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淞抬起頭時,神女已消失無蹤。 幾息之后,邾山震動,妧水暴漲,大蛇乘茫茫水汽溯流而下,欲入江河。 淵變換作龍身,以龍魂之力撬動釘在蛇女生魂之上的蛇族圣劍。 “妧,合三魂以脫束縛?!?/br> 沿水而居的人類在這一晚,只是在睡夢中模模糊糊聽到了幾聲像是幻覺的清越龍吟。 而已行至妧水歸河之處的妧則從神魂撕裂的劇痛中清醒過來。 地魂,生魂,天魂皆已圓滿。 她忍不住朝著圣劍所在的方向嘶吼出聲,一雙蛇目流下血淚。 三魂跟隨著被蛇女放置在頭頂的龍珠逐漸凝結。 由黑色細鱗覆蓋著的蛇身也開始在雷雨中發生變化。 趾爪成型,蛇首長出短短龍角,鱗片由細鱗變為更加威嚴的龍鱗。 龍子沒說錯,真的很痛。 可蛇女享受這痛苦,她大笑著繼續向東游,圣劍只能鎖住生魂,如今三魂合為蛟魂,自然困不住她。 天空中的雷聲越來越響亮了。 蛇女游得很快,龍門在望了。 龍子的速度更快,他不需走水,騰云而至。 北海眾人則早已在龍門等候,上下人等,都一臉肅穆。 觀星使臉色十分難看。 他湊到淵母親耳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北海主母看向蛇女所在的方向,只見除了由雷霆組成的煉獄般景象,居然還有幻境產生,正是蛇女破殼時所處的場景,無數蛇族橫尸湖心島,血液染紅了湖泊,白骨森森,皮rou腐爛,小蛇餓極了,一口口吞吃著環繞著祂的黑色大蛇。 蛇女幼時以吞吃同族尸身為生,在北海上下早就不是秘密了。 妒恨蛇女的蛇族恨不得讓此事傳遍上界才好。 嫌棄自然是嫌棄的,可今日以前,北海并不在乎此事。 萬年間,靈族互相征戰,尸山血海的場面何曾少見。 淵被母親一把抓住手,“無論今日成與不成,你不可娶她?!?/br> 蛇女痛苦的笑聲變得愈來愈大,九重雷劫,一重更勝一重,蛇女卻不懼,三劫之后,她已可以騰云,居然直奔雷劫而去。 淵鎖緊眉頭,只顧看蛇女在雷劫中偶然閃現的身影。 他沒注意到觀星使與母親的交談。 “九劫加身化龍,必然為雷龍,四海之內,哪家主母會有祂強?母親,龍族,強者為尊,即使妧原身為蛇,又有何不可?” 龍母死死抓住淵的手,“如果是往日,我必不反對,可如今不行,淵,神的規矩,不同于龍的規矩。祂可為劍,不可為正神?!?/br> 淵猛然看向龍母,滿眼難以置信,正待說些什么,雷聲停了。 云散日升,天地清氣一片,徹夜的雨水好像洗凈了一切污濁。 有好聽的龍吟由遠及近,一條黑龍飛向北海龍族所在。 妧在龍門祭臺上落下,化作人形,提著裙子朝淵跑來。 她的望仙環髻上凸起了兩只小小的龍角,嬌俏可人。 蛇女開心的不得了,她興沖沖地撲向了龍子的懷抱。 龍子不顧平日在臣仆面前的威嚴,熟練地抱起妧,帶著她在原地轉了好幾圈,跟祂分享化龍成功的喜悅。 在蛇女看不到祂的臉時,才緊緊鎖住眉頭。 第130章、影展(上) ... 在陳曼依跟劉曼沉浸于《臨淵》不斷推進的劇情時,影評人繆曜文在距離她倆有接近七個小時時差的德國柏林。 他打量著剛拿到不久的邀請卡,這是《螳》的導演卓然今天吃午飯的時候親手拿給他的。 繆曜文帶家里人來德國作新年旅行,其實就是為了參加柏林影展。 影展上華裔面孔比起早些年來,那是多了不少,可數量依然不能算多,今年柏林電影,入圍各競賽單元的亞洲作品可謂稀稀。 所以《螳》劇組遇見同住一家酒店的繆曜文,他鄉遇故知,倍感親切,卓然親手寫一張邀請卡也就不是怪事了。 其實繆曜文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了,這張邀請卡他可得保存好,如果卓然這次沒砸在柏林,這卡就能坐等升值了,別的不說,拍了照片,放在公眾號文章里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邀請卡的封面是一張電影劇照,在底部用中英德三國語言寫著電影的宣傳詞。 繆曜文英文還湊合,德文干脆一竅不通,索性不去管外語跟中文宣傳詞是否一致,只是去看中文: 一個女人的“絕處逢生” 一個引號,使得這句短短的電影宣傳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也讓繆曜文心里更多了幾分期待。 天知道,昨天大年初一,他陪在家人身邊強顏歡笑,心里快要嘔血了。 《臨淵》開局就是要沖擊春節檔票房榜冠軍的架勢,又有電影宣傳方,男女主自帶流量,雙方經紀團隊上下打點周全的三方攻勢,熱度直接爆炸,讓一堆娛樂圈營銷號蹭熱度蹭到飽。 可他呢?怎么就那么想不開,自以為聰明,盤算了好久,猜測大熱必死,就想著另辟蹊徑,看看柏林影展能不能讓他在春節假期殺出一條血路來。 不然為什么要來柏林度假,他對德國絲毫沒有興趣。 去馬爾代夫不香么? 所以遲念真是讓他又愛又恨,去年他靠寫她吃到飽,今年就因為不夠信她而能過好節。 昨晚躺在床上,因為倒時差,繆曜文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能想事。 想了大半宿,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了,行里的老話能傳下來,那必然是有其道理的,老話說,每一代明星能大紅的,那都是有大運氣在的,人紅行大運,運期沒結束,那是怎么都擋不住的,有人命里帶衰,演什么撲什么,而有的人則是演什么紅什么。 遲念這大運怕是還沒結束。 不幸中的萬幸,柏林也有遲念主演的電影。 等到在酒店餐廳吃午飯的時候意外遇見《螳》劇組,繆曜文覺得他是不信命都不行了。 看看,多狠啊,他剛打定主意第一時間買票去看《螳》的首映,邀請函居然自己送上門了。 讓老婆帶著老人孩子按既定行程去玩,繆曜文約了也在柏林跟影展的老朋友何偉一起去。 他沒問何偉有沒有邀請函,因為何偉是電影頻道的特派記者。 沒有才怪呢。 繆曜文在劇組租的演播廳門口等了大約十五分鐘,何偉也到了,手里拿罐德國啤酒。 兩人是在洋蔥論壇上認識的,都是知名影評大戶。 簡單聊了兩句,拿著邀請函就進門了,因為第一場放映快開始了。 他倆都沒注意到一行外國人,頗為典型的法國面孔,跟他倆一樣,沒買票,拿著邀請函進來的。 卓然沒有進行讓大家厭煩的長篇大論,用中英雙語作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后,就讓工作人員關燈了,干脆利落,直入主題。 燈光暗下來那一瞬,繆曜文的慣性悲觀心理再次發作,他對《螳》一直有種隱而不發的擔心,不是因為坊間流傳的小道消息,而是來自于他對卓然的看法。 不同導演會有不同風格,但是也可以大致給他們分類,繆曜文眼里,陰性和陽性還有中性就是一組分類,純粹的中性是不存在的,純粹的陽性或者陰性也同理,在繆曜文的大腦里,他能記住的導演們的名字都待在一個十字坐標軸上,豎軸代表水平高低,橫軸則是他的氣質分類,兩條軸都是離原點越遠,數值越大。 豎軸上,繆曜文給卓然打正值7分,在他的判斷標準里,八分以上的都是電影大師,偶爾有那么幾個人是處于他的私人偏愛待在這里。而6―7分呢,則用來安置他心中有望沖擊大師的種子選手們。 而橫軸上呢,卓然待在右半邊,右邊代表陽性氣質。 數值是同樣是7,這表明卓然個人風格很強。 可是《螳》的題材待在傳統的陰性領域里。 繆曜文不知道卓然會怎么處理這種風格上的不和諧,是他遷就《螳》,還是通過大刀闊斧的改編,把原著小說的氣質破壞殆盡,讓《螳》的改編更似導演原創? 這兩條路,繆曜文覺得哪一條都不是好路。 如果選第一條,那會使卓然失去使他聲名鵲起的個人風格,好比屈大腳就小鞋,走路不順暢,讓人別扭。 如果選第二條,那繆曜文就說不準了,也許是好事,畢竟卓然是極有才華的,他有制造驚喜的能力,可更大的可能是他選錯了題材,天才往往愿意一意孤行,這可算天才文藝工作者們的通病。 時間就這樣在繆曜文的憂心里悄悄溜走。 彩色的畫面出現在屏幕上。 入耳是嘈雜的蟬鳴跟喧鬧的市聲,映入眼簾的畫面是一家在中原地區小城市隨處可見的廉價餐館。 時間好像已經過了飯點,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 胖老板娘躺在玻璃收銀臺后面的藤條躺椅上,幾只風扇吱吱悠悠地在廳堂頂上轉著,勉強帶來一些風涼。 有位用餐的客人用地道的方言跟老板娘打商量,要求開電視看看新聞。 老板娘不耐煩地起身,踢踏著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塑料拖鞋,越過收銀臺,去東墻邊上摁開了黑色大腦殼電視機的開關按鈕。 地方電視臺播音員木呆呆的臉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中。 普通話在這家餐館里密集響起的本地方言聲中顯得格格不入,平鋪直述的腔調播報了一起本地殺人案件的進展。 兇手已經被逮捕歸案,案件具體情況正在調查中。 正是這條新聞激起了食客們的談性。 他們熱烈地講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距離最初的信息源已經倒騰過了幾手,鬧哄哄地參與話題,席間交頭接耳,說什么的都有。 不過左右離不開殺夫,漂亮女人,外遇這些頗引人聯想的詞匯,男人們嘖嘖稱奇,一面心悸,一面又想入非非,好像把自己代入了jian夫的身份,言語間流露出一種市井氣十足的猥瑣與誨yin。 看到此處,繆曜文下意識在黑暗里側頭去看何偉。 而何偉也在同一時間看向了繆曜文。 他倆都察覺到了這個開頭的異樣。 太日常了,太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