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陳志成忙賠笑道:“不過是往酒樓碰到了姜家的二爺多吃了兩杯酒,勞夫人記掛了……” 云嬤嬤見陳志成人還算清醒,瞧著也不似有事的樣子,方道:“侯爺也莫怪老奴多嘴,侯爺是有家室的人,可和那些個公子哥兒們不一樣,這點想必侯爺自己也清楚吧,今日便罷了,侯爺以后行事還是注意些的好。” 東平侯便忙道:“是,是,嬤嬤說的是,勞嬤嬤走一趟,本侯已回府嬤嬤快回去伺候夫人安歇吧。” 待云嬤嬤點頭而去,東平侯才又狠握了下拳頭,往地上蹴了一口甩袖進院而去。 此刻琴瑟院中,完顏宗澤輕輕躺下,到底還是驚動了淺眠的錦瑟,見她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完顏宗澤忙輕撫她的肩背,道:“睡吧,天還早……” 錦瑟睜開微澀的眸子卻翻了個身窩在了完顏宗澤的懷中,道:“可查出結果來了?” 完顏宗澤心知不告訴錦瑟,她只怕要一直惦記著,便抬手穿過她柔順的長發道:“那東平侯陳志成是個天閹,根本不能行房事。” ☆、二百二三章 錦瑟聞言猛然睜開眼睛,再無一絲睡意,早先她和完顏宗澤的各種猜測畢竟都并無實證,雖然種種跡象分析之后他們的猜測當是極正確的,可到底并非萬無一失的,而此刻東平侯天閹一事被證實,那便進一步證實了他們的想法。 自她和完顏宗澤在馬車上談過之后,完顏宗澤立馬便令人暗中將東平侯府給盯了起來,他方從宮中回來,誰知便收到了東平侯獨自一人怒氣騰騰地沖出府上酒樓買醉一事,完顏宗澤便又親自去安排了查探一事,此刻方從書房得到消息歸屋。 錦瑟沒想到派去盯東平侯府的人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吁了一口氣方嘆聲道:“女人狠起來可真是可怕,我實在想不到是什么力量能讓一個母親甘心放棄對自己孩子的撫養和教導,生生忍受苦rou分離之苦……那東平侯夫人還服食毒藥來保持容顏,寧愿折損了壽命,她這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完顏宗澤聞言卻微抿唇角,道:“對權利的渴望,將背叛之人玩弄鼓掌間那種報復的快感……這世上的人性格千百,有人生來便比別人要好強偏執,控制欲和自我意識也比旁人要強的多,而東平侯夫人便是這樣的人。你大概也無法想象她才四歲時便曾將庶女meimei推進火盆中,燙的整個手臂都險些殘廢,就只因為她那庶女meimei碰了她最心愛的玩偶,事后她非但不悔過,反而當著長輩的面大喊大叫,說全是庶女meimei的錯,她碰了她的愛物便該死,竟還當眾將那玩偶也執到火盆中燒成了灰燼。” 錦瑟聽聞完顏宗澤的話便知他送她回府時只怕吩咐下頭人去做的事不止盯緊東平侯府這一項,還令人去徹查了東平侯夫人其人其事,她感嘆于東平侯夫人偏執的同時,也感嘆于完顏宗澤手下人的辦事效率,只喃喃道:“如今的東平侯夫人瞧著倒是水做的女人,最是溫婉嫻靜的貴婦人,全然瞧不出半點狠戾偏執來。” 完顏宗澤道:“她從小到大所做的過火之事豈止一二?安遠侯府鑒于她是嫡女每次都將事情給遮掩過去,可安遠侯老太君也瞧出了這個孫女的不妥來,也是怕外人知曉了她的性情,后來便干脆將這個孫女送到了封州的老家,請最嚴厲的嬤嬤管教打磨東平侯夫人的性子,直到東平侯夫人十二歲時,見她性情收斂了,也長大懂事了,安遠侯府才將她給接回侯府,這才有了后來眾人所熟識的東平侯夫人。只是人再怎么被調教,有些本性卻只能被壓制卻不能被改變,東平侯夫人當年只怕是真的少女之心萌動愛慕上了皇上,只可惜后來皇上負了她,改迎了母后……” 所以她便因愛生恨,起了報復之心,不僅要將帝王玩弄在鼓掌之間,而且要一步步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皇位,令他替她奪回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錦瑟原本以為東平侯夫人是真的愛著皇帝,這才不惜用毒藥保持容顏,也要牢牢抓住皇帝的心,此刻看來能令人瘋狂的除了愛,恨也同樣可以辦到。而有時候一個女人并不需要多聰慧,只要懂得如何制服男人,足夠了解男人便可將其一步步誘入自己的陷阱,用所謂的柔情蜜意將其牢牢握在掌心。 所謂色令智昏,只怕當年皇帝瞧著東平侯夫人黯然傷魂地嫁給別人,便認定了她是個對權利和虛名無所貪戀的女子了。只是不知,當皇帝知道東平侯夫人這么多年來都是在報復于他,玩弄于他時,又該是何種的心情。 錦瑟想著便道:“東平侯夫人是嫡女,安遠侯府這么些年也一直在遮掩她的這種性情,更何況如今她身上擔負著安遠侯府的未來,知道她成長辛秘的人當早已被安遠侯府處理了才對,你又是怎么這般快查到這些事的?” 完顏宗澤聞言卻道:“此消息不是從安遠侯府探出來的,而是京城富商云府探知的,東平侯夫人那位被燙傷的庶女meimei如今正是云家婦。” 錦瑟這才一笑,道:“想必皇上一定也不知道他的愛人還有這樣一段成長辛秘,倘使皇上知曉了愛人的這種有異常人的性情,不知他會如何想呢,一定很有意思呢。” 完顏宗澤已然明白了錦瑟的意思,皇上被東平侯夫人哄騙這么多年,走到如今這步,并非他們三言兩語或是制造些事端便能令皇帝懷疑自己的愛人的,除非皇帝自己一點點的用眼去看,去發掘,這樣待他一點點瞧清心愛之人的真面目時才會惱羞成怒,對其恨之入骨。 其實對付東平侯夫人何需如此麻煩,翼王既然非那死去的貌丑宮女所生,那當年那位陳美人承寵有孕多半都是掩人耳目,而非卻又其事,不然她生下的皇子又去了哪里?! 既然陳美人是假孕,那便不可能沒有絲毫蛛絲馬跡留下,翼王頂著這么一個生母,他的生母未曾有孕,那他的身世便叫人質疑了,只要能找到死去的陳美人從未孕育過龍種的證據……只是既然父皇能如是偷梁換柱,只怕當年知情之人也都已處理干凈了,想要用此法子一勞永逸,直擊要害卻是需要時日和功夫的。 可好的是,對此事來說,并不需要證據確鑿,即便是捕風捉影,也足夠壓倒翼王,只因皇帝知曉翼王是他的血脈,大臣們卻不明白這點啊,只要有跡象表明翼王有可能非龍種,江山社稷便萬沒可能交到一個來歷不明的皇子手中。 彼時父皇便是再堅持也是無用,父皇既然將事情做的這般絕,便不該怪他以牙還牙,他會叫他的父皇嘗到滿腹心事說不出的滋味的! 而錦瑟說的也確實有意思的緊,他不介意替二哥二嫂先討要一些利息,也盡盡孝道,替他的父皇好好認認清楚心上人。 完顏宗澤想著便拍撫著錦瑟的背道:“睡吧,明日我接文兒入府,文兒那孩子和你投緣,他如今又剛喪母,還得勞你早起照看。” 錦瑟微笑點頭,卻又道:“東平侯隱忍多年,從未聽說過他在外買醉,今日若然沒個觸動,他當不會深夜獨自飲恨出府才對。” 方才外頭隱約有傳來鐘聲,那是前方有捷報傳來時才會敲響的鐘聲,故而錦瑟也已知曉安遠侯在前方打了勝仗的事,安遠侯立功皇帝怎能不想起其妹來,興許今夜便是皇上造訪這才刺激到了東平侯的。 錦瑟的猜測完顏宗澤亦猜到了,他還特意詢問了盯著東平侯府的暗衛,暗衛卻說除了東平侯離府并未見有人夜探東平侯府,他已令人想法子去查東平侯府,聽聞錦瑟的話,他垂眸見錦瑟想來黑白分明,靈動非常的眸子此刻因哭泣和睡眠不足微微紅腫,布滿血絲,便側身自枕邊一探摸到一個白瓷小瓶來,推開瓶塞,在手心倒了些許透明的膏狀物,不待錦瑟反應便用手覆上她的雙眸,這才道:“我知道。” 說話間他手掌輕推,輕柔地為她按摩著發澀的雙眼,有清涼之感自他掌心傳來,神奇地撫平舒散了眼睛的疼痛感和甘澀感,不想今日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他竟還能對她無微不至,錦瑟心一暖,勾起唇,圈住完顏宗澤的精腰安然而滿足地沉睡了過去。 兩日后,東宮一片素白,玉階之上鋪滿了白布,掛滿了白幡,各種紙扎或綢緞制作的燒活浩浩蕩蕩排滿了各個角落,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身著法醫,手持法器,跪在靈堂前不斷地吹奏誦經,哭泣哀鳴聲一**往外傳,氣氛悲慟到了極點。 而靈堂正中,擺放著一具黑沉沉的棺木,太子妃一身盛裝靜靜躺在明黃色的錦被上,神情恬靜,便似只是睡著了一般。一排排皇室宗婦,宗女們,還有各府的誥命夫人們按順序三位三位的上前祭拜吊唁。 太子妃過世三日,今日卻是欽天監選出來入殮的吉日,錦瑟一身縞素抱著完顏廷文站在一邊,見太子妃的入殮禮極為隆重,一時間思緒微動。皇上有意打壓皇后,東宮這已不是什么密事了,按說此次太子妃喪葬,皇帝當秉持一慣的作風繼續打壓才是,倘使太子妃的葬禮都辦的又失規格的話,那些繼續觀望的大臣們又豈能不動心思,趕緊隨圣意而向皇帝表忠心? 更何況,今年好幾處都發生了蝗災,皇帝完全是有借口令禮部一切從簡,節約朝廷開支用來賑災的,可他卻沒有這么做,相反,此次太子妃的葬禮,皇帝特意幾次三番地囑咐了禮部要隆重,而且他還下旨要京城凡七品以上的誥命皆要到場吊唁太子妃。 不僅如此,太子妃所用的棺木更是選用的上好金絲楠木制成,這可是帝后方能享受的殊榮,棺木做好之后,更是足足上了三十八道漆,今日太子妃入殮,皇帝竟然又令禮部在東宮準備了演杠活動。 所謂演杠便是在出殯前令杠夫們按照正式出殯的要求,先抬著一塊和棺木重量相同的毒龍木,上面放一碗水,不停地練習,直到走時水灑不出的地步為止,這種殊榮歷來都是帝王所獨享的,民間倘使有人死后敢演杠,那可是要以謀逆罪誅九族的,可皇帝卻賜給了太子妃這個殊榮,雖說帝王演杠需十日,而今日東宮的演杠不過才一日而已,但也足夠震懾前來拜祭吊唁的大臣和夫人們了。 錦瑟方才便聽有幾個夫人在嚼耳朵,說什么皇上對國公府,對太子看來還是恩重有佳的,還說太子妃死于非命,皇帝這是憐惜悲痛,誓要嚴懲謀逆之人的表現。 錦瑟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皇帝這樣做是良心發現了,是怕太子妃的冤魂會找上他,這才著意彌補。那么皇帝態度這樣轉變到底又是為了什么呢,他又在謀算些什么呢? 錦瑟想著目光沉沉穿過眾人落在了包裹的嚴嚴實實被兩個丫鬟攙扶著的東平侯夫人身上,她如今才產后不出十日,可正是坐月子之時,雖是皇上有旨,七品以上誥命皆要前來吊唁,可那些有重病在身的,實在下不了床的,即便不來朝廷也不會不近人情的治罪于人。只是像得病這樣的事,病輕病重,能不能下床參加葬禮有時候是說不清楚的,為了避免因此事再被政敵抓住硬要按上個蔑視圣旨,不敬皇室的罪名,京城的誥命夫人們還是無一缺席地皆來了。 燕國是有孕婦產前不能參加喪禮的風俗的,可卻沒有婦人月子中不能參加喪禮的習俗,相反,婦人月子中倘使父母過世是必須要守喪送葬以示孝道的。即便如此,太子妃到底非東平侯夫人的父母,眾人又皆知她是高齡產子且還在月子中,她今日即便不前來吊唁也沒什么,可偏偏她來了。 錦瑟早在兩日前皇帝下旨時便料想東平侯夫人為了向皇帝表現她的純良,今日多半會前來吊唁,已早做了一些安排,此刻她目光落在東平侯夫人身上,眼底一絲極寒之色破水裂冰轉瞬而逝。 不管太子妃的死到底是皇帝所為,還是東平侯夫人所為,今日這個女人既然敢來此向太子妃的遺體示威,那她便別想輕易走出東宮去! “寧安侯老夫人,承平侯夫人,東平侯夫人上前祭拜太子妃。” 一旁主持吊唁的禮部小吏高唱完,東平侯夫人便滿臉哀戚之色地推開攙扶著她的兩個婢女,和另兩位夫人一同躬身進了靈堂,錦瑟沖一旁伺候高香的丫鬟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跪~一叩首……” 隨著小吏再度唱聲,東平侯夫人落淚跪倒,哀切而恭敬地朝著棺木跪拜,見她面上神情竟半點都不見異樣端倪,錦瑟唇角微抿,凝寒如冰。 “起~”小吏喊罷,東平侯夫人正欲起身,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令人驚異的意外。 東平侯夫人只覺有股酥麻憑空打在她的腿彎上,接著她便不受控制地驚叫一聲,半起的身子一下子失衡往面前太子妃的棺木撞去,她本能地抬手去撐棺木,誰知她剛剛穩住身子,松了一口氣,便發生了令她驚懼地差點心臟猝停的一幕。 棺木中本靜靜躺著的太子妃竟在此刻突然就彈坐了起來,她一張臉就停在東平侯夫人面孔的寸許之處,唇角竟然也猛然勾起一抹陰冷冷的弧度來。東平侯夫人甚至能感受到一股陰測測的風吹拂在了她的面頰上,那是死氣,是陰氣,是太子妃找她索命來了! 她本就心中有鬼,如今見太子妃竟當眾詐尸,驚懼之下便出現了幻覺,好似看見了太子妃猛然睜開眼睛冷冷的盯著她,又好像太子妃馬上就會從棺木中跳出來抓住她以命抵命。 東平侯夫人嚇得尖叫出聲,大喊著道:“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不是我!你走開,別找我,滾開啊!” 她說著抬手便猛然推了太子妃一把,太子妃的身子便重重的又倒了回去,而東平侯夫人已尖叫著瘋狂揮舞著雙手跌滾在地,滿臉驚惶害怕,六神無主,面色慘白地往靈堂外爬去。 也就在此刻眾人才反應過來,尖叫者有之,腿軟跌坐在地者有之,可眾人的反應卻都沒東平侯夫人那么古怪激烈,而錦瑟已帶著完顏廷文撲向了棺木,搖著太子妃道:“二皇嫂!二皇嫂你醒醒,醒醒啊,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們你有冤屈,想告訴我們誰是兇手啊,二皇嫂,我們都知道你去的冤枉,必不會放過那害你之人的!太子妃顯靈了!大家快看,太子妃顯靈了啊!” ☆、二百二四章 太子見太子妃突然坐了起來,面上竟還露出笑意來,一愣之下,猛然撲向棺木將太子妃拉進來抱著晃著,大聲喚著她的名字,然而太子妃卻沒了半點回應,他不由淚流滿面,道:“你是怪我不顧念自己,放心不下文兒嗎,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完顏廷文也跟著哭道:“母妃你睜開眼睛看看孩兒,你醒醒,醒醒啊……” 眾人原本被嚇得失魂丟魄,幾聲尖叫之后鴉雀無聲,此刻聽聞錦瑟和完顏廷文的哭喊聲,又見棺木中再沒有了半點反應,又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萬不是陰鬼出沒的時候,便皆也覺得是太子妃顯靈了,一時間噗通通的跪了一地人,靈堂內外哭聲震天。 “你推我母妃,你這個壞女人,是你害了我母妃!” 完顏廷文突然撲向滾趴在地上尚未回過神兒的東平侯夫人,又抓又拍起來,此刻眾人才回味起方才東平侯夫人的古怪舉動來,雖有些人覺得任誰瞧見方才情景都會驚慌失措,可東平侯夫人系出安遠侯府,左氏又是皇帝的母族,不可能在奪嫡之中置身事外,再稍稍聯想朝廷上的局勢,東宮太子妃是東平侯夫人謀害的這也并非沒有可能啊。 更何況,為何別人拜祭的時候太子妃不曾顯靈,偏偏東平侯夫人一上前太子妃就突然顯靈了呢,鬼神之事歷來都是極具傳播性和煽動性的,什么事沾上鬼神一說那便再難弄個清楚,只這會子功夫眾人瞧東平侯的神情便有些不對起來。 并且太子妃方才經東平侯夫人那猛力一推,太子妃繁雜的發髻撞上了棺木,頭上別著的發釵步搖等物咣咣鐺鐺地落了下來,太子妃遺容被冒犯了,不光如此,方才東平侯夫人大喊著要太子妃滾開,這話在此的眾人可都聽的清清楚楚呢。 這會子完顏廷文小孩子不懂事自然以為東平侯夫人沒安好心,是害他母妃,冒犯他母妃的壞女人,眾人瞧見東平侯夫人片刻間已被完顏廷文抓破了臉,抓亂了發髻,狼狽非常,只靜默看著,竟無一人敢上前勸阻。 完顏廷文發泄一陣,錦瑟才上前將他拽開抱在了懷中,太子將太子妃的長發撫順,輕輕扶她躺下,一步步緩緩走向東平侯夫人,在她身前停步,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他的目光比臘月的寒冰更冷更沉,東平侯夫人感受到,不由抬頭瞧了一眼,生生被驚地回跌兩下,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哭著磕頭,道:“臣婦一時驚懼,竟沖撞冒犯了太子妃,臣婦有罪,太子萬望看在臣婦一片至誠之心前來拜祭太子妃的份兒上寬宥臣婦。” 太子聞言只靜靜盯著東平侯夫人,可那樣幽靜清寒的目光映著太子深陷的眼窩,他蒼白消瘦的容顏,卻令東平侯夫人似又瞧見了太子妃的那雙鎖魂眼,她明白自己此刻應該鎮定,必須鎮定,可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明明死了三天的人會突然坐起來,會突然睜開眼睛沖她冷笑。要說這是有人故意害她,可這眾目睽睽的,根本就沒有旁人靠近棺木,而且太子妃的臉就在她的眼前,她明明動了的,除了太子妃顯靈,真要找她索命,東平侯夫人實在想不到第二個可能了。 此刻她雖已回過神來,可她驚魂未定,總覺著太子妃還在這靈堂中,還在她的身邊,隨時都會撲上來,她費盡了力氣才能不東張西望,不尖叫求饒,冷靜自持,這會子卻是真做不來。 “一時驚懼?東平侯夫人何故驚懼?” 太子幽涼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自頭頂傳來,東平侯夫人狠狠地握拳,這才跪稟道:“事出突然,臣婦一時想不到是太子妃顯靈欲告知臣婦真相,太子妃信任臣婦,委臣婦以重任,臣婦卻因膽小而驚走了太子妃的英靈,臣婦有罪,臣婦悔之晚矣。” 她說著又爬了兩步沖著太子妃的棺木又是重重的幾聲磕,哭道:“臣婦愚蠢,太子妃心有記掛,心有冤情,還請太子妃再給臣婦一個機會,今夜托夢于臣婦,臣婦必定潛心領會太子妃之意,呈稟于皇上和太子殿下好為太子妃報仇雪恨,平復冤屈。” 見東平侯夫人竟這么快就恢復的鎮定,而且將太子妃向她索命之舉生生說成是顯靈欲托冤于她,錦瑟不得不感嘆這個女人的應變。 太子見她如是卻冷聲道:“本殿之愛妻,即便有冤也只會顯靈托夢于本殿,東平侯夫人莫以為如此強辯便可抹去你沖撞太子妃喪禮,冒犯太子妃遺容的大不敬之罪!來人,將東平侯夫人拖出去先杖三十以安太子妃在天之靈!” 東平侯夫人聽罷一驚,此刻外頭卻傳來眾人的跪安聲。 “吾皇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錦瑟望去,正見皇帝匆匆而來,目光分明在地上跪著的東平侯夫人身上掃了一下。而他的身后跟隨著眾妃嬪,眾大臣們。 皇帝自然是聽聞這邊太子妃顯靈一事這才匆匆趕來的,他眉宇擰著,步履威沉地進了靈堂,錦瑟便忙拉著完顏廷文上前跪下,不用她指點,完顏廷文已哭喊道:“母妃是這個壞女人害的,她還推母妃,皇爺爺,皇奶奶為母妃做主,為文兒做主……” 見完顏廷文痛哭流涕,皇帝面露愛憐忙上前親自將他扶起,沉聲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禮部主持喪葬的官員忙上前將方才的靈異之事以及東平侯夫人的表現細細說了,皇帝亦是心驚,見在場眾人皆神情惶然,他便也覺背脊陰冷冷的,東平侯夫人便忙跪著爬了兩步稟道:“臣婦冒犯太子妃,臣婦死罪,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方才皇帝沒來,東平侯夫人可不曾說這死罪的話,只怕她是恐她真說了,太子會真順勢取了她的性命,此刻皇帝來了,她立馬便是一副痛心疾首,急于伏法的模樣,這自然也是料定了皇帝不會懲治于她。 東平侯此刻也忙上前跪下,道:“皇上,內子她只是一時被驚到了,絕非有意冒犯太子妃的,她已知錯了,皇上,皇后娘娘內子她如今剛生產完,體弱,經不住杖罰啊皇上。” 東平侯夫人卻抬頭瞧向身旁跪著的東平侯道:“侯爺無需為妾身求情,妾身方才跪下祭拜太子妃,起身時就覺腦中一片白光閃過,接著妾身腿便一麻不自覺倒向了太子妃的棺木,其后太子妃便坐了起來,這分明是太子妃召喚于妾身,有事吩咐妾身,妾身卻不明太子妃之看重,竟然驚了太子妃的英靈,妾身有罪,甘愿受罰。” 東平侯夫人口口聲聲如此說,可她卻強調她方才腿突然發麻才倒向了棺木,接著太子妃就顯靈了,這分明是在提醒皇帝有人在棺木上動了手腳,存心害她,皇帝聽罷沉吟片刻,便道:“太子妃怎會突然顯靈,柳愛卿,這可是上天對朕有什么告示?是否是太子妃對此次喪禮有不順心的地方,禮部,你們是如何cao辦太子妃大葬的!這棺木可是用的金絲楠木,是不是太子妃對棺木有所不滿!” 皇帝不發落東平侯夫人反倒問欽天監監正柳大人太子妃顯靈是怎么一回事,這分明就是要包庇東平侯夫人,他又問責禮部,還特意提到棺木,也是想借柳大人和禮部官員的口來查察棺木。 只怕皇帝自己心中也有鬼,急于查清到底是有人動了棺木,還是當真太子妃顯靈來了。 錦瑟聽的心寒,低垂的目光輕晃,卻聞欽天監柳監正道:“皇上,我燕國運正盛,太子妃遇害乃是jian人對皇權的不敬,太子妃顯靈正說明邪不壓正,我煌煌天國是受到神靈保佑的,微臣啟奏陛下,皇上定要嚴查之下處謀害東宮賊子以極刑方能安太子妃之英靈,安百姓子民之心。” 禮部大小官員也忙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禮部右侍郎叩頭道:“皇上將太子妃大葬之事交給臣等,臣等皆按朝廷規制,不敢有絲毫輕慢,這棺木也是按皇上的吩咐,選用金絲楠木打造,足足上了三十八道漆的,昨日才由微臣親自送來東宮,今早在法事之后將太子妃裝殮的,皇上明鑒啊。” 棺木是禮部選的,又是新運來東宮,一直在眾目睽睽之處,想要動手腳并不容易,今日東平侯夫人也未必會來,更何況,誰都不知他和左麗晶的關系,要說是有人欲陷害左麗晶似乎說不過去,難道當真是太子妃心有怨恨當眾顯靈了? 皇帝拿捏不住,目光不由落在棺木之中靜靜躺著的太子妃身上,只覺一股陰氣撲面,他此刻要查棺木到底是不占理的,更何況他因知太子妃死的冤,又心虛此刻已傾向太子妃是顯靈一說了。 沉了沉面,皇帝便又道:“一切都按規制未曾疏漏怠慢便好,都起來吧。” 待眾人平身,他才又盯向主持葬禮的禮部小吏,道:“方才你可瞧清楚太子妃顯靈之景了?她可曾說了什么預示我燕國國運的話?” ☆、二百二五章 小吏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問起他來,被皇帝威嚴的目光盯著,他一愣才驚惶地跪下,忙道:“微臣就站在香案邊兒,微臣不曾聽到太子妃說話,但是微臣……微臣卻瞧見……太……太子妃沖微臣們笑了……” 這小吏是禮部不入流的小官,根本不曾面見過天顏,更不曾御前應對過,此刻分明異常緊張,說話間他想到方才瞧見的情景,更是嚇得嘴唇都白了,聲音也不住顫抖著。 皇帝銳眸盯著小吏,將小吏的驚懼敬畏瞧在眼中,更將眾人的驚魂未定看在眼中,他便又道:“你們可是都瞧見了太子妃沖你們笑?” 一時間眾人紛紛跪下,附和著,個個都稱瞧的清楚,確實是太子妃突然坐了起來沖大家笑了。 一個人可能瞧錯,不可能這里所有人都瞧錯了,一個死人突然笑起來,這不是顯靈又是什么?!皇帝心驚膽寒起來,總覺站在這靈堂中渾身都忍不住發毛。 柳監正見皇帝面色不對卻又叩頭道:“吾皇萬歲,想來是我國國運必昌,必萬代永續,太子妃才會顯靈示笑的。” 皇帝聽聞此話這才點頭道:“愛卿所言甚是。” 太子妃顯靈在世人看來那就是她有怨氣,死的冤枉,這才會陰魂不去,可在場之人卻萬不敢如此說,即便有此意也皆是隱晦地說出,這是因為太子妃倘若因冤而靈魂不得安寧,那么燕國皇室的顏面還有何存,連太子妃都蒙冤了,尋常百姓們便更別指望什么朗朗乾坤了。故而柳大人們便只拿太子妃露笑一事做足了文章,非要說這是吉兆,是國運昌盛之相。 此點錦瑟早便料到了,只垂眸靜待,肅國公此刻才攜金氏的一桿族人們跪下,他老淚橫流地道:“皇上,太子妃是服食了毒食而亡的,可那真兇卻還能查出,還無法還太子妃一個公道,還請皇上嚴查此事,也只有嚴懲了真兇才能揚朝廷之威,安百姓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