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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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 當今圣上年幼,后宮干政,宦官弄權,朝野混亂,東廠大太監蓮豈作威作福,名號連文武百官都聞風喪膽,更何況他們這些升斗小民。 人民公仆做成七叔這樣,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成就吧,何翩翩若有所思地看著蓮豈。 蓮豈緩緩抬起一雙美麗的眼睛,略顯薄情的薄唇緩緩勾了起來。 他這是……被可憐了么? 督主大人有趣地想。 其實七叔也不容易,整天算計人也是很累的。 何翩翩憐愛地想。 軒王府門口,東廠的車架漸漸停在絡繹的馬車之中,當何翩翩梳著婦人髻,穿著質地柔軟的絲綢長裙跟著蓮豈下了馬車后,那些本來停繞在周圍的馬車立刻消失不見了。 看著迅速閃離的滿朝文武,何翩翩收回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七叔他才不需要別人可憐。 “呆會到了里面,你不要說話。”蓮豈由屬下侍奉著系上了御風的斗篷,略撇眼角睨了何翩翩一眼。 何翩翩虔誠地點頭:“請七叔一定放心,一樣的錯誤我絕不會犯第二次。” 東衡細心地為蓮豈撫平斗篷的褶皺,耷拉著眼皮想:你不會犯才怪。 這句預言很快就實現了。 在何翩翩由于緊張過渡,茶喝多了而內急之后,她畏手畏腳地退出了洛承軒和蓮豈侃侃而談地現場,朝王府的便所走去。 而洛承軒似乎十分熱衷于與何翩翩在去便所的路上相遇。 他白著一張俊顏,含笑等在半路。 “你不是在和七叔說話嗎?”洛承軒=危險 麻煩=七叔生氣=死得很慘。何翩翩轉身就走。 這廁所,她上不起。 “翩翩為何一見本王就走?這么多日未見,你就不想本王嗎?”洛承軒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未走遠的何翩翩聽見,他意料之中地看見何翩翩停住了腳。 洛承軒幾步跟上去,清減了不少的身形有些搖曳:“你真的對我如此不屑?” 哪里哪里,怎敢對王爺您不屑,實在是人在江湖人不由己,為了保住小命,就請王爺您遠離我吧。何翩翩轉身朝他做了一揖,一聲不吭地繼續走。 “好,既然翩翩你如此無情,那我也不介意大聲將蓮督主引過來。” 何翩翩又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洛承軒身邊,怒目瞪著他:“你想死也別拉著我啊。” 洛承軒無所謂地笑笑:“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何翩翩面無表情道:“我不會殺了你。”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看來翩翩也不是對本王毫無情意。” “但我會弄殘你。” 洛承軒浮出一絲虛假的笑意:“哦?那也無妨,既然不能跟翩翩做情人,殘與不殘對本王又有何意義?” “你說得對。”何翩翩第一次贊同洛承軒的話,“以我和王爺目前的關系,是既做不了情人也做不了朋友的。” 洛承軒見似乎有轉機,頗為高興,但他還來不及開口,便聽見她接著又來一句:“不過我們還可以做好姐妹。” ……好姐妹? 這就是她口中的所謂“弄殘”他的含義么? 洛承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悲哀。 身為輔政王爺,他雖不怎么在朝堂上出面,卻也手握錦衣衛兵權和政權,這樣的身份造就了他得天獨厚的外在條件,而他又生得面容俊雅風姿翩然,妃位空懸,想要嫁給他的女人絕不在少數。 唯獨她何翩翩。 她不但不止一次的拒絕他,現在更說出了要讓他……和她做好姐妹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他應該原諒她嗎?洛承軒不咸不淡地挑起了薄情的眉。 第31章 何翩翩說這些話本是想讓洛承軒知難而退,但洛承軒何等心機?他不但沒有因此而退縮,反而只沉默了一會,便興致勃勃地問了一個令她無法開口的問題。 “那么依翩翩所言,蓮公公豈不正是翩翩的好姐妹?” 何翩翩聞言一怔,眉目微凝,不知想起了什么,輕輕咬了咬唇。 洛承軒看在眼中,淡淡追問道:“是不是?” 一語雙關。 何翩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望著洛承軒,沉默不語,她不走也不吭聲,兩人僵持不下。 許久,可能是洛承軒覺得自己離開太久也不太好,主動放過了何翩翩:“既然翩翩現在想不到如何回答本王的問題,下次過來時再說也無妨。” 何翩翩卻皺眉搖了搖頭:“我想你說的對。” 她的確該好好地想一想,她和七叔究竟是什么關系。 洛承軒微訝,卻并未表現出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離去。 看來這丫頭還記得蓮豈是太監。 就這樣,何翩翩和洛承軒這番雞同鴨講的對話便結束了。 回去的時候,何翩翩故意走得很慢,想要在洛承軒之后回去,以免七叔誤會她又跑去和他見面,但當她磨蹭半晌終于回到了房里之后,才發現洛承軒竟與她同時跨進了門。 三個人的動作都停住了,三雙眼睛都很微妙地注視著彼此。 這一刻,似乎連風都靜止了,安靜得恍如無人之境。 蓮豈素手輕撫著皓腕上的木佛珠,聞著那淡淡的檀香味,唇角微微勾起,尖俏的下巴從側面看過去似乎泛著寒如刀劍的冷光:“王爺還在病中,需要多加休息,蓮某就不打擾了,告辭。”說罷,起身理了理披風。 洛承軒跟著起身,朝他一抱拳:“哪里,本王還要多謝蓮督主百忙之中抽空探望,他日本王痊愈,必定登門回禮。” “不必了。”蓮豈淡淡拒絕,“蓮某怎敢勞駕王爺‘千金之軀’親自登門道謝?私以為王爺此番病倒便是受風所致,王爺還是好生呆在王府休養才好。” 洛承軒滿面的笑容霎時頓住,視線由蓮豈的臉轉到他的手,再從他的手轉到他的臉。 何翩翩有些緊張,七叔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再怎么說洛承軒也是輔政王爺,就算不待見他也得婉轉一點啊。 蓮豈輕描淡寫地看了何翩翩和洛承軒一眼,神情與往日的從容沒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讓人覺得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比何翩翩認識他以來每一天都不好。 他沉默了一會,漫聲道:“我開玩笑的。” 洛承軒臉色稍霽,面無表情道:“蓮督主真幽默,那本王便不送了,蓮督主也要多加保重身體才是,本來年紀就不小了,cao心的事情又太多,這樣很容易老的。” 蓮豈沒有笑容地笑了笑:“不勞王爺費心,王爺請自便。”語畢,頭也不回地離開。 何翩翩想都不想地跟上去,一路低眉斂目乖巧無比。 洛承軒看著他們的背影,撫著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陰惻惻地笑了。 走出王府的這段路,何翩翩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蓮豈看都沒看她一眼,腳下生風大步向前,華貴精致的披風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翩然生姿。 直到出了王府大門,到了東廠車架之前,蓮豈才倏地轉過了身,滿面笑容親切地看著她,指著自己道:“我們是好姐妹?” 何翩翩頓時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果然還是不要期待搞小動作不被七叔發現嗎? “我們真是好姐妹啊。”蓮豈笑著點頭,一遍又一遍。 何翩翩看了看周圍的東南西北,壓低聲音說:“七叔,你聽我解釋……” 蓮豈抬手撐在二人中間,閉了閉眼道:“我不想聽。”略頓,他自語似的又道了一遍,“我不想聽。何翩翩,我不想聽。”說罷,轉身上了馬車。 何翩翩這次是真的急了,撩起裙擺跟著爬了進去,還沒坐穩便覺馬車飛奔了起來,不用說,一定東衡覺得她又欺負他家督主了…… ——嗚呼哀哉,這次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七叔,我……” 蓮豈嘴角一彎,打斷她的話:“翩翩,我真的不應該這么快就走,我應該和洛承軒促膝長談,好好地討論一個問題。” 何翩翩忍不住右眼狂跳:“什么?” “你和他總是糾纏在一起,他似乎傾慕與你,可我卻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你什么。” 何翩翩張著嘴,驚訝地看著蓮豈,所有解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里,躊躇半天,竟問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那七叔你喜歡我什么?” 喜歡?已經喜歡了么?蓮豈順了順氣,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外面飛快倒退的景色,須臾,他轉頭看向她,淡淡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找同類好好討教一番。” 何翩翩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驚訝,七叔這是變相承認他喜歡她么? “七叔……”她艱難地喚了他一聲。 蓮豈眼角浮起一抹蕭瑟,調侃著打斷她:“或許你也想叫我七嬸?” “不是的。”何翩翩說得有些滯澀,“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蓮豈挑了挑眉。 何翩翩忽然不再說了,她有些落寞地靠在了一旁的墊子上。 與其這樣越抹越黑,倒不如就讓他誤會好了。 蓮豈的臉色就比較難以捉摸了,他忽然說起了一些陳年往事:“我娘生我時因難產而死,我的生辰便是我娘的忌日,我從小被寄養在蓮家主母身邊,我的父親向來都對我不聞不問,在他的心里,只有蓮家主母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何翩翩愕然,察覺到他比起往日略顯飄忽的眼神,她收起了驚訝。 “蓮家主母是名門閨秀,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娘那種低三下四的民間女子,所以她也看不起我。可她卻每年都很隆重地替我籌備生辰,因為那一天是我娘的忌辰。而我,甚至連祭拜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行。”蓮豈說得云淡風輕,似乎在講述一件別人的事,“從那時候我便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全都對我刮目相看,總有那么一天,我要他們親眼看著我祭拜我的娘親。” 說到這,蓮豈短促一笑,看向何翩翩,美麗的笑容迷醉了她的眼:“要實現這些,就必須做官,可那時主母連個教書先生都不肯給我請,我只有另擇他法。” “……” “所以,十二歲那年,我偷偷溜出蓮府,用攢下來的銀子買通了敬事房,進宮做了太監。” 十二歲?何翩翩恍惚中憶起,她十二歲那年似乎還無憂無慮地跟著表哥玩耍,跟著師父學刀法,那時她的父母雖已不在世上,姑父姑媽卻也從未吝嗇過對她的寵愛。 或許她曾感嘆自己人生不幸,父母早亡,但比起蓮豈,她似乎還是很幸運。 蓮豈依舊漠然地陳述著:“父親和蓮家主母得知我以這種方式進宮后,立刻宣布將我逐出蓮家大門,雖然我那時已不再回那個‘家’。” 何翩翩沉默地聽著,她一個字都沒說,一句話也沒插。 她在想,七叔為什么突然和她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