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她是親眼瞧見太子妃顯靈許她索命的,原本還猜疑是有人陷害于自己,可現在得知太后和皇上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過太子妃和棺木什么都沒發現,她便越發肯定太子妃的冤魂是真的沒走,守靈簡直是要她的命啊! “太后慈悲,謝姑母體恤晶娘。”左麗晶真心謝恩,她言罷卻又道:“姑母,晶娘如今被打成這把模樣,實在是放心不下凡兒……” 太后聽聞她的話眸色一閃,道:“你是擔心皇后察覺了什么才會這般懲處于你?” 也許他們的秘密皇后和太子等人已經知曉了,太后和皇帝還不曾懷疑此點,是因為他們不知她的傷勢情況,只以為皇后僅僅是讓她受了些皮rou傷,皇后歷來疼愛太子妃,太子妃慘死,而她卻冒犯了太子妃的遺體,皇后惱恨非要如此懲治她泄憤那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左麗晶自己卻清楚,她還受了內傷,她的腿再也好不了了,皇后倘使不是知曉了什么,又怎會下這樣的狠手? “姑母相信晶娘,晶娘最膽小,怎會又怎敢做出謀害太子的事情來?今日之事晶娘實在是遭人陷害的,太后也知道,晶娘最是膽小,所以才會失態冒犯太子妃。晶娘雖不知刑部和大理寺為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查出來,可晶娘心里坦蕩啊。太子妃的死和晶娘無關,太子妃沒道理嚇唬晶娘,一定是皇后知曉了什么,這才故意陷害于我,我如何都沒關系,可他們若是對我的凡兒下手可怎么辦……” 太后見她神情坦蕩,眸中又滿是對兒子的擔憂,心中便真有所動,后又搖頭道:“若他們察覺了,今日當不會這么就叫人受這點皮rou傷便放過你才是啊……不過即便發覺了什么也沒關系,凡兒身邊高手如云,王府更是鐵桶一般,侍衛們都是最勇猛忠心的,又有哀家和皇帝護著,倒要看看誰敢傷哀家孫兒一指!” 哪里就只受了皮外傷啊……左麗晶心中有苦說不出,可她卻萬不敢告訴太后她的腿廢了,太后如知曉,皇帝便也知道了。她對皇帝沒信心,若是他知曉她成了瘸子,只怕當下她便要失寵了。 她的腿是皇后的人打斷的,那個該死的閔尚宮一定對她的傷勢一清二楚,可此事只要太醫不說,她相信皇后也不會說出去,只因說出去不過令皇帝更恨她一些,令世人更覺她得理不饒人罷了。此事瞞一日是一日,等她的腿傷好了瞧瞧情況再說吧。 ☆、二百二八章 太后向皇后求情容東平侯夫人回府養傷,傷勢好轉再給太子妃守靈,皇后并不曾多加為難便應了,消息傳回東宮,東平侯夫人一刻也不多留便拖著傷重的身子回了侯府。 是日夜,東宮太子妃的靈堂錦瑟見完顏廷文身披孝衣一動不動地跪在蒲團上一雙眼睛眨眼不眨地盯著棺木,燈影下原本黑亮的大眼睛已蒙了一層血色,小臉上更全是疲憊,她不由心生懊悔,有些拿捏不定,自己早上的行為是不是做錯了,竟叫失去母親的孩子再經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她垂下眸子嘆了一聲便上前去在完顏廷文身邊跪下,完顏廷文聽到動靜眨了下瞪的酸澀的眼睛瞧向錦瑟便問道:“不是說夜里陰氣重的嗎,六皇嬸,母妃怎么還不來看我?” 錦瑟聞言心一酸,卻笑著撫上完顏廷文的頭,道:“文兒乖,陰氣重會出現的都是鬼魅之輩,文兒的母妃那樣善良賢淑,她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即便被jian人所害,她的魂魄也是要進入天庭,榮升仙身的。今日白天母妃便是在向文兒和父王告別,此刻母妃一定已進了天界。” “那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母妃了?” 完顏廷文聞言鼻頭一酸,眼見便要淌落淚來。 錦瑟卻笑道:“怎么會呢,神仙可是無處不在呢,晚上文兒想母妃的時候只要一睡著,母妃便一定進入文兒的夢中和你相見,白日里文兒想母妃了,只要閉上眼睛靜靜感受,一定也是能感覺到母妃存在的,她會一直在文兒身邊看著文兒,看著我們的文兒長成一個堅強勇敢,有擔當又有能耐的男子漢的。文兒不要因為看不到母妃便以為她不在身邊了,不愛文兒了,這樣母妃是會傷心的。” “真的嗎?”完顏廷文聽罷不確定地問道。 錦瑟便笑著用手蓋上他泛紅的雙眼,道:“不信的話,文兒閉上眼睛自己感受一下是不是瞧見母妃沖文兒笑了?” 完顏廷文片刻果真便笑著睜開眼睛,晶燦燦地瞧著錦瑟,道:“母妃真沖文兒笑了,母妃還摸我頭了……” 錦瑟含笑點頭,牽起他微涼的小手道:“那文兒和六皇嬸去睡覺好不好?睡著母妃便會入夢來看文兒了。” 見完顏廷文乖巧地跟著錦瑟起身,太子飽含感激地瞧向錦瑟,錦瑟沖他點頭便牽著完顏廷文出了靈堂。母親喪,按理孩子不管多小都是要守靈的,可小孩哪里經得住這樣的折騰,完顏廷文是個純孝的孩子,前兩日他都堅持為母親守靈,今夜若然再不休息只怕真要病倒。 錦瑟親自哄完顏廷文睡熟自暖暖的殿中出來,寒夜的風呼卷而來,掛在面上竟又絲絲點點的冰意傳來,錦瑟抬手觸臉,手指微濕,這還沒入冬天竟便飄雪了…… 雪花交雜在雨絲中平添煩躁,遠處的天黑沉沉像是隨時都會不堪重負地掉下來一般,錦瑟蹙眉,肩頭卻突然一暖,她扭頭卻見完顏宗澤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身后,他肩頭披著的大黑狐毛斗篷落了雨雪在微暗的夜光下閃閃跳躍,俊美的面龐潤雨,五官越發深刻,劍眉更似墨染,這兩日常見輕痕的眉頭此刻依舊不自覺地擰著,眉端掛著兩點水痕,閃閃輕光。 “怎站著這里吃風!”他語氣微沉,說話間圈住她的腰將她卷入懷中往廊中帶了兩步,令她避開自屋檐飄零而下的風雪,又順勢扯住她肩頭散開的斗篷攏了攏,錦瑟目光柔柔任他動作,抬手撫過他輕皺的眉端,沾染了指尖冰寒,道:“我瞧二哥已經想通,你莫擔憂。” 完顏宗澤握住錦瑟的手,用干燥溫暖的掌心抹去她指端濕意,錦瑟見他眉宇舒展起來,才又問道:“都安排好了?” 完顏宗澤目光落在遠處不知名處,眸色若跌進了萬千雨雪,冰寒幽深,道:“今夜皇上他會去東平侯府的。” 錦瑟勾唇一笑,其實要除掉個左麗晶何等簡單,根本就用不著今日安排這一場戲,只需將東平侯不能人道一事公諸天下便可,彼時東平侯夫婦恩愛的假象被揭穿,那個如今溫婉高雅,容色動人的東平侯夫人便會頃刻間成為天下第一的yin蕩婦人,彼時東平侯不敢將皇帝扯出來,不管他會怎么向世人解釋此荒唐事,東平侯夫人偷情且還生下孽障一事卻是不可否認,她會遭世人唾棄,會被世俗不容,會被陳氏族人判以極刑。 東平侯夫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只以為控制了皇帝便能掌控整個天下,可她卻忽略了最根本的,那便是在世人眼中她永遠都只是東平侯夫人罷了,她和皇帝的關系永遠是見不得光的,而一個小小的東平侯夫人,太子和國公府想要將她捏死簡直輕而易舉,因為有很多時候皇帝是不能過分袒護于她的,也沒有可能為她而冒天下之大不韙,令史書留污,后人嗤罵他萬代。 彼時皇帝和太后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赴死罷了,可這樣做東平侯夫人死不足惜,卻會叫皇帝和太后恨透了皇后和他們,從而更堅定地扶翼王上位,比現在更無所不用其極,雖說太子一派勢力不小,然而若皇帝不管不顧起來,和天子你死我活,未必便有勝算。 東平侯夫人即便活著也不會造成多大威脅,既然如此那便姑且先留著她,等著她失寵于皇帝的那一日,翼王也會因這個母親而被皇帝不喜。錦瑟便不信東平侯夫人和皇帝的感情便無懈可擊,自古帝王都多疑,她要利用這一點一步步動搖東平侯夫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等到皇帝對左麗晶痛恨萬分,翼王也會不攻自破,她要皇帝親手毀掉翼王這步棋。 皇宮之中,胡明德因今日辦差失利而被杖責三十,此刻他拖著傷體伺候在皇帝身邊,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永平帝天資只是一般,可他卻極是勤政,加之求賢納諫,明于知將,也頗愛民,又生在了好時候,這才成就了一番偉業。御書房中,胡明德伺候著筆墨,永平帝將前線發回來的軍報處理完畢,這才揉著隱隱做疼的額頭,露出疲態來。 他如今雖知身體已是強弩之末,但卻依舊能堅持早朝,通宵達旦地批閱奏章,勤于政事,也確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胡明德見皇帝面色發白,神情痛苦,便道:“皇上該用藥了,奴才這便去準備。” 見皇帝不語,他躬身退出,片刻便端了湯藥進來,皇帝用后外頭卻響起了太監輕微的說話聲,胡明德見皇帝蹙眉便忙欲前去查看,卻有小太監進來,道:“是御膳房聽說皇上這么晚了還在批閱奏章,又因下雪陰冷,特送來了消寒補氣的湯品和糕點……” 今日因東宮之事皇帝本便沒用好膳,見胡明德望來便抬手道:“擺上來吧。” 片刻后,皇帝目光落在眼前的一碟梅花玉蓉糕上,半響未移筷,胡明德心知這份糕點是東平侯夫人愛吃的,當下便瞄了皇帝一眼,更斂聲屏氣起來,誰知卻聞皇帝突然出聲道:“朕身為真龍天子,可卻也從未見過什么神祗仙姿,你說太子妃難道真能顯靈不成?” 胡明德聞言心知皇帝定然是在懷疑太子妃之死是否和東平侯夫人有關,念著即便此事和東平侯夫人脫不了關系,皇帝雖心中不悅可也必定不會當真怪罪于東平侯夫人,他便道:“這世上有沒有顯靈一事奴才不知道,可奴才卻知,皇上您是真龍天子,倘若真有神祗仙人,您一定是最先感知天恩天澤之人。” 皇帝聽罷未再多言卻也失去了用膳的興致,道:“外頭下雪了?” 胡明德便道:“可不是嘛,雨夾雪,那風掛在臉上冰刀子一般,這明城雖位南,卻也不比圣城暖和呢。” 皇帝便站起身來,道:“扶朕出去走走。” 胡明德應了一聲忙上前為皇帝系上了斗篷,沿著宮閣間雕梁畫棟的回廊沒走多久,皇帝便站定迎風而立,望著遠方,道:“東五州郡剛生蝗災,如今又逢早雪,饑寒交迫,必生瘟疫,也不知百姓們可以領到了朝廷的救濟糧……” “皇上憂國憂民,云英侯奉旨賑災,感沐圣意定不敢懈怠,兢兢業業,想來百姓們一定已得到了賑濟。” 這云英侯正是翼王妃的父親,此次領了圣意前去賑災,胡明德心知皇帝說方才的話,一來是擔憂賑災事宜,再來也是對云英侯此次賑災委以重任,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將差事辦好回來也好成為翼王的左膀右臂,便所此話以安皇帝的心。 他言罷皇帝點頭,正欲走卻有兩個小太監縮著身子,cao著手躲著雨雪過來,因縮著脖頸低著頭,兩人顯然沒有看到前頭未帶侍衛和隨從的皇帝二人,兀自低頭說著話。 “聽說了,太子妃只怕是去的不甘心啊,這東平侯夫人也是撞太歲了,怎就那么倒霉,剛巧便沖撞了太子妃。” “是啊,被生生打了五十廷杖呢,這要是尋常也便罷了,她可剛生完孩子沒多久,我看這五十廷杖下去,她只怕活不了了……” “你說這太子妃的死,會不會和東平侯夫人有什么關聯?若不然她又怎會只尋東平侯夫人一個?若東平侯夫人真心中有鬼,只怕今夜是不得安寧了,說不定會被陰鬼索命呢……” “哎呦,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可什么都沒聽……胡……胡公公……哎呦……叩見萬歲爺……萬歲爺饒命啊!” “皇上饒命,饒命,奴才們再不敢亂嚼舌頭了!” 那兩個太監說著說著已是瞧見了站在陰影中的皇帝,兩人大驚失色忙臉惶恐地砰砰磕著頭,皇帝目光陰沉盯著他二人,半響卻未發一言轉身而去,胡明德飛上一腳踢在其中一個太監身上,疼的傷口一裂忙又扶住了腰,這才怒聲道:“掌嘴!灑家不說停便跪死在這里!” 他言罷才匆匆去追皇帝,而皇帝回到御書房,只稍坐了片刻卻合上了奏章,道:“隨朕出宮。” 皇帝早便對今日東宮之事耿耿于懷,胡明德已料到皇帝聽了方才的那些話多半更難以平心,聞聲也不驚奇忙應了一聲前去準備。 今次皇帝心中有所疑,自然不會像上回一般再提前知會于東平侯府,相反他刻意要殺左麗晶一個毫無準備,措手不及。 左麗晶自被抬回侯府在馬車上時已不堪折磨體虛地暈厥了過去,回府后她請來熟識的大夫為她處理過腿傷便沉沉睡了過去,豈料沒一個時辰她便發熱說起胡話來,急的云嬤嬤六神無主請了安遠侯老太君來,左老太君守了左麗晶近兩個時辰見她體溫降下去這才回了安遠侯府,可就在入夜后左麗晶竟又渾身發熱,說起夢話來。 云嬤嬤聽左麗晶不停地喊太子妃饒命,便也不敢叫丫鬟們隨意進出內室,親自照顧著她,她正取下左麗晶額頭已覆的發暖的帕子,放回水盆中,觸手感覺左麗晶的額頭還是guntang一片,她端起水盆轉身正欲去再換一盆涼水來,豈料一抬眸便見皇帝和胡公公站在門簾處,皇帝目光沉沉穿過她的肩頭直逼床上躺著的左麗晶,云嬤嬤驚得面色煞白,手一個脫力,咣當一聲鎏金水盆砸在地上水花四濺,濕了個半身,可她卻似僵住了,全然感受不到一點寒冷,只耳邊雷鳴般一遍遍響著身后左麗晶正說著的夢話。 “我是不得已!是太子擋了我兒的路……走開!……不要抓我!我要殺的是太子,是你命薄……不能怪我……我是要當太后的!我不想死!” ☆、二百二九章 “別過來,我要殺的是太子,不是你!嗚嗚,饒命啊!” 聽著左麗晶的夢話云嬤嬤又瞧著皇帝那張陰沉的臉,幽邃的眸子,登時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這一跪不防又撞到了掉在地上的水盆打得那鎏金銅盆在地上咣咣幾下轉才又歸于平靜。 這聲音在靜夜中響著,和云嬤嬤的心跳聲攪在一起令她腦子一片空白,連請安都忘記了。她就不明白,以前皇帝要來,總是要提前一步令胡公公知會侯府,好叫夫人有個準備支退丫鬟下人,而今天皇帝怎會從天而降,而且外頭還下了那么大的雨雪。 左麗晶自回來就開始發燒說夢話了,今日左麗晶受懲,云嬤嬤也曾怕皇帝不放心會來探望會聽到左麗晶的這些胡說,可見夜色降臨時突然下起大雨雪來,她便踏實了,心念著這是老天保佑他們夫人,這樣的天氣,皇帝又有病在身,當是不會來侯府了的,可誰知…… 左麗晶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從來扮演的都是無害又可憐的小白兔角色,皇上聽了夫人的這些夢話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云嬤嬤冷汗一層層冒出來,不知道此刻到底是該求饒呢,還是該狡辯到底。 她正轉著糊涂的腦子,皇帝卻已轉身,只扔下一句話,“不必告訴夫人朕來過。” 皇帝的聲音極冷,又似壓抑著什么幾欲爆發的情緒,語調低沉,聲音沒落他已轉了身,待云嬤嬤回過神抬頭時,只見織錦煙霞的門簾垂落著,屋中哪里還有除她和左麗晶之外的第三人? “走開!我是不得已才殺你的……求求你……饒了我……” 身后左麗晶對此一無所知,還在說著夢話,聲色充滿了驚恐,云嬤嬤恍恍惚惚顯以為方才的那一幕都是她的錯覺,一陣風來打的窗影晃動,吹地她一聲虛汗颼颼做冷,提醒著她方才皇帝是真的曾到來過的事實。 翌日,東平侯夫人病情稍稍好轉醒來時便從云嬤嬤之口得知了昨夜所發生的事情,她一夜被噩夢纏著,非但沒有得到休息,反覺筋疲力竭像是跑了上千里路般,這會子又乍聞噩耗,眼前一黑險些又昏厥過去。 云嬤嬤嚇得忙扶著她趴好,左麗晶喘息半響才閉上眼睛平復下來,見她面色慘白,指甲狠狠插在錦被中,云嬤嬤便道:“夫人,皇上他到底是何意……” 昨夜皇帝來了又去,尤其是聽到左麗晶的那些胡話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這實在是令云嬤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明左麗晶卻清楚。皇帝這是認定了太子妃之死是她干的了!可他又令云嬤嬤不必告訴自己他曾來過的事,那便說明他是當此事沒有發生過,他是不準備拿此事來問責于她的,也就是說他原諒了她這回。 這是好事,可卻也令左麗晶驚心。皇帝早先便曾拿東宮之事探尋過她,她當時表現的那么無辜,結果皇帝卻發現她是在說謊,他豈能不氣不惱?然而他卻一言不曾指責地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這不正常。說明在皇帝心中已經生了一根毒刺,這就像是人身上生了什么病一般,爆發出來了便能得到及時地救治,倒不算可怕的,可怕的是那病一直深埋著,在你毫無所覺時它已蔓延成勢,侵蝕你的骨血,直到將你整個吞噬。 左麗晶念著這些,冒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來,見云嬤嬤面色忐忑,便道:“皇上這是原諒我了,嬤嬤不必擔心。以后我再小心些,多順著他的意將他哄回來便是。” 云嬤嬤聽罷一喜,想到昨日皇帝陰沉的面色便又不放心地道:“皇上已經對夫人的隱瞞有所不滿了,夫人的腿傷可要告訴皇上,也能令皇上疼惜于夫人,知道皇后他們的狠毒,也能明白夫人不過是逼不得已自保罷了。” 皇帝在抱左麗晶所生孩兒進宮,決定將來傳位給這個孩子時等于已不在意金皇后所生兩個皇子的生死了,他只是一直不愿丟開最后的遮羞布罷了,這一點左麗晶清楚,云嬤嬤也清楚。所以此次皇帝即便知曉了左麗晶謀害太子的行為,可是他還是睜一眼閉一只眼地打算忽視這些,可皇上對左麗晶的欺瞞和虛偽一定不喜,左麗晶此刻瞞著皇帝她的傷勢,倘使來日這腿治不好那皇帝豈不是又要怪罪左麗晶? 云嬤嬤出于此考慮才建議到,誰知左麗晶卻咬牙道:“不行,他已經生了不滿,我若再告訴他我要成瘸子了,豈不是馬上便要被拋棄?!一定要瞞著,母親已經動用侯府的一切力量為我找尋續骨的神醫良藥了,我的腿一定有救,一定有救的!” 左麗晶這樣偏執而自我的人,總會覺著自己是不一樣的,是上天的寵兒,老天一定不會那么殘忍地對待她,真叫她的一條腿落下殘疾的,故而到了此事她還充滿了信心,根本不接受會殘疾的這個可能。 云嬤嬤見她一意孤行熟知左麗晶的脾氣便不再多言,左麗晶卻目光一厲道:“昨夜的事情不對勁,你好好查查這屋中的物件,香料,還有我昨日吃的湯藥之類的!” 昨天夜里下那么大的雨雪,左麗晶又早叫云嬤嬤給皇上送了信,說她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回府便歇下了,令皇帝無需為她憂心。按說皇上不會再來探她才對,可是他偏偏來了。還有,她昨日在東宮確實是受到了驚嚇,心里充滿了驚懼,也恐太子妃昨晚會來找她索命,可她昨日受傷嚴重,體力早便不支暈厥了過去,人暈厥了當什么都不知道了才對,為何她卻還是被噩夢纏繞,竟沒有一刻的安寧?而且不住地說夢話,叫皇帝給撞了個正著!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太湊巧了,叫她不得不懷疑是有人在她屋中動了手腳。 云嬤嬤聽罷也明白了左麗晶的意思,忙道:“夫人是懷疑有人給夫人下了什么令人神智不清的藥物?” 左麗晶點頭,道:“查查總不是壞事。” 云嬤嬤忙著去辦此事,豈料查來查去也沒發現半點不對的地方,云嬤嬤見左麗晶擰著眉,便道:“昨日夫人從東宮被抬回來后,這屋中便只有老奴和芳橘,還有老太君和馬嬤嬤進來過,就算是有人想動手腳也沒機會。夫人吃的湯藥老奴也是令芳橘親自煎的,食物也都檢查過,夫人知道是心里的弦繃得太緊了才會被噩夢纏繞,老奴叫人給夫人熬點安神湯,夫人再睡一覺吧,這樣會累壞了的。” 左麗晶聽罷只得接受了這個事實,道:“興許是我多想了……” 也許是她自己太過倒霉,昨夜的事情也許就那么湊巧,也許昨夜真是太子妃入了她的夢,又顯了靈這才害她在皇帝面前穿幫的……這個念頭令左麗晶生生又打了幾個寒顫。 琴瑟院中,錦瑟也才剛剛醒來,她如今正是坐胎之時,最是犯困倦,可這兩日趕巧便連連出事,使得她根本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可也許是因心神緊繃之故,她的害喜之狀卻奇異地好了許多,叫錦瑟不得不感嘆自己就是個勞碌的命。 完顏宗澤心疼她連日cao勞憂心,今日特叫柳嬤嬤等人莫驚動于她,叫她好好安睡一夜,錦瑟醒來瞧外頭天色已大亮,不覺一詫。 柳嬤嬤聽到動靜進屋,見錦瑟已起身親自掛起了煙霞色的帳幔,便道:“王爺特意吩咐不叫老奴們驚醒王妃,這會子王爺已從東宮回來,正和康總管在前頭花廳說事兒呢。王妃先坐一坐,老奴叫人先擺飯,王妃這一覺睡得長只怕早餓了,可不能餓著了小郡王。” 一盞茶后錦瑟剛梳理好長發完顏宗澤便挑簾進來,見錦瑟詢問地瞧來,心知她還記掛著昨夜的事便道:“皇上昨夜有一段時間行蹤不明。” 錦瑟聽罷便知皇帝昨夜必定是去了東平侯府的,不覺勾唇一笑。她昨日的計劃,靈堂太子妃顯靈不過是一序幕罷了,早在東平侯夫人離開侯府前往東宮吊唁時,完顏宗澤的人便已經趁著左麗晶的霜葉院主子出門下人稍見懶怠之機潛進左麗晶的屋中在香爐中動了些小手腳,加進去了一點能令人心神不寧,噩夢不斷的香料。加的分量極少,卻足以令左麗晶心神不寧到今日早上,而此香料同樣是極易散發的,燃過之后便會再無蹤跡可循。 之前太子妃出事,錦瑟和完顏宗澤并不確定此事到底是皇帝親自動的手,還是左麗晶干的,左麗晶在東宮的表現令錦瑟懷疑謀害太子是左麗晶瞞著皇帝做下的,在香料中下料也不過是為了佐證這一點罷了。 倘使左麗晶心中沒有鬼,即便是受到那香料的影響心神不寧,那也不會胡言亂語,可昨日下午完顏宗澤便探知,自左麗晶回到侯府,她身邊的云嬤嬤便支退了所有丫鬟,根本不讓人靠近左麗晶的正室一步。 這便說明左麗晶受了那香料影響開始說夢話了,既確定了此點,那作為兒女,他們自然不能叫皇帝被蒙在鼓里。完顏宗澤又安排御膳房昨夜給皇帝準備的糕點中有左麗晶最愛吃的一味,后皇帝聽到兩個小太監嚼舌根,都是為了引皇帝就太子妃之死一事去向左麗晶探個明白,也好叫皇帝聽到左麗晶親口承認謀害太子一事。皇帝心中生了刺,還怕不能一步步動搖他對左麗晶的信任嗎? 見錦瑟含笑勾唇,完顏宗澤便道:“今日東宮要做兩場**事,場面亂,你便莫過去了,就在府中歇息一日吧。” 錦瑟現在不是一個人,腹中還有孩兒需要她的保護,為防萬一,場面亂的地方她一概遠離,聞言她也不堅持,只點了點頭。完顏宗澤陪著錦瑟用完早膳便又出府而去,一場雨夾雪將園子中本掛在樹上僅剩的幾片樹葉也掃了個干凈,雨后天晴,融雪化冰,更見寒冷。錦瑟最是怕冷,這樣的天氣更不愿踏足屋外半步,便依在羅漢床上繼續給腹中孩子繡肚兜。 “王妃,宋嬤嬤來回話了。”片刻白蕊從外頭進來稟道。 錦瑟聞言放下繡架,宋嬤嬤很快便隨在白蕊之后進來。她前兩日曾稟過半月院姿茹行跡鬼祟一事,錦瑟見她神情嚴肅,料想她是有所獵獲,便笑著道:“給嬤嬤上茶,嬤嬤坐下慢慢說。” 宋尚宮見錦瑟和顏悅色的便也不多推辭,在白蕊搬來的小杌子上側身坐下,道:“奴婢來是回上次姿茹姑娘的那件事,自王妃將這差事交給奴婢,奴婢便半點不敢懈怠,令妥善之人日夜盯著姿茹,發現她這幾日有事沒事地總是愛往馬棚那邊跑。還和車馬房的一個小廝叫六子的熟絡了起來,這原也沒什么,可姿茹好似對王爺的兩匹神駒極感興趣,總央著六子讓她好好看看那兩匹馬,昨兒六子抵不住她廝磨還叫她給雷音喂了草料。奴婢覺著此事蹊蹺便特意檢查了雷音,可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可奴婢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便來稟報王妃。” ☆、二百三十章 武英王府中建有個極大的跑馬場,就在車馬房的后面,半月院的那幾個姑娘自進王府便被當成了半個主子對待,她們又是北罕女子,在家時也是經常騎馬的,故而進府后幾人倒是常常會去跑馬,錦瑟進府后雖是未曾苛待她們,一切都照舊,可因上次完顏宗澤杖責打死了一位姑娘,故而那剩下的四個倒是老實了極多,連馬場都不大去了。 此事錦瑟是聽王嬤嬤說起過的,姿茹又突然頻頻地往馬場去,這點確實值得懷疑,更何況這些北罕姑娘都是貴族出身,即便如今她們的處境已今非昔比了,可那姿茹當也不屑和馬廄的小廝熟稔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