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簡有千斤!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區(qū)區(qū)五言絕句,二十個字而已,卻榨干了蘇昂的力氣。他渾身發(fā)軟,氣喘如牛,冷汗沁衣如雨,眼前看東西,都連晃幾重重影!咔嚓!咔嚓!咔嚓!青竹簡發(fā)出一陣碎裂的聲音,蘇昂扯了一下,沒扯動,連忙抓住麻繩,把布滿裂痕的青竹簡勾在上面,隨后站起來,踉蹌一下,碰歪了身前的長案。鏮噹!“蘇昂兄?”被竹簡碎裂的聲音驚動的季然,跳過來,只看了蘇昂一眼,就驚叫道:“情之所至,雙目泣淚如血?蘇昂兄,你這是靈光閃得太厲害,還是寫不出來急出毛病了?”話說的好聽,但很顯然,季然以為自己是急出毛病了。蘇昂翻個白眼,虛弱道:“我得提前出考場了,下一次的醒鳴鐘,身子骨扛不住。”出考場,也就是提前交卷,這個符合規(guī)矩,但得經(jīng)過文聽獸的檢查,看是作弊心虛還是確實支撐不住的關(guān)系了。季然把蘇昂送到朝爵門前,走動的聲音引來視線,那主考的縣令公孫撫,還有文掾朱昴,對兩人背影輕輕搖頭。麻繩抽動,青竹簡被送到進內(nèi)堂,準(zhǔn)備等考完一起閱卷。朱昴撥動半空的麻繩,笑問道:“下官剛才看清了,蘇家子的第一卷青竹簡徹底碎裂,第二卷也是裂痕斑駁,恐怕也是空話套話了。”“這不怪他,到底是耽誤了兩年,只可惜他的資質(zhì)。”縣令公孫撫扼腕嘆氣,要是考不上秀才,蘇昂就要被打入農(nóng)籍了。文杰也不是說做就做,想再參加縣考,起碼得有個公士爵位。而對于一個被打入農(nóng)籍的白身來講,獲得爵位,簡直是難如登天!“上官要是愛才,下官就開個特例,兩年后,讓蘇昂破格參加縣考?”文掾朱昴小聲說話。這是好心了,是避免愛才的上官折了顏面,可對于這種好心,公孫撫還是搖頭。破格?還是算了。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值得。文聽獸的檢查,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十二朝大家和他們的詩詞,從來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蘇昂書寫相思,又經(jīng)過了王維的允許,算不上作弊,更談不上什么心虛。只是提前交卷的蘇昂,也不可能隨便放了出去,有小吏安排他去了旁邊的房間,要等到縣考結(jié)束,才能和學(xué)子們一起出去。身體特別虛弱,感覺身體被抽空,也怪不得王維說他沒法支持太久。可坐了一小會兒,蘇昂就瞪大眼睛,愕然發(fā)現(xiàn),他的體內(nèi)仿佛熥起一個巨大的火爐,海潮般的熱浪,不斷蒸烘每一寸身軀。又好像餓到快死的人,瘋狂攝入了大量的營養(yǎng)。舒服,舒坦,逐漸感覺到了力量!“你吃過百花娘給的寶貝,身體的恢復(fù)能力提高了三倍還多,但可惜了,魂魄的恢復(fù)速度沒有增強,想再一次感受我等的詩詞文章,起碼要三天以后。不過,你真讓鄙人刮目相看,第一次感受詩詞,竟然領(lǐng)悟了王摩詰這首相思的七成靈韻!”“七成靈韻?”蘇昂有點迷糊。敲著折扇,唐伯虎大笑道:“體會詩詞的三成靈韻,也就能把詩詞書寫出來了,可你被王摩詰拽進作詩時的心境里,竟然當(dāng)場領(lǐng)悟了五成,而后因為你那女友習(xí)夢的關(guān)系,再次加深兩成,就領(lǐng)悟了相思的七成靈韻。別小看這七成靈韻啊,領(lǐng)悟三成只是書寫,可領(lǐng)悟通透了七成,就等于把這首相思傳承下去了,別人可以揣摩你的心境,從而書寫這首相思!”“這樣的話……”蘇昂好像想起了什么。唐伯虎輕輕點頭,認(rèn)可道:“沒錯,就等于王摩詰在這個世界有了傳承。十二朝大家都快瘋了,在翻看自己的詩集,甚至想作出新的詩詞歌賦,務(wù)必要讓你產(chǎn)生共鳴,從而把自己的傳承弄出去呢。”“這是好事啊!”略微閉目,隨即睜開眼睛,蘇昂鏗鏘道:“請前輩、諸位恩師放心,蘇昂得了諸位的恩澤,絕不會越殂代皰。詩詞是誰寫的,就該是誰寫的!”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蘇昂,對著作權(quán)是很尊敬的,更厭惡高度模仿,甚至直接抄襲掛上自己名字的惡心家伙,這種情緒,哪怕穿越也沒法改變。“掛誰的名字?沒關(guān)系,我等不在乎虛名。”將折扇收起,唐伯虎輕輕的笑:“只是你縣考的事情,恐怕會嚇著很多人呢……”噹,噹噹連續(xù)三聲鐘響,沒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只是普通的鐘鳴而已。這代表縣考的結(jié)束,學(xué)子們接連起身,把青竹簡掛在半空的麻繩之上。麻繩來回穿梭,帶著竹簡進入后面內(nèi)堂,縣令公孫撫和文掾朱昴也走進去,在內(nèi)堂的大案后端正坐下,看著麻繩攜帶竹簡飄蕩而來。瑤國的律法森嚴(yán),森嚴(yán)到吏不能有半點人情,官在處理百姓事物的方面有些放寬,但在對效率的要求上,也不比吏輕松半點。就比如縣考,作為主考官的縣令,以及文掾,必須在六個時辰內(nèi)完成閱卷,完不成就等于庸殆誤政,查明后,鐵是削爵一等,外加罰俸三年!“豪士季然的文章不錯,詩詞也不錯,只是有些敷衍了。”兩卷竹簡跟著麻繩上的掛鉤飄過來,文掾朱昴點動手指,竹簡就朝下攤開,他是秀才以上的舉人,不用拿下竹簡,略微一掃,就看清了上面的字體。同樣掃了一眼,縣令公孫撫一口茶噴出老遠(yuǎn),笑罵道:“寫完文章、詩詞不算,后面還加上一句以上不是小子的想法,小子還年輕,想法隨時會變,這是揣摩兩位大人的想法呢?無恥啊,但無恥得很真,也怪不得他們季家蒸蒸日上,有可能成為咱們陳安縣第一個任俠世家了。”“那他的成績……”“就算是敷衍咱們,他的文采也足夠做縣考魁首,繼續(xù)看吧,要是沒有更出彩的學(xué)子,魁首就是他,本令要收的弟子也,罷了,繼續(xù)看著。”一卷卷青竹簡飄蕩過去,在兩位官員的面前垂落,又飛快的蕩進隔壁房間,那里是放置考簡的書架,有小吏在里面,會扯住麻繩,把審閱完畢的青竹簡拿下去,再在書架上妥善安置。而隨著青竹簡的數(shù)量變少,縣令公孫撫的臉色不好看了,文掾朱昴也有些興致缺缺。他們以為縣考魁首就是季然的,但沒想到后面的詩詞文章,質(zhì)量,竟然那么的不堪入目!“連一個入眼的都沒有了嗎?”端起茶杯,縣令公孫撫偏頭問道。正在審閱的朱昴連忙轉(zhuǎn)身,拱手道:“啟稟大人,先審閱的都是朝爵門的那些,比如南門屠蘇、西門伯考的詩詞文章,確實有幾個不錯的,咱們也判定他們通過了縣考,可后面的行門、窄門的那些學(xué)子,能讓咱們期待的不是很多。”“朝爵門的還有哪個學(xué)子的沒有審閱?”“就剩下蘇昂的了,他交卷最早,所以落在了后面。”聞言,公孫撫把茶杯放在嘴邊,啜吸guntang的茶水,雖然對蘇昂沒有太大的期望,但看了那么多粗制濫造的詩詞和文章,他迫切需要緩和一下,或者說,拿來洗洗眼睛。“罷了,能有九十九把文火火把,蘇昂的詩詞再差,也不會比這些更差了,拿來看看。”聽到縣令公孫撫的吩咐,文掾朱昴抬起手指,壓了壓繃緊的麻繩。并不是普通的壓了一下,而是極為快速的,接連點動了十幾次。緊接著,屬于蘇昂的,那裂痕斑駁的青竹簡,就飛快的傳遞過來……唰!一聲響,青竹簡往下攤開,幾乎在同一個瞬間內(nèi),文掾朱昴劇烈的咳嗽起來,正在抿茶的縣令公孫撫,更是咔嚓一口,把茶盞都給啃下來半塊。什么情況?這是什么情況?只見蘇昂的青竹簡上,紅色的血和斑駁的裂痕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就算以舉人的眼力,也很難辨認(rèn)清楚。“第一卷青竹簡徹底爆碎,第二卷青竹簡什么都看不清,就算是本令,想認(rèn)全上面所刻的字體也得半個時辰!混賬,混賬!單憑這些,本令給他個縣考墊底,讓他縣考落榜得了!”吐出嘴里的半塊瓷片,縣令公孫撫用手拽住胡須,氣得咯嘣咬牙。文掾朱昴深以為然,一擺手,麻繩就繼續(xù)運作,把蘇昂的青竹簡送到隔壁的房間里。失望了,或者說,絕望了。縣令公孫撫和文掾朱昴對視一眼,都苦笑搖頭,打開后面的青竹簡,繼續(xù)審閱。接下來就是麻木的工作,沒有眼前一亮的感覺,也沒有半點情趣,他們是這樣想的,但是這時候,隔壁的小房間,忽然響起了一聲驚訝的吼。“嘿嘿呀!!!”隨著吼聲,小房間和內(nèi)堂隔開的木質(zhì)門扉咔嚓碎裂,負(fù)責(zé)安置青竹簡的小吏撞碎房門,踉蹌倒退了出來。這小吏身高八尺,胳膊肌rou煢結(jié),簡直能夠跑馬,卻踉蹌著,一步一個腳印,瘋狂踩碎了內(nèi)堂一連片的石質(zhì)地板。“兩位大人,幫幫忙!”小吏轉(zhuǎn)過頭,脖子上的血管暴凸著,幾乎炸出血來,他的雙臂好像舉杠鈴似的,舉著一卷小小的竹簡。手指凸起青筋,手腕凸起青筋,小吏艱難顫抖,眼神瞥向麻繩掛鉤,滿滿都是可憐。“兩位大人!”牙齒咬碎,嘴角沁出鮮血,小吏很憋屈的道:“這竹簡,重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