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看來白詡的離間計奏效了,尤其是他說完顏黛柯懷了我的孩子……這個真是毒辣!完顏宗翰的確是信不過你們了。否則,他也不會派時立愛親自來跑這一趟。”楚天涯說道,“既然知道回去后沒什么好結(jié)果,你還要去送死么?” “不回狼牙,我能去哪兒?……”珠兒輕聲的說道,聲音里透出少有的幽怨與無奈,“也許今天晚上我剛一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時立愛信不過我,剛剛我是偷偷從驛館溜出來的。” 楚天涯知道,珠兒這是在向他求助。她不想回金國,不想回去送死,甚至不想再回到太原的館驛,回到時立愛那里。 她其實是在等待,一個留在楚天涯身邊的理由。 此刻,楚天涯的心中有些糾結(jié)起來:我該信任她么?時立愛是個很有心機(jī)的人,難說珠兒是不是他將計就計派來的一個“二次臥底”。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越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往往就意味著越大的風(fēng)險。此外,如果現(xiàn)在留下她,那就等于是以愛情的名義繼續(xù)欺騙她;如果放她回去不留下她,那她又是死路一條。 經(jīng)歷過多番生死,楚天涯也曾親手殺過人。原本一兩個人的死活他不會太放在心上。但是珠兒如果被完顏宗翰給殺了,他的心里不會好過。畢竟她對楚天涯并沒有什么惡意,也沒有真正做出什么傷害他、破壞七星寨的事情。相反的,她好像把一場自己親手導(dǎo)演的鬧劇當(dāng)了真;至從白詡那個狗頭軍師出了個餿主意騙她之后,她好像還越來入戲、甚至想要越假戲真做了。 這世上最不能欠的債,就是情債。雖然楚天涯沒想過真要去欺騙珠兒的感情,但事實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我而死! “媽的,那死狐貍,回去我非扒了他的皮!”楚天涯越想越糾結(jié),忍不住罵出了聲來。 “你說什么?”珠兒詫異。 “沒什么。”楚天涯苦笑了一聲,“珠兒,你完全可以不回狼牙。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去過嶄新的生活,不好么?” 珠兒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 楚天涯頓時心里一堵:我這張臭嘴啊!……感情用事的女人最是敏感,我這么說,不就等于是拒絕讓她重回七星寨么?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珠兒站起了身來就往外走,聲音冷到了冰點(diǎn),“至于我今后怎么生活,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 “你等等。”楚天涯起身了。 珠兒停了下來,背對著楚天涯,“還有事么?” 楚天涯走到了珠兒面前,臉上顯露出一絲愧色,“抱歉,我不是有意欺騙你。我之所以做出了一些讓你誤解的事情,是因為你是金國派來的間細(xì)。對待間細(x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僅此而已。” “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珠兒淡然的一笑,笑容之中滿是蒼白,“雖然我早就想到了答案,但我還是要感謝你,至少,你明明白白的讓我死心了。我也就可以,了無牽掛的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你也可以回七星寨。”楚天涯說道,“既然完顏宗翰要?dú)⒛悖悄憔褪瞧咝钦呐笥选2还苣阋郧笆鞘裁瓷矸荩覀兌伎梢猿ㄩ_胸懷的接納你。” “不用了。”珠兒低下了頭,聲音很輕,“我寧愿回北方受死,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為什么……”楚天涯很是不解。 “因為那里,是我生平第一次心動的地方,也是我真正受傷的地方。”珠兒低著頭,宛如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不怕丟人現(xiàn)眼不怕歷盡艱辛,甚至不怕死。但是我怕……心痛!” 楚天涯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刺扎了一下。愧疚,憐憫和微疼的感覺,一起涌了上來。 “我走了……你就當(dāng),我從來沒有來過。”說罷這句,珠兒大步走出了廳堂,逃一般的朝外飛奔而去。 楚天涯愣了一瞬,大喝一聲:“阿奴,攔住她!” 阿奴與眾護(hù)衛(wèi)還以為是抓刺客,一擁而上就將珠兒給拿下了。 “放手!”楚天涯大喝上前,阿奴等人急忙松手。 珠兒站在原地,咬著嘴唇看著楚天涯,在倔強(qiáng)的強(qiáng)忍眼淚。 “阿奴,你們退下。” 阿奴點(diǎn)了點(diǎn)頭,警惕且猶豫的深看了珠兒幾眼,帶著護(hù)衛(wèi)們退出了院子。 “我是不是很傻?一個好簡單的謊言,我卻非要把它當(dāng)真。”珠兒一字字的說道。 “要不然,你還是跟我回七星寨吧!”楚天涯盡量裝作輕松,面帶笑意的說道,“我們其實,挺喜歡看你用大腿審案的,很逗,很好玩。” “還有呢?”珠兒的眼睛里閃出一抹希望的星芒。 “還有就是……完顏黛柯和你師兄也在。他們,都已經(jīng)投靠了七星寨,不再是狼牙。”楚天涯說道,“你難道不想跟他們在一起么?” “還有么?”珠兒死盯著楚天涯,眼神漸漸變得熾熱。 “你可以在那里開始新的生活,以你真實的面目在那里生活。”楚天涯說道,“雖然今后,那里會有征伐與殺戮,也會有憂喜與愛恨,但這些都是真正屬于你個人的東西。你可以真正為你自己而活,而不再是做為誰的工具與鷹犬。” “就沒有別的了么?”珠兒靜靜的看著楚天涯,眼神之中似有一團(tuán)火苗在跳躍。 楚天涯不是沒有看出她在期待什么。但他心里早就被蕭玲瓏塞得滿滿的了,最近又猝不及防的攤上了一個用情癡狂的朱雀……還能找個什么樣的位置,來安放珠兒? 深吸了一口氣,楚天涯只好說道:“那你還想要什么?” “我可以說么?”珠兒道。口吻幾近哀求。 “說吧!” “你可不可以,繼續(xù)騙我?”珠兒說道,“就像你在軍機(jī)堂刑房前,轉(zhuǎn)身扔筆時的那樣騙我,騙得久一點(diǎn)?” 楚天涯怔住了。 這是他聽過的,最無厘頭、也最讓人感覺到哀傷與無奈的請求。 “可不可以?”珠兒微仰起頭認(rèn)真的看著楚天涯,雙眼之中各有一串淚珠慢慢的滑落。 縱然是有勇氣面對泰山壓頂與千軍萬馬,這一刻,楚天涯卻無法直視珠兒的這雙眼睛。 他仰起頭,看到了懸于墨色蒼穹中的那一輪如弦冷月。 “你為什么不說話?”珠兒任由眼淚慢慢的滑落,靜靜的說道,“我就真的那么讓你討厭么,你甚至都不屑騙我?” “我是在想……”楚天涯深吸一口氣,看向珠兒,“我們,或許可以試一試!” 珠兒的表情,瞬間定格。 楚天涯看著她,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微笑。 珠兒猛然撲進(jìn)楚天涯的懷里,肆無忌憚的大哭起來。 …… 此刻,院外的阿奴也仰頭看著那輪弦月,發(fā)出了一聲由衷的嘆息。 “郡主,你說得沒錯。他的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既然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呢?” 第197章 一座空城 次日清晨,楚天涯剛從房里走出來,就看到珠兒站在門口等她,一副滿面紅光的喜滋滋的樣子。 “昨天睡得好么?”楚天涯微笑問道。 “很好,從來沒有這樣好過。”珠兒展顏而笑,少女的清澈雙瞳之中閃爍著欣喜與歡愉的光芒,說道,“你今天是要去和時立愛會面了嗎?” “沒錯。”楚天涯應(yīng)了一聲,看到不遠(yuǎn)處阿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神卻像是有話要講。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珠兒欣然道,“氣死那個陰惻惻的時立愛,叫他老是對我大呼小叫的!” “胡鬧。兩國邦交的場合,有你什么事?乖乖在這兒呆著,不許出門,別給我節(jié)外生枝。”楚天涯說罷走到了院子里,經(jīng)過阿奴身邊時問道,“你有事?” “主公,屬下有事稟報。” “講。” “下山之前何老爺子對屬下有過吩咐,如果這個妖女前來投奔,主公又收下了她,就讓屬下帶著她一起上天樞峰。”阿奴說道。 “哦?”楚天涯感覺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下,卻也不覺得出奇了。老爺子什么人,自己這點(diǎn)破事怕是還瞞不過他的眼睛。 “那你們?nèi)グ桑 背煅恼f道。 珠兒頓時就慌了,“不是吧,我剛剛才來,你就要趕我走,還要上天樞峰——不就是送死嗎?” “你若不去,我就算冒著被主公處死的危險,也會現(xiàn)在就殺了你。”阿奴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 “這么兇!……”珠兒有點(diǎn)害怕阿奴,躲到了楚天涯背后怯怯道,“為什么我不肯上天樞峰,他就要?dú)⑽遥俊?/br> 楚天涯笑道:“這是老爺子的意思,為了我的安全著想,你就照做吧,不會有事的。或許他老人家是要親自對你考驗一番,確定你是真心前來投奔的,才會放心讓你呆在我身邊。否則,就算我肯相信你,他們也都永遠(yuǎn)不會信任你。這就好比是遞上一份投名狀,證明你是否真心投奔。” “我當(dāng)然是真心的啊,這還用問?”珠兒急道。 “那你就跟我走,馬上!”阿奴有點(diǎn)不耐煩了,“除非你能活著從開樞峰下來,否則,你就永遠(yuǎn)是個間細(xì)!” “好吧……”珠兒無奈的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走到楚天涯面前仰頭看著他,輕聲道,“那我走了哦,你要小心一點(diǎn)。時立愛很狡詐的,你別上了他的當(dāng)。” “知道。” “如果我沒能活著從天樞峰上下來……你會想我嗎?” 楚天涯微然一笑,“說什么傻話?老爺子做事向來最有分寸,你別亂來,包你無事。” “除非你心里有鬼,否則根本不用害怕。”阿奴冷冷的哼了一聲,彎腰撫胸對楚天涯施了一禮,“主公,屬下可以走了嗎?” “走吧!” “主公,還有小飛也要同去,這也是何老爺子的意思。”阿奴說道。 站在一旁的小飛渾身一激靈,“我、我也要去?我功夫很差勁的啊,那還不死在天樞峰上了?” “讓你去你就去,怕個屁!說不定老爺子會傳你幾項絕技,讓你成為頂尖高手呢?”楚天涯笑道,“好歹你也是捂襠派的掌門人,怎么能這么膽小?” 小飛的表情頓時尷尬不已,看了看阿奴冷肅的表情,只得唯唯諾諾的點(diǎn)頭,“去,我去。” 稍后,這一行三人就乘著馬車離開了。 楚天涯心想,何伯還真是用心良苦,非得把我身邊的人挨個考驗個明白,就連小飛這樣的跟隨我多時的人也不放過。看來他的眼光放得很長遠(yuǎn),他是希望我在今后的幾十年里,身邊都有完全值得信任的得力之人可用。 細(xì)下一琢磨,何伯是跟隨過方臘的人。方臘也曾稱霸一方自立為王,手下將軍有謀臣,這些人當(dāng)中肯定有忠心的也有不夠忠心的。但不管他是否忠心,都不可能每時每刻的呆在方臘身邊盡心效力,或是分擔(dān)一些不足以為外人道之的隱私與機(jī)密。 這就是為什么皇宮需要宦官伺候、明朝會有錦衣衛(wèi)的原因。 想到這里,楚天涯暗自好笑,何伯這是把我當(dāng)作帝王儲侯在伺候了!隨他的意吧,反正身邊多些得力的人手,也沒壞處。 稍后楚天涯就到了太原知府衙門,張孝純已經(jīng)等候他多時了。二人一起用過了早膳,張孝純就取來了楚天涯要的行頭。 全副宋朝軍隊里的中級軍官、軍都指揮使的裝備,鎧甲戰(zhàn)袍和佩刀。 “得要委屈上將軍,做此掛披了。”張孝純笑道,“今日下官叫來了河?xùn)|宣撫司麾下指揮使以上的將弁一同參議,上將軍就請混入他們當(dāng)中,一同前往。” “很好,不錯。”楚天涯笑道,“當(dāng)初統(tǒng)領(lǐng)太原軍巡時,我還做過廂軍的軍都指揮使,這身披掛讓我感覺很親切!” 稍后那些宣撫司的武將們都來了,看到楚天涯穿了這一身和他們站在一起,大氣兒都不敢喘。 這就好比一個中將以上級別的軍區(qū)總司令佩上了少校的軍銜,混到了一群營連團(tuán)長的當(dāng)中。雖然楚天涯并非貨真價實的將軍,還是個本該害怕官軍的響馬,但他在河?xùn)|太原一帶的名聲實在太響,這些將軍們想不緊張也難。 “這可不行啊,會被人一眼認(rèn)出的。”楚天涯笑道,“兄弟們,放輕松一點(diǎn)!” 眾人尷尬的呵呵干笑了一陣,總算勉強(qiáng)符合了楚天涯的要求。 稍后,就由張孝純領(lǐng)頭,帶著太原知府衙門的一干官吏和這些將軍們到了宣撫司,再派人去請金國的使者前來會晤。 趁著金人還沒到的工夫,楚天涯對張孝純叮囑了幾件事情,張孝純一一記下,無非是些應(yīng)付時立愛的對策。 不久金國使者就來了,人也不多,十二三個。走在中央的是個精干爽逸的中年文士,內(nèi)斂之余又頗有幾分器宇軒昂的味道,做漢人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