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王稟聽到了這一片驚噓聲感覺很丟人，也很惱火。

    “肅靜！”他一聲大喝，在場的太原將官們仿佛才回過神來，紛紛尷尬的別過臉或是抹嘴、摸鼻，借以掩飾剛才的失態(tài)。

    此一細(xì)節(jié)中的微妙，讓楚天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坐在他旁邊的王荀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低笑道：“兄弟，還不把你媳婦弄回來？瞧瞧，都嚇壞了一片人了。”

    “無妨。”楚天涯微然一笑，低聲道，“燈不撥不亮，話不說不明。出城對敵應(yīng)戰(zhàn)的這個方案，挑破了拿出來公議一下也未嘗不可。且看師父與張孝純等人，是個什么樣的想法與態(tài)度。”

    “也好。不過你大可放心。”王荀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是真要出城應(yīng)敵，萬萬輪不到她。否則，我這掌印先鋒還不如挖個坑先把自己埋了。”

    這時，立于堂中的蕭玲瓏說道，“王都統(tǒng)，鈞意若何？”

    被她這樣公然問對，王稟也是無可回避。于是他只好站起身來先對蕭玲瓏抱了一下拳，然后道：“老夫先給諸位引薦一下——這位，就是太行七星山的首領(lǐng)之一，蕭玲瓏、蕭女俠！”

    現(xiàn)場再度發(fā)出一片驚噓之聲。

    “這么漂亮英武的一位女子，原來竟是山賊！”

    好多人竟然大為嘆息！

    王稟沒有說穿她遼國郡主的身份，顯然是刻意為之。否則，肯定會讓眾人更為驚嘆。

    “王都統(tǒng)若是要請客吃飯，不如還在退敵之后！”接連聽到兩陣驚噓之聲的蕭玲瓏，心中顯然已是有些惱火，于是沉聲道，“如今戰(zhàn)況緊急時局如火，何來時間在此耽擱延誤？”

    王稟的心里也有一些光火，倒不是沖蕭玲瓏來的，而是和她一樣，對這些在場官將的輕佻也大為不滿——都要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盯著一個女子這樣的惺惺作態(tài)！

    但他又沒辦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時下的大宋就是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與風(fēng)氣，文愛財武怕死，二者共同的特點(diǎn)又都是奢靡成性、迷戀美色！

    “的確是沒時間耽擱了。”王稟深吸了一口氣悶悶的重嘆一聲，大聲道，“因此，諸位請恕老夫乾坤獨(dú)斷——固守，不予出戰(zhàn)！”

    “什么？”蕭玲瓏不由得一驚，上前一步正要爭辯，楚天涯站了起來。

    他走到了蕭玲瓏的身邊，對王稟抱拳一拜，說道：“王都統(tǒng)果決應(yīng)對，我等必然擁護(hù)。還請蕭頭領(lǐng)，以大局為重！”

    “你……”蕭玲瓏一時氣結(jié)，凝眸狠狠的瞪了楚天涯幾眼，好歹忍耐了下來，不甘心的點(diǎn)點(diǎn)頭，“好，好，我擁護(hù)便是！”

    座下的王荀嘿嘿直笑，心說再強(qiáng)悍的媳婦，也終究是要被自家的官人所馴服的，楚兄弟不錯嘛！

    二人便一起退了回來坐下，蕭玲瓏面若冰霜的直視前方，都不來正眼瞧楚天涯。

    楚天涯笑而不語，也不在意，就靜靜的聽完了王稟安排四面駐防與各項(xiàng)事宜。

    議事完畢后，所有官將各赴崗位，緊張且忙碌。楚天涯依舊負(fù)責(zé)掌管糧倉府庫，與城中的治安。

    蕭玲瓏至始至終沒再多說一句，直到議完事情眾人皆已散去，她仍是坐在那里。

    楚天涯也坐在原位沒有急著走，王稟見他二人未動，知道他們各有心結(jié)，因此也默契的留了下來。

    在場再無閑雜之人，王稟走上前來，先是嘆息了一聲，然后對蕭玲瓏抱拳道：“蕭郡主，請見諒！”

    蕭玲瓏起身還了一禮，說道：“王都統(tǒng)執(zhí)掌大局，但凡做出什么決定，我等必然擁護(hù)。只是在下略有不明，為何眼睜睜的看著西山危急，卻不去相救？如果西山被滅，那么接下來就是太行九山，太原就要被削盡羽翼從而孤立。到那時，形勢將對太原極為不利！”

    “老夫，何嘗不想救西山？”王稟老眉深皺一臉愁苦與憤懣之色，說道，“但完顏?zhàn)诤诧@然已是洞穿了我方的軍事部署，因此采取了這樣強(qiáng)有力的應(yīng)對之策。如果太原出城應(yīng)敵，必然在他預(yù)料之中——野戰(zhàn)決一勝負(fù)，正是完顏?zhàn)诤睬笾坏玫氖虑椋覀兛刹痪褪侵鲃拥你@進(jìn)了敵人的圈套之中？兩軍的實(shí)力高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仰仗著城池固守，加之女真并不強(qiáng)于攻城，尚可以勢均力敵。如果出城野戰(zhàn)，便是以我之短攻彼之長，勝算極低。”

    “那我們就能坐看女真人一一的剪除九山十八寨義軍？”蕭玲瓏劍眉輕揚(yáng)。

    王稟輕嘆了一聲，話到嘴邊，卻不能說。

    他當(dāng)然不可能當(dāng)著蕭玲瓏把話挑破——只要是戰(zhàn)爭，就總要死人的，也就總有一批排頭送死的人。這一次的太原保衛(wèi)戰(zhàn)，主體核心是為了守衛(wèi)太原；因此，九山十八寨的義軍，就可以是那一批排頭送死的人！

    楚天涯站在二人身邊，一聲不吭。

    因?yàn)樗屯醴A一樣，早就想穿了這樣的道理；卻不能將這些話，說給太行山首領(lǐng)之一的蕭玲瓏聽。

    王稟卻在不停的給楚天涯使眼色，示意讓他出來說句話，將蕭玲瓏唬弄一下。

    楚天涯卻在心不在蔫的目視左右裝作沒看見，讓王稟心中好不惱火。

    “喂！”蕭玲瓏忍不住氣惱的大喝了一聲，就沖著楚天涯來的。

    “啊？”楚天涯恍然一怔，“什么事？”

    “你！……”蕭玲瓏都被他這副心不在蔫的鬼樣子樂氣了，恨道：“西山可是你結(jié)義兄弟孟德的地盤！眼看就要被女真人打下來，你就一點(diǎn)不著急？”

    話終究是被挑破了，楚天涯和王稟都挺無奈的苦笑了一回。

    “我當(dāng)然著急了。”楚天涯嘆息了一聲，無奈的說道，“但眼下此景，我也是愛莫能助。”

    蕭玲瓏微瞇了一下眼睛盯著楚天涯，說道：“這就是你的義氣？”

    楚天涯搖了搖頭，苦笑道：“蕭郡主，如果要用太原城十五萬人、乃至大宋國更多人的性命來成全我一個人的義氣，這種事情，我還干不來。而且，就算我愿意，我?guī)煾负驮趫龅墓賹⒁膊粫试S我這么干。”

    “好吧，我明白了……”蕭玲瓏仿佛早已料到楚天涯會這么回來，因此她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天涯，你們先回去吧。”王稟也似有了一些疲累，坐下來摁著額頭說道，“估計最遲明天，太原就要被圍城。那時免不得城內(nèi)會有sao動，你要養(yǎng)好精神，履行自己的職責(zé)。”

    “學(xué)生知道了。”楚天涯抱了一下拳，便告辭而去。

    蕭玲瓏倒是和他一起走了出來，可是一直別著臉，都不正眼瞧他。

    楚天涯知道她一時想不開心中仍有忿意，但沒想去哄她或是開解她。

    因?yàn)樗嘈牛@樣的事情她應(yīng)該能想開——也必須想開！

    二人各自取了馬匹，但都沒有騎上，而是牽著馬慢慢的往回家走。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直到走到了離家不遠(yuǎn)的小石子橋邊，蕭玲瓏才由然的長長嘆息了一聲。

    “怎么了？”楚天涯扭頭看她。

    蕭玲瓏的臉色有些黯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牽著馬大步而行。

    二人先后回了家，何伯坐在屋檐下，見他二人前后進(jìn)了門，各自拴好馬又都一言不發(fā)的各自回了房，居然嘿嘿的笑了起來。

    楚天涯走他面前，無奈的苦笑道：“她正跟我鬧別扭呢，你還笑得出來？”

    “無仇不成夫妻，哪有不翻臉、不鬧扭別的兩口子？”何伯怪笑道，“男女之間每爭吵一次，相互就增進(jìn)一層了解，這其實(shí)不是壞事。那些舉案其眉相敬如賓的夫妻不是沒有，但他們要么感情不深，要么活得寡然無味！蕭玲瓏是個個性十分鮮明又有見底的女子，你和她在一起，哪能沒個吵鬧呢？”

    “這一次可不是吵鬧。”楚天涯嘆息了一聲，便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對何伯說了。

    “此事，倒在預(yù)料之中啊！”何伯也嘆了一聲，說道，“少爺，其實(shí)蕭玲瓏不傻，她肯定能想透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時過不了心里那一道關(guān)卡。你要給她一點(diǎn)時間。”

    “我知道。”楚天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次太原一戰(zhàn)，要點(diǎn)自然是守護(hù)太原的城池不失。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可以舍棄的——否則，當(dāng)初我們又何必堅壁清野？這本來就是自損以殘敵的戰(zhàn)法！同樣的道理，現(xiàn)在大敵當(dāng)前，九山十八寨的義軍也是可以犧牲與舍棄的！”何伯斜著眼睛瞟了一下蕭玲瓏緊閉的房門，低聲道，“對我們大多數(shù)人來講，九山十八寨義軍都只是盟軍輔助。從感情上講，他們的生死于我們關(guān)系不大；但對蕭玲瓏來說，七星山卻是她的家園！——設(shè)身處地的為她想一想，也就能理會她此刻的心情了。”

    “我明白的……”楚天涯暗自嘆息了一聲，心說，蕭玲瓏剛剛國破家亡的逃亡出來，好不容易在七星山落了腳，有了親如父兄的焦文通等人照顧她，剛剛讓她有了一點(diǎn)歸屬感的安慰，馬上又遇到這樣的事情，其實(shí)也難怪。

    “還是去勸勸她吧！”何伯呵呵的輕笑了兩聲，“其實(shí)她很聰明，道理肯定能想明白的。所缺的，就是一點(diǎn)心中的安慰。這樣的光景，正是你大獻(xiàn)殷情的好時機(jī)啊！”

    楚天涯不禁笑了，“何伯，你當(dāng)年肯定風(fēng)流倜儻、御女無數(shù)啊！”

    “嘿嘿——還不快去？”

    楚天涯笑了一笑，便走到了蕭玲瓏的門前。還沒敲門，便聽得里屋蕭玲瓏說道：“不許進(jìn)來！”

    “哦，又在換衣服呢！”楚天涯笑道。

    “不關(guān)你事！”蕭玲瓏的聲音中仍有一些忿意，“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楚天涯無所謂的輕然一笑，“那好吧，明天見！”

    一直到了晚上，蕭玲瓏也仍是沒有出門半步。楚天涯也沒有再去找她，而是獨(dú)自留在書房里，翻看兩本書籍，借以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大敵當(dāng)前，楚天涯也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要說心靜如水，他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修煉到這樣的境界。再說，他心里也是十分的擔(dān)心與牽掛西山之安危的。

    孟德，馬擴(kuò)，張儀敏，包括小飛和青云堡那些曾經(jīng)與他一同患難與共同生死的人，都值得楚天涯牽腸掛肚。

    此刻，楚天涯也很希望自己能夠率軍去搭救西山、打退金兵；但這樣做的代價，很有可能就是太原淪陷！

    到頭來非但是救了不西山，還要把太原城搭進(jìn)去，最后太山諸多山寨也保不住。女真人攻破了太原再一路南下就已是暢通無阻——那才是真正的大敗！

    “何伯的話有道理啊……義氣固然重要，但很多時候，最傻的事情往往是義氣用事！”想到此睡，楚天涯自己也是忍不住連連嘆息。

    這時，門被敲響。

    “門沒關(guān)，進(jìn)來吧！”楚天涯也不知道是誰，心中正煩呢，因此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一聲。

    蕭玲瓏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已是脫下了玫瑰戰(zhàn)甲，換上了那身白狐錦裘。

    “還沒睡啊？”楚天涯放下了書，微笑道。

    蕭玲瓏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做聲，走到楚天涯對面坐了下來，定定的看著他。

    “有事？”楚天涯問。

    “沒事，我就是心里悶！”蕭玲瓏皺了一下眉頭。

    楚天涯微然一笑，“其實(shí)，我何嘗不是？坐在這里看書，眼睛盯著書本，心卻飛到了天龍山、青云堡。”

    “我以為你真的忘記了孟德，和那些曾經(jīng)與你一起并肩浴血、對抗張獨(dú)眼的人。”蕭玲瓏嘆息了一聲，說道，“不要跟我說些大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guān)！”

    “一樣。”楚天涯也輕嘆了一聲，說道，“大局當(dāng)前，我們必須冷靜。但很多時候，冷靜會等同于冷酷。現(xiàn)在，我不知道我是冷靜還是冷酷……我只知道，我很不對起孟德和青云堡的所有人！”

    蕭玲瓏的表情略微一變，抬頭凝眸看著楚天涯。

    這句話，恰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也許，我真的不該埋怨你。”蕭玲瓏再次嘆息了一聲，“就算你想出兵去救，王稟和張孝純也不會答應(yīng)；就算他們答應(yīng)了，你也未必真能救得下來。”

    “是的，現(xiàn)實(shí)很殘酷。所以當(dāng)時在議事廳上我片言未發(fā)。”楚天涯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因?yàn)槲抑勒f了等于白說，反而還會讓王稟為難，讓他的威信受到挑釁。”

    “你的確很冷靜，也很理智。”蕭玲瓏輕擰了一下眉頭，說道，“我希望你不是在巧言令色或是自欺欺人。沒錯，冷靜與理智的人更加容易成就大事；但一個冷靜與理智到了殘酷與冷血的人，是不值得信任與親近的！”

    “我不想解釋。”楚天涯眉宇一沉輕嘆了一聲，毫不回避的直視蕭玲瓏那雙美眸。

    “那讓時間來證明。”蕭玲瓏站起了身來往外走，說道，“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仍是對你沒有多少的了解。”

    “至少你已經(jīng)在嘗試，怎么去了解一個人。”楚天涯微笑道，“有進(jìn)步，白詡的一番努力教導(dǎo)沒有枉費(fèi)。”

    蕭玲瓏略微怔了一怔，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希望到最后，你不會讓我失望！”

    “我不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所以也就無法保證你是否會失望。”楚天涯淡然道，“蕭郡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與做人的原則。我從不強(qiáng)求別人與我保持一致，也不會勉強(qiáng)自己去追隨他人的腳步。”

    “很好。”蕭玲瓏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的道，“至少你沒有糊弄我，或是用些不著邊際的甜言蜜語來哄騙我。”

    “如果是平常，我不介意對你坑蒙拐騙。”楚天涯微然一笑，“眼前此景，還是有一說一的好。”

    “這或許正是，你與今天議事廳里的那些凡俗之輩，略有不同的地方。”蕭玲瓏凝眸深看了楚天涯兩眼，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也希望到最后，你不會后悔自己今天的決定！”

    .

    [又是停電，很無奈啊！白天總是斷電，看來只好恢復(fù)晚上碼字的習(xí)慣了，神經(jīng)衰弱的人，你傷不起啊！]

    第104章 驚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