備好,擺到了草亭里去。 那虎子爹都已經干活回來了,卻仍舊不見沈先生,直至那月亮上了柳梢頭,菜都要涼了,他才緩緩從月色底下走來。 幾個孩子忙迎上去,拉他過來吃飯。 因有石匠在,他也就沒避嫌,跟著大家坐在一個桌子上。 少不得說起晚回來的事情,竟是因為下午教孩子們吹笛子,被村里幾個老人喊去訓話了,只覺得這是不務正業。 以后只需讓他教孩子們讀書。 孟茯聽著,想起小時候一個學期只有語文數學,那些思想自然體育音樂圖畫課,全都形同虛設。 便勸他道:“這也沒有什么,鄉下就是這樣了,便是孩子們也沒有幾個閑著的,得空了也要抓緊讀書,哪里有閑工夫去做那些個風雅事?” 聽她這樣一講,沈先生有些后知后覺,“原還真是我的不是了。”他從前雖也做過先生,但那是在州府里,鄉下還是頭一次。 如今看來,這課程要改一改了。 第20章 又說沈子房因給孩子們上了一節禮樂,被村里幾個老人家喊去談話。 回來后聽孟茯解釋緣由,方改了課表。 學堂里又重新傳來了那朗朗讀書聲。 火熱的大太陽下,一個老嫗正朝村里走,滿頭大汗,便在村口外不遠處的地母廟歇息。 這里住了個胖乎乎的和尚惠德,正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曬太陽抓虱子。 老嫗上前問:“和尚,前面就是姜家村了么?” 惠德最初才不愿意做和尚,只是家里太窮養不得他,扔了他來這廟里,剔了頭發,吃點香油錢罷了。 吃了幾個月,他發現雖是不得油渾,但也不用下地挖田,索性就安心住下來。 春去秋來,竟然也在這里待了二十個年頭不止。 “施主要找哪個?”他反手撓著后背,一面問。 “村里有沒有個姓孟的女大夫?”老嫗問。 惠德聽著是長孟茯的,連忙起身拉好破僧衣,“原是找孟大夫的啊,有的,我這就領了施主去。” 鄉下和尚不說什么六根清凈的話,家里的爹娘兄弟姊妹照樣來往。 前兒他家妹子生娃,就是請了孟茯去指點趙嬢嬢,一個胖娃娃才順利生了下來,大人孩子都不得半點事兒。 所以對孟茯的本事是十分看好的,見有人來尋她,十分熱情。 老嫗忙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