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話探清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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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許老爺發話,悠然斷不會答應下姨太太們的盛情邀請,出門去湊這個熱鬧。 小丫鬟如意上樓打發悠然梳頭,篦子蘸著刨花水,低低挽了一個油光水亮的婦人發髻,點綴上一只南紅發夾,耳上也墜著同樣的南紅丁香兒,做得仿古款,大大粒粒的石頭并未過多雕琢,有著和這個時代不相符的古拙之意。 溫水勻了面,擦上雪花膏,嘴唇上還點了胭脂,事畢如意又張羅挑衣服。 小丫鬟抱了好幾件袍子讓她選,都是簇新的時髦款式。 悠然自從進了許公館的門,衣服就從來沒短過,可她穿來穿去就是那幾件,衣櫥里多得是從來沒上過身的旗袍。 “奶奶這回出去逛逛,丫頭們,mama們跟著,伺候著,人多,也不打緊?!?/br> 如意又從衣櫥里翻出幾件,抖落了一下,展在她面前。 “這件如何?” “顏色艷,襯皮膚?!?/br> 她抖了抖手中一件銀紅漳州絨挑四季花卉的黑蕾絲掐牙長袍,頗有點中西合璧的意思。 “我的奶奶,我勸您打扮的鮮亮點,畢竟新婦,莫讓人尋了話柄?!?/br> 莫讓人尋了話柄說她喪氣,留不住自家男人。這是眾人口中沒有明說卻公認的道理。 這天中午,螺鈿八仙桌,七大碟子八大碗,餐具齊全,菜品也很是精美,看來云鶴樓新挖的廚子已經到崗。許家人都已到齊,打扮得繁花似錦的聚在一起吃飯。 唯獨許墨缺席,許老爺皺皺眉,也沒說什么。 本來悠然都借口不舒服,從不下來吃飯,只是今天許老爺興致好,想親自關心下大兒媳的狀況,特意叫人加了菜,指明讓悠然替代許墨,坐在他身邊吃飯,讓她無法推辭。 幾個傭人忙著布菜,給悠然上了一套和許老爺一樣的象牙餐具。(筆者非常反對使用象牙制品。) “來,那味神仙魚翅給大少奶奶進一點,龍井蝦仁也盛一勺?!保üP者也反對魚翅!不如吃粉絲。) 許老爺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又喚來管家。 “燕窩粥準備了吧?!?/br> “都備下了,一會就給大少奶奶上。” 許老爺點著頭,和藹得拍了拍悠然的小手,不得不說,父子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這種小動作都很像,細膩溫柔。 “最近氣色不大好?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悠然接過魚翅,用湯匙小口吃著,搖了搖頭。 “別總在屋里憋著,也要多出去走走對你有好處。怎么,阿墨昨晚又沒回來?” 悠然沉默,應該是默認的意思。 “這混小子,越來越不像話?!?/br> 二姨太捂著嘴偷笑:“年輕人嘛,心性難免不穩。” 品芬:“就是,大少爺還年輕,玩心重,過幾年就會穩重很多??墒强嗔嗽蹅兊纳倌棠虅傔M門就要獨守空房?!?/br> “老爺,我們下午去聽曲兒,說是北平來了位先生,唱曲極好的,要不叫悠然同我們一起去吧?!?/br> “不用了,四娘,我在家就好。” “嗯,想必少奶奶在家也不會寂寞,指不定后門子上就會來個什么老相好也未有可知吶。” “去吧,我們都去?!蔽逡烫a充道。 “悠然啊,跟她們去玩玩,買買東西,逛逛百貨公司,散散心。” “下午撥叁輛車送太太們去,單獨給大少奶奶留一部,帶上幾個妥帖的下人,萬不得有閃失。彧桐,你也去,照看你嫂子。你哥哥不在家,你嫂子出了事,我唯你是問?!?/br> “阿彌陀佛,不愧是長房長孫,難得老爺想這么上心?!滨r少說話的叁姨太都念了句佛。 依悠然的性子她寧愿窩在自己的臥室里,也懶于和這家人周旋。她不想說違心的話,同許家人在一起,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能少說一句是一句,也總是拒絕著,回避著。 可是那天晚上許墨告訴她,不必如此。 汽車繞過街角,穩穩得停在蘭心曲苑門口。 第一個下車的是許彧桐,緊接著是一個老媽子。老媽子自己都顫顫巍巍,還慢吞吞的轉身扶著車里的孕婦下車。她原先是燒廚房的雜工,不知怎的今天突然被管家叫去,讓她陪同大少奶奶出趟門。 “大少奶奶,當心腳下。” 白襪子,鹿皮軟鞋,披著一身藍灰色的毛料斗篷。這種斗篷時下正流行,又叫一口鐘。顧名思義,就跟一口鐘似的把人罩進去。悠然本來就瘦小,又有衣飾做掩護,根本看不出來有孕。 素寒的斗篷往上是悠然那張噤若寒蟬的小臉。 頭發被低低盤起,頭上的,耳上的卻不是那套南紅,而是提親那天,許老爺送與她的翡翠套件。 姨太太們走在前頭,單單把她撇在身后。尤其是品芬,更是氣得翻白眼。原本想算計一下這丫頭,給她制了和許老爺亡妻差不多的首飾,沒想到她竟然沒戴,還打扮得我見猶憐,讓老爺都青眼相待。 臨出門時,悠然著一身鴨蛋青寬袖長袍,下擺露出白色蕾絲襯裙,捧著銅手爐親自去向自己的公公辭別,盈盈下拜,稱對方為爹,連公公都不叫。 “哦,這套翡翠第一次見你上頭,確實襯你?!?/br> 翡翠水色極好,通體翠綠,有鐲子,戒指,耳墜和珠鏈。 “爹爹贈與的,平時舍不得戴?!?/br> “嗯,好孩子,去玩吧,我家阿墨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安心了?!?/br> 就連在車里的時候,許彧桐都沒少感嘆。 “啊呀,還是嫂子會討人喜??茨惆牙蠣敽宓枚嚅_心,那聲爹叫得比親爹都親。” “對了,如意怎么沒跟來?!?/br> 她不語,水汪汪的眼睛單單望著他。 “你自己的傭人,想怎么用是你的事兒?!?/br> 是啊,自己的丫鬟捧來那一對從來都沒見過的仿古南紅耳墜時,悠然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包廂里早已布置下了桌椅和茶具。老媽子在椅子上放了一片絨坐墊,這才扶著悠然坐下。 “大少奶奶真是嬌貴,哪里就冷死你了?” “哎,人家是孕婦,母憑子貴,知道不知道,不像咱們,都沒個生養。” 許彧桐聞到女人之間的戰火氣,趕忙分發茶水,緩解空氣中酸溜溜的尷尬。 看他待悠然這樣仔細,帕子托著茶杯遞于女孩兒手上,又替她撥旺了手爐里的碳火。品芬面上不惱,走到悠然身后,卻下死手捏了她的肩: “來,大少奶奶別急吶,喝口熱茶,這好戲啊,馬上就開始了。” 不一會,臺上站出來了個穿長旗袍的女先生,打扮的精神,細挑眉,高盤發,手執鼓錘和牙板。 巧了,她的袍子也是銀紅色。 藝人本是叁教九流,上不得臺面,憑一面鼓,一腔好嗓子,吃得是這祖師爺賞的飯。 輕擊鼓面,女藝人搖搖頭,嘆了一聲苦,于是這個故事便從她的口中娓娓道來。 “桃葉那尖上尖,柳葉兒那遮滿了天?!?/br> 是《探清水河》 悠然心里咯噔一聲,低頭喝了口茶,咬緊嘴唇,繼續聽。 “悠然,特意為你點的,好好聽,別辜負了我們的一番心意?!?/br> 這話不知是出自誰口,不過是誰說的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說話者用了“我們”這個詞。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 來在了我的門前吶, 約下了今晚叁更來相會啊。 大蓮我羞答答低頭無話言?!?/br> “啊呸,不要臉,還羞答答低頭無話言呢,都勾引男人回家了,還裝什么純吶?!?/br> “就是,手腕一套套的,莫不是想男人了,還要半夜叁更來相會呢?!?/br> 女藝人很是來勁,一臉興致盎然的唱著一更又一更: “二更鼓兒發 小六兒他把墻爬 驚動了上房屋癡了心的女兒嬌娃 急慌忙打開了門雙扇吶 一把手拉住了心愛的小冤家” “只有登徒子才大半夜爬女孩家的墻呢,偷偷摸摸,能干什么好事兒。” “大少奶奶,你那茶碗里還有水嗎,捧著個杯子喝得跟真的似的,來人,給她續上滾水?!?/br> guntang的熱水從銅壺里泄出,直沖著蓋碗里的茶葉忙不迭的打轉,就跟此時悠然的心一樣,茫然不安,亂成一團。 “五更天大明 爹娘他知道細情 無廉恥的這個丫頭哎 敗壞了我的門庭吶 今日里一定要將你打呀 皮鞭子蘸涼水定打不容情” 聽到那句“敗壞門庭”悠然一個心驚,竟失手打翻了茶杯,瓷杯破裂的聲音和著抑揚頓挫的唱曲兒聲著實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出戲,明著唱曲兒,暗地里諷刺的是誰,誰心里還能沒點數? 跟隨的老媽子拿帕子替她擦著衣服上的水漬。悠然又羞又氣,臉色也一會紅一會白,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覺得頭一陣眩暈,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這包廂里憋悶得不行。她單手拿著茶杯蓋,“呼”得一聲起了身。 “我不舒服,先走了?!?/br> 在眾人愉快的哄笑聲中,她不顧一切的往外走。 悠然不曾像現在這樣覺得曲苑的門這樣多。天冷,每一道門都垂著厚厚的紅氈子,一層層掀開再一道道撞開,沒完沒了,一層又一道,想離開這里竟是這樣的難。 一路上,她覺得自己頭重腳輕,隨時要暈倒,肚子里孩子也不耐煩的胎動起來。 她們憑什么這樣戲弄自己,憑什么? 笑她敗壞門庭,嘲她不懂潔身自好,用得一手手段嫁入豪門? 可現實全然不是她們說得那樣。而這一點才是最最傷悠然心的地方。 “我和許墨在一起不為了別的,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br> 兩情相悅罷了。 眼淚直到她出了曲苑最后一道大門,才滾滾落下,不比剛剛的滾水涼,淚滴直燒她的心窩子,小小的心就跟那坑坑洼洼的殘燭似的,全是洞。 許是孕婦精神狀態本就不好,加上連日來的孤寂壓抑,終于姨太太們的大聯合成了壓垮她最后一根稻草。 悠然坐在路邊哭,絕望又無助,斗篷也粘了灰。 急急忙忙跟來尋人的許彧桐四下望去,看到路邊顫抖的女孩兒,總算是找到了人,趕緊上前寬慰。 “嫂子,你跑挺快啊,差點沒追上。呦,真哭啊你。” “我看看?嘖,可憐見兒的,我頭一回看你哭。” “怎么,堅持了這么久,扛了這么久,許墨沒把你弄哭,幾個老娘們就讓你難受了?” 悠然像個女孩子似的,哭哭啼啼,一抽又一抽。許彧桐抽出自己的手帕蘸著她臉上的淚。 “早該有此覺悟,這還只是剛開始呢,你要是還這么脆弱,人軟,耳根子又凈,我勸你趕緊丟開許墨,走遠點好?!?/br> “起來吧,坐地上,回頭著了涼,爹和大哥還不得殺了我。你多金貴,長房長孫,擱以前那就嫡出?!?/br> 二少爺和她并排坐在馬路牙子上。 “你是許家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她們不過是小妾罷了,沒名沒分的。你要是真氣出了毛病,可算著了她們的道?!?/br> “擦擦眼淚,老爺喜歡你,大哥心里有你,你萬萬不用怕什么?!?/br> 司機開著車汽車停在路邊,許彧桐打開車門。 “不想聽曲兒,那就去轉轉,地上坐著多沒勁吶,走,上車。” 他扭頭對司機說:“你搭電車回去吧,我開車送大少奶奶?!?/br> 頭一偏,又扭了過來,沖著悠然嚷嚷: “趕緊上車,我帶你去玩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