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荊州陟屺寺僧那照善射,每言光長而搖者鹿,帖地而明滅者兔,低而不動者虎。又言,夜格虎時,必見三虎并來,挾者虎威,當刺其中者。虎死威乃入地,得之可卻百邪。虎初死,記其頭所藉處,候月黑夜掘之,欲掘時必有虎來吼擲前后,不足畏,此虎之鬼也。深二尺,當得物如虎珀,蓋虎目光淪入地所為也。 荊州陟屺寺有僧名那照,善射箭,百發百中,有如下心得:夜里入山,見遠處有光,長而搖動,必是鹿;貼在地面上,時明時滅,則是兔;低而不動,那就是虎。據說,老虎在夜里,一只眼睛放光,另一只眼睛看物。 按照這樣的說法,在夜間與虎格斗,由于虎速度迅猛,你會眼花繚亂地看到三只虎當空撲來,這時要用力刺中間那只,因為那才是虎的真身。虎死后,其威會沉于地里,挖出來隨身攜帶可辟百邪。 另外,虎死時,腦袋往往是伏于地面,眼睛沖下,此時要記住那個地方,等月亮消隱后進行挖掘,在兩尺深的地里,必會挖出一塊狀如琥珀的黃玉石,它是老虎目光凝結的產物。 山林寂靜,毛色金黃,目光剔透,凝結成晶瑩堅硬的玉石,這種知識太過詭異和美麗。在這里,也提到了可辟百邪的“虎威”。關于“虎威”的樣子,《酉陽雜俎》另有記載:“虎交而月暈。仙人鄭思遠常騎虎,故人許隱齒痛求治,鄭曰:‘唯得虎須,及熱插齒間即愈。’鄭為拔數莖與之,因知虎須治齒也。虎殺人,能令尸起自解衣,方食之。虎威如‘乙’字,長一寸,在脅兩旁皮內,尾端亦有之。佩之,臨官佳;無官,人所媢嫉。虎夜視,一目放光,一目看物。獵人候而射之,光墜入地成白石,主小兒驚。” 按段成式的描述,“虎威”形如“乙”字,長一寸,當是塊骨頭,在老虎的肋兩側。由此看,“虎威”并非只有一塊,在尾巴上也有。為官的人佩戴,則不怒自威;平民佩戴,則萬眾嫉妒。在前面,還提到夜空出現月暈,必有老虎相交。此外,虎須治牙疼。現在看來,這個秘方的成本太高了。但要知道,唐時山野老虎成群,虎須并非稀罕之物。 再比如,段成式少年時生活在成都,常游寶相寺,有個發現:“偏院小殿中有菩提像,其塵不集如新塑者。”最后,通過采訪得知:“此像初造時,匠人依明堂先具五臟,次四肢百節。將百余年,纖塵不凝焉。”也就是說,秘密在于造像時的先后順序。 繼續看吧: 生人發掛果樹,烏鳥不敢食其實;檐下滴菜,有毒堇,黃花及赤芥,殺人;醉不可臥黍穰上,汗出眉發落;婦人有娠,食干姜,令胎內消;十月食霜菜,令人面無光;三月不可食陳菹;自縊死,繩主顛狂;砧垢能蝕人履底;古襯板作琴底,合陰陽通神;魚有睫,及目合,腹中自連珠,二目不同,連鱗、白鬐,腹下丹字,并殺人;蛇以桑柴燒之,則見足出;獸歧尾,鹿斑如豹,羊心有竅,悉害人。馬夜眼,五月以后食之,殺人;白馬鞍下rou食之,傷人五藏;烏自死,目不閉,鴨目白,烏四距,卵有八字,并殺人;凡飛鳥投人家井中,必有物,當拔而放之;水脈不可斷,井水沸不可飲;酒漿無影者不可飲;蝮與青蛙,蛇中最毒,蛇怒時,毒在頭尾;凡冢井閉氣,秋夏中之殺人,先以雞毛投之,毛直下無毒,乃舞而下不可犯,當以醋數斗澆之,方可入矣…… 木再花,夏有雹。李再花,秋大霜。木無故叢生,枝盡向下,又生及一尺至一丈自死,皆兇。雞日中不下樹,妻妾jian謀。屋柱木無故生芝者,白為喪,赤為血,黑為賊,黃為喜。其形如人面者亡財,如牛馬者遠役,如龜蛇者田蠶耗。山上有蔥,下有銀。山上有薤,下有金。山上有姜,下有銅錫。山有寶玉,木旁枝皆下垂…… 把人的頭發懸掛在果樹上,可避免果實被鳥啄食。 檐下堇草,黃花、赤芥,毒可殺人。這沒什么問題,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就是飲堇草汁而死的。 酒醉后不能臥在黍稈垛上,否則將大汗不止,眉發盡落。還挺有神秘色彩的。 女人懷孕,不能吃干姜,否則體內的胎兒將慢慢自行消失。此事若果為真,倒不失為一種打胎秘籍。 十月吃掛霜菜,會叫人臉上失去光華。 三月不可食醬菜,否則會鉤起老病。 若自縊而死,那么繩子的主人事后也將癲狂。 砧板子的污垢可腐蝕人的鞋底。 古襯板做的琴底,音律準確,上可通神。 凡具有以下特征的魚,食后有可能致人死:有睫毛的、兩眼能閉上的、腹內有珠相連的,兩個眼睛不同、沒有鰓的、肚皮處有紅字的。 用桑樹條燒蛇,可使其露出腳。 尾巴分叉的動物,花斑如豹子一樣的鹿,心臟有孔的羊,都是不祥之獸。 馬是有夜眼的,因此方能于夜間奔馳,其夜眼在膝上,五月后食之則死人。 白馬鞍下的rou也不能吃,吃后傷五臟。 死后睜著眼睛的鳥,雙目是白色的鴨子,四趾雞和有八字紋的蛋,皆不可食。 枯井中多有瘴氣,秋夏如有人下井,往往會中毒。怎么試其有沒有毒?先將雞毛投下,若雞毛直下則無毒,若飄舞而下則有毒。若一定要下井,可往下倒醋數斗,這樣才安全。 樹木二次結花,夏天有冰雹。李樹二次結花,秋天有大霜。木無故叢生,且枝條盡向下生長,生及一尺至一丈自己枯萎,皆兇兆。 雞于晌午時分不下樹,則妻妾有jian謀。 屋中柱子上無故生出靈芝,其色白為喪兆,紅為血兆,黑為賊兆,黃為喜兆。其形如人面,則亡財。如牛馬,則服遠役。如龜蛇,則田蠶耗損。說到這里,提一句:玄宗天寶初年,臨川郡人李嘉胤寓所的柱上就生出一株靈芝,形如天尊像。不知道這樣的靈芝,有什么講究。 山上多蔥,下面可能有銀礦;山上有薤,下面可能有金礦;山上有姜,下面可能有銅錫礦;山下有玉石,山上樹木的枝條都下垂。在科技遠未發達的古代,段成式這一利用植物找礦的經驗,影響是非常大的,很多人都以此為依據去尋寶。 捕老鼠九只,于正月初七將其置于籠中,然后挖洞二尺五寸深,將鼠籠埋于下,隨后以九百斤土將其夯實,即可避盜。 雛鵒,舊言可使取火,效人言,勝鸚鵡。取其目睛,和人乳研,滴眼中,能見煙霄外物也。 狒狒,飲其血可以見鬼。 頗梨,千歲冰所化也。 馬腦,鬼血所化也。 灶神名隗,狀如美女。有六女,皆名察洽。光陰中有鬼,乙卯日鬼名天陪,戊午日鬼名耳述,乙酉日鬼名聶左。廁鬼名頊天笙。語忘、敬遺,二鬼名,婦人臨產呼之,不害人,長三寸三分,上下烏衣。馬鬼名賜。井鬼名瓊。衣服鬼名甚僚。神荼、郁壘領萬鬼,左門畫神荼,右扇畫郁壘,為門神也。 雕翎能食諸鳥羽,復善作風羽。 河伯,人面,乘兩龍,一曰冰夷,一曰馮夷。 擲骰子,咒云“伊諦彌諦彌揭羅諦”,念滿萬遍,采隨呼而成,博弈必贏。 鳳,骨黑。 孔雀,因雷聲而孕。 鶴,好旋飛,必有風雨。 烏鴉,烏鳴地上無好聲。人臨行,烏鳴而前引,多喜,此舊占所不載。 鵲巢中必有梁。崔圓相公妻在家時,與姊妹戲于后園。見二鵲構巢,共銜一木,如筆管,長尺余,安巢中,眾悉不見。俗言見鵲上梁必貴。 焚鵲巢,可禳狐魅。 杜鵑,始陽相催而鳴,先鳴者吐血死。嘗有人山行,見一群寂然,聊學其聲,即死。初鳴先聽其聲者,主離別。廁上聽其聲,不祥。厭之法,當為大聲應之。 野狐,名紫狐,夜擊尾火出。將為怪,必戴髑髏拜北斗,髑髏不墜,則化為人矣。 龍,頭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龍無尺木,不能升天。 蝶,工部員外郎張周封言,百合花合之,泥其隙,經宿化為大蝴蝶。 相傳裴旻山行,有山蜘蛛,垂絲如匹布,將及旻。旻引弓射卻之,大如車輪,因斷其絲數尺,收之。部下有金瘡者,剪方寸貼之,血立止。 鼠食鹽則身輕。 凡鼠食死人目睛,則為鼠王。 衛公言鵝警鬼。 猬見虎,則跳入虎耳。 鷂子兩翅各有復翎,左名撩風,右名掠草。帶兩翎出獵,必多獲;勾足鴝鵒,交時以足相勾,促鳴鼓翼如斗狀,往往墮地。俗取其勾足為媚藥。 犀之通天者必惡影,常飲濁水。 蜃身一半已下鱗盡逆。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認為蜃即蛤蜊,另一種認為是蛟的一種。從此條中,可知古人至少唐人認為是蛟的一種,因為身上長有逆鱗。據說,這種傳說中的怪獸最喜食燕子,為此才噴吐虛幻之氣,以吸引燕子入口。 秀才顧非熊言,釣魚當釣其旋繞者,失其所主,眾鱗不復去,頃刻可盡。 當然,這些奇怪的說法里,有靈異之語。但另一些,則是生活經驗的積累,甚至具有一定的科學道理。 人間秘境 唐朝時,有旅行探險者深入終南山秘境,鉆入一個溶洞,深數里,見鐘乳滴下成飛仙狀,數了數,有數十尊之多,眉目衣服,精巧可見。有一處,已經滴到腰以上。探險者在那里用手捧水漱口。過了一年,故地重游,發現那處飛仙已成像。但是,仙人的衣缺,有二寸沒有滴成。 再看看南方的高郵。當地有一寺院,文宗大和(公元827年~835年)初年,該寺“講堂西壁枕道,每日晚,人馬車輿影悉透壁上,衣紅紫者,影中鹵莽可辨。壁厚數尺,難以理究,辰午之時則無。相傳如此二十余年矣,或一年半年不見。成式大和初揚州見寄客及僧說”。 外面大道上經過的馬車的影子,神奇地映透至墻壁里面。坐在講堂內,不用出門,只需凝望那西壁,就可以看到外面大道上的情形,無論是衣紅的還是穿紫的,他們的影子具體清晰,神態可辨。要知道,講堂西壁之墻有好幾尺厚,實在難以理解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而且時間是在每天的傍晚以后。 當時,揚州還發生過一件怪事:“咨議朱景玄見鮑容說,陳司徒在揚州,時東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翻則如此。”朱景玄是繪畫史上經典名著《唐朝名畫錄》的作者,他曾聽人說,揚州一座塔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倒了。這太玄奇了。按老一輩人的說法,這樣的怪象出現,必然出現因颶風造成的海潮入侵陸地的災難。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沒法解釋的事發生,它們或近在咫尺,或遠在天涯,或在不為人知的秘境:“昆吾陸鹽,周十余里,無水,自生朱鹽,月滿則如積雪,味甘;月虧則如薄霜,味苦;月盡則全盡。” 昆吾是西域古國,在今新疆哈密一帶,或為該處附近的一座山,出銅石,可煉鑄利劍。其地少水,多生陸鹽,鹽依據月亮的變化而自生,月圓時,鹽如白雪,味道咸中有甜;月缺時,鹽如薄霜,其味微苦;月亮隱沒時,則地上無鹽。 那鹽是皎潔的月光嗎? 當一個人把月光含在了嘴里并咀嚼,乃至滲透入每一寸肌膚時,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很多時候,神秘來自于遙遠本身:林邑國有雁翅泊,泊旁無樹木。土人至春夏,常于此澤羅雁鳥,取其翅以御暑。 烏杔西有懸渡國,山溪不通,引繩而渡,朽索相引二千里。其土人佃于石間,壘石為室,接手而飲,所謂猿飲也。 蘇都瑟匿國西北有蛇磧,南北蛇原五百余里,中間遍蛇,毒氣如煙。飛鳥墜地,蛇因吞食。或大小相噬,及食生草。蛇的世界。 俱振提國尚鬼神,城北隔真珠江二十里有神,春秋祠之。時國王所須什物金銀器,神櫥中自然而出,祠畢亦滅。天后使驗之,不妄。 因遙遠而未知,因未知而充滿猜想,最精彩的莫過人面花:“大食西南二千里有國,山谷間樹枝上化生人首,如花,不解語。人借問,笑而已,頻笑輒落。” 大食,阿拉伯帝國。若以阿拉伯半島的也門之角算起,其西南兩千多里,當在非洲的蘇丹、烏干達、肯尼亞和埃塞俄比亞臨界處,甚至剛果民主共和國即原扎伊爾境內。但這樣的測量總是令人莫名不快,因為它太過于實際了。 好吧,我們只說在遙遠的地方,一個人跡罕至的幽谷,生長著這樣的異樹:青枝碧葉,香氣馥郁,枝上的花朵一如人面,它們并不言語,只是寂靜地生長。偶有人闖入山谷,問其路徑,那人面花只是微笑,也僅僅是微笑而已,在《酉陽雜俎》的書頁間,隨著路人迷惘的詢問,不停地微笑,隨著微笑,一個個人頭飄然而落…… 人面花具有一種令人戰栗的詭異的美。 在世界的另一頭,它們隨著路人的詢問而頻頻掉落;近在咫尺地方,在我們的臂膀上,如果一處傷口也如同人面,那又會怎么樣呢:“許卑山人言,江左數十年前,有商人左膊上有瘡,如人面,亦無它苦。商人戲滴酒口中,其面亦赤。以物食之,凡物必食,食多覺膊內rou漲起,疑胃在其中也;或不食之,則一臂痹焉。有善醫者,教其歷試諸藥,金石草木悉與之。至貝母,其瘡乃聚眉閉口。商人喜曰:‘此藥必治也。’因以小葦筒毀其口灌之,數日成痂,遂愈。” 在這個故事中,主人公的胳膊上生了一個瘡,其形如人面,觸摸上去,并無疼痛感。奇怪的不在于此,而在于:若把酒滴入人面嘴中,那臉竟慢慢變紅;若將食物放置其嘴邊,則必食之,吃多了商人便會感覺胳膊發脹。但若是不吃,該臂膀就會感到麻痹無力……后來,大夫叫主人公買來所有能買到的藥草,但最后一一被那人面吃掉,甚至包括金石末。當最后用到貝母(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時,那人面才緊閉其嘴,很怯的樣子。原來如此,于是,強行塞入,瘡處結痂,其病遂愈。 無論是樹上的,還是胳膊上的,也僅僅是人面而已。比之于在黑夜中飛行的人頭,溫馨多了:“嶺南溪洞往往有飛頭者,故有飛頭獠子之號。頭將飛一日前,頸有痕匝,項如紅縷,妻子遂看守之。其人及夜狀如病,頭忽生翼,脫身而去,乃于岸泥尋蟹蚓之類食,將曉飛還,如夢覺,其腹實矣。” 地點在嶺南偏遠的溪洞中,那里據說生活著飛頭族,別號“飛頭獠子”。頭飛前有預兆:前一天,脖子上有一圈紅痕,這時人會陷入一種奇幻狀態,需要家人看守。到夜晚,突然會像中了魔一般,兩耳變大,一如翅膀,頭即脫身飛走,或飛著玩,或在岸邊找螃蟹吃,天快亮時才返回。 關于飛頭族,西晉張華《博物志》中亦有記載:“南方有落頭民,其頭能飛,以耳為翼,將曉,還復著體,吳時往往得此人也。”后王嘉《拾遺記》中言道:“昔漢武時,因墀國有南方有解形之民,能先使頭飛南海,左手飛東海,右手飛西海,至暮,頭還肩上,兩手遇疾風,飄于海外。”《酉陽雜俎》另有記載:“晉朱桓有一婢,其頭夜飛。”段成式的外國朋友梵僧菩提勝也曾介紹:“阇婆國中有飛頭者,其人無目瞳子……” 打開泛黃的古書,居然會有那么多來自時光深處的頭顱,它們面目生動而詭秘,無一例外地朝著你微笑。 第八卷 異話: 唐朝人的小眾故事 李廓得知此事后也很好奇,親自審訊。為首的盜賊說:“在我們這行,有個老大,現已隱退。但說起此人,算得上大唐巨盜了,是我們的偶像。經人引見,已金盆洗手的他老人家,接見了我們。在央求下,他傳授給我們一個秘訣:盜竊前,如果吃點人rou,那么入室內,其家人必昏沉不醒,或如中魘癥一般,呆傻而不知反抗。我們按他老人家說的去做了,果然十分靈驗。” 江湖的起源 《酉陽雜俎》中有這樣一條細微的記載:“葳蕤草一名麗草,亦呼為女草,江湖中呼為娃草。美女曰娃,故以為名。”無意去琢磨這種美女草,而是想說說這里提到的“江湖”一詞。 “江湖”最早見于《莊子》:“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從具體語境上理解,此處之“江湖”可作自由天地講,切合莊周“逍遙游”的夢想。到后來,該詞象征林泉高逸,與宮闕仕途相對。 唐朝佛教大盛,六祖慧能之后,在中唐時代,出現兩位劃時代的偉大禪師:在江西傳法的馬祖道一和在湖南傳法的石頭希遷。一時間,各地朝拜者如云一般前去江西和湖南,這就是“走江湖”一詞最初的含義。 “江湖”的范圍由此縮小,成為某種固定生活之外的特指,并限于一種帶有民間性質的狀態。也是從這個時候起,這個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唐人詩歌中。杜牧:“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李商隱:“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為什么中晚唐時“江湖”頻頻出現在人們的嘴里與筆下? 涉及一個“蝴蝶效應”問題。大約沒有人會注意到,隱秘的源頭是當時綿延近半個世紀的“牛李黨爭”。李黨領袖為世家貴族出身的李德裕,牛黨領袖非通常認為的牛僧孺而實為另一名大臣李宗閔。當時,“李黨”得勢,就把“牛黨”成員掃出朝廷;反之亦然。所以,大臣們如走馬燈般被貶到外地,士人的心靈結構也發生巨大的變化:因受牽連、遠貶他地、仕途失意,江湖情結越發嚴重。 當時,藩鎮割據,路途多險,俠盜眾多。他們的身影在草莽中頻繁出現,更使江湖成為一種魅力獨具的傳說:煙樹浩渺,天高水遠,負劍浪跡……這是一個詞在時光中的變遷。《酉陽雜俎》就專門開辟“盜俠”一門,記載那個時代的江湖異士。 段成式有個朋友叫廣升,是長安慈恩寺僧人,原籍四川的他,就曾講了一個有關暗器的故事。據回憶:唐德宗貞元(公元785年~805年)末年,川地閬州有一僧叫靈鑒,善用手指發射泥丸。當然不是普通的泥丸。這位和尚手中的泥丸是用以下東西配方制造的:洞庭湖岸邊的沙土三斤、炭末兒三兩、瓷器末兒一兩、榆樹皮半兩、泔水二勺、紫礦(一種豆科植物)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以古藤制成的紙張)五張,渴拓汁(不知什么玩意兒)半合(十分之一升)。 把這九種原料均勻攪拌,搗上至少三千杵,然后將其制成丸,在陰處晾干,就成功了。 隨后的故事就跟這種暗器有關了:“慈恩寺僧廣升言,貞元末,閬州僧靈鑒善彈,其彈丸方:用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兩,瓷末一兩,榆皮半兩,泔淀二勺,紫礦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五張,渴拓汁半合,九味和搗三千杵,齊手丸之,陰干。鄭彙為刺史時,有當家名寅,讀書,善飲酒,彙甚重之,后為盜,事發而死。寅嘗詣靈鑒角放彈,寅指一枝節,其節目相去數十步,曰:‘中之獲五千。’一發而中,彈丸反射不破,至靈鑒乃陷節碎彈焉。” 閬州刺史鄭彙身邊有門客叫寅,此人既好喝酒,又愛讀書,還會舞槍弄棒,長于各種暗器,為鄭器重。只是后來轉入林莽,當了大盜,最終事發而死。寅活著時,曾與靈鑒和尚進行了一次對決。 唐朝夏日午后,清風徐來,花葉不驚。在刺史的庭院里,朋友們閑坐著,侍女不時穿梭其間。寅起身來到階前,指著幾十步外一棵松樹的某段枝節,對靈鑒說:“禪師!如果我擊中了,當贏你五千錢,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