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揮別紫苑望新生
書迷正在閱讀:生命擺渡人、他從火光中走來、臣貌丑,臣惶恐、爆寵小萌妃:王爺太專情、無敵衰神系統、甜蜜試婚:容少,強勢寵妻、七夜歡寵、入局、婢女異聞錄、著迷
我坐在顛簸的馬車里,這是一輛最普通的馬車,藍布的簾帳,樺木的車板,卻結實耐用。我以前從未想到,在這充滿了輝煌與奢華的皇宮中,竟還存在這樣的簡樸之物。 直到出了那扇巨大的宮門很久之后,我才意識到,我是真的離開了那座吃人的地方,盡管我的心中帶著無限的離愁別緒,充滿了不舍與遺憾,可是,內心的深處卻是歡喜的。 我想我終究是不適合著皇宮的爭斗,我的性情與智慧,是與它格格不入的對立。我只想要最平靜的生活,而這,恰恰是皇宮不能帶給我的。 小心的掀開簾子的一角,那朱紅的大門氣勢恢弘,卻逐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雨已經停了,月亮出了來。眼前是清風明月下的樹木,雖沒有了夏季里的繁茂,可那微黃的仍存留在樹干上的葉子,卻在月下顯得那么清逸。 我感到有些疲倦,長久以來一直繃緊的神經在此時完全的松懈下來,之后,就只剩下疲憊。 我靠在馬車里一旁一個青色的包裹上沉沉睡去,盡管是那么的顛簸,可是卻是長久以來終于得到的一個安穩的睡眠。 這里沒有舒適的床鋪,沒有散著助眠的沉香,也沒有最適宜的溫度,這里只有一條凳,一件狐毛披風……可是在我的眼里看來,他們遠遠比那精致的宮殿更加珍貴。 沉沉的睡夢中,之前發生的一切斷斷續續閃現在眼前,我不由得驚嘆這世間萬事變化是多么的難以預料,甚至在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踏上了這條路。 可是,即使我完全的明了,不論我愿意還是不愿,我都無從選擇,不是嗎。 “哀家不能讓你毀了哀家兩個兒子。”太后說完,輕輕的背過身去不再看我。 我張了張口,突然心中涌上酸楚。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卻無法辯解,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甚至,驕傲讓我,不愿去辯解。 “哀家當初選你入宮為后,是因為哀家相信,凌相的女兒一定不會遜色于任何其他的女子。” 太后背對著我,看墻上一幅山水,緩緩道:“哀家雖然知道皇帝不會輕易就接受我的安排,也想著算是順勢推舟,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是如此的抵抗,以至于讓你的美貌才情空付流水。” 太后轉向我:“可是哀家也沒有想到,他見到你之后對你的感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帝王該對一個女子的情感的界限。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那么這樣的感情值得稱頌。可是,他是一個帝王,這樣的感情就不能存在。你將成為他的一個弱點,而身為帝王,就不能有任何的弱點,這會毀了他。” 太后說著看了看我,目光中深意沉沉。 她接著說道:“不過還好,你的性格中多是隱忍和不爭,恬靜溫和,倒是符合一個皇后應有的胸襟。從你對玲瓏和對那些妃子的態度,哀家能看得出,你也算是一個奇女子。那樣也正好避免了許多的糾葛。可是……” 太后在說后面的話的時候停頓了很久,她的眼睛低垂下去,眼里閃著無可奈何的光。 她慢慢地說道:“可是哀家沒有想到的是,哀家的另一個兒子,也深陷于對你的感情之中,雖然哀家并不完全了解這感情來源于何處,可是哀家知道,他甚至有了一些瘋狂的想法。這想法,是一個臣子根本不能有的。” 太后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她,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情感的流露,可是我卻分明能感到她的痛心,以及,一絲絲的后悔。 我咬了咬牙,翻身下床,在太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的時候,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后,兒臣讓母后為難了,兒臣有罪。” 我的頭深深地埋在了散下的頭發中間,我的心猛烈地跳著,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太后很久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我就一直跪在那里,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將僅著薄裳的我的膝蓋硌得生疼,還有冰涼感順著蔓延上來。我咬著牙,身體感到疼痛,卻還是一動不動。 “起來吧。你剛小產,這樣對身體不好的。”太后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其實你有什么錯呢?錯的是哀家的兒子。可是,他們哪里又錯了呢……” 太后的聲音里是完全的無奈,還有一種挫敗。 我想,她在要我進宮的時候,恐怕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吧。 我依舊跪在那里,只是稍抬了頭看著太后,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對金蝴蝶珍珠的耳墜,我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微微晃動的三顆下垂的珍珠,看著它們在燭光下輕柔的光,等待著太后最終要說的話,也是最重要的話。 如今,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無論沈羲遙是真的只是為了孩子留下我,還是想著保護我,可是如今的局面是,一切由太后做主。 她已經說了,不能讓我害了她的兩個兒子。那么,如果說之前留著我,是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大羲的皇嗣,那么此時我所有的作用都已經失去了。 我知道自己不會再像如今這般生活。我只是想知道,太后她到底想讓我怎么樣。 畢竟,我又做了傷害沈羲遙的事,這樣的事,作為母親,太后一定容不得的吧。兀自笑了笑,突然想到,如今眼前有一個最現成的理由解釋給天下人。 很簡單,皇后小產身亡。而給我的,不是三尺白綾,就是一杯毒酒了吧。 我安靜地等著,周圍安靜下來,只有風,依舊是風,敲打著窗欞。似是過了一個輪回的時間,太后的聲音才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出宮去吧。” 按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辜負我父親的托付,可是卻也不愿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讓我悄悄地離開,然后自生自滅。 我已經很感激她如此的做法了,更何況,我自己都感到無法在這皇宮中生存。 我與這里,是完全的不相合。 默默的依了旨,我叩首謝恩。 太后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很久,她突然轉了身對著門外喊到:“芷蘭,你進來。” “太后,您喚我。”芷蘭慢慢走進來,卻不看我。 我笑了笑,其實,芷蘭就是太后安排在著島上的吧。 沈羲遙建了蓬島瑤臺,即使下了禁令,但是也不可能永遠不讓任何人進來。這里特殊,其他妃嬪一定沒有辦法安排人進來,但是,作為后宮真正的主人,太后卻是絕對可以的, “你速去坤寧宮中,收拾些衣物給皇后。”太后淡淡道。 芷蘭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但是旋即收了回去,隨后默默退下。 屋里很靜,我與太后一直安靜地對坐著,她不再看我,只定定看著窗下一盆牡丹花。而我的目光雖落在架上一座西洋自鳴鐘,但目光卻全無焦點,腦袋里也沒有半點思緒,為我的未來,完全做不出任何打算。甚至不知道,出宮去,對我是好,還是不好。又或者,我小心地覷一眼太后,她的面色平靜,仿佛只是來這里探望我一般,但我仍不由輕輕打了個寒戰,也許我再見不到明日的晨光。 待夜色深沉,我隨太后乘船,離開了蓬島瑤臺,又在慈寧宮中,換乘了一輛出宮采辦的馬車。馬車上已有為我準備好的行裝,不多,我也沒有心情去查看。 當馬車的門簾在我眼前放下的時候,在我完全的縮在車內的時候,我的心開始一點點的下沉。 我聽著馬車行駛在皇宮里寬闊的宮道上的轆轆聲,卻沒有勇氣揭開那窗簾去再看一眼這皇宮的夜色。 其實,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呢?自己不是早就想逃離了么。 有了太后的令牌,出宮變得極其的容易。 我用玄色披肩的風帽將大半的臉遮去,在漆黑的夜色下旁人根本無法看到我的容顏。 我壓低了聲音對門口的禁軍說道:“奉太后之命出宮。” 那首領只看了看我車內沒有旁人,大手一揮,我便從此離開了這座牢籠。 馬車的顛簸中,身體的疲乏與不適緩緩襲上,我逐漸困倦起來,宮中的一切卻在眼前一一浮現。我實在累極了,終于,歪靠著那包裹終于完全的睡去。 太后吩咐著車夫將我送至城外一百里,到一個叫做漢陽的地方,那里是各地通向京城的必經之地,自然,想要去往大羲如畫山河的其他地方,也是要從這里離開的。等到達那里之后就是我獨自前行了。太后沒有問我想去哪里,我卻在她說完讓我出宮之后,心里立即有了想法。 那里山清水秀,花木扶疏,桃李芳菲,煙水迷蒙。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已是臨近清晨了,雖是雨絲細密,灰天暗地,卻也依稀可見光亮。 我在顛簸中醒來,睡了沒有多久,身體也很疲憊和不適。似乎一夜之間,寒秋就隨著這雨水到來了。 馬車里畢竟還是透風,一夜雨水,清晨便有些冰涼。 我縮了縮身子,芷蘭的衣服我穿著略大了些。因宮內尚未換秋衣,所以她只匆匆找出了去歲初秋時的衣服,此時穿著,就覺得涼了些。 我看了看身邊的包裹,想著里面似乎有一件厚點的披風,可是想了想,終還是決定不打開它,只拉緊了身上的衣服,打算等待馬車到達漢陽鎮再做調整。 心里盤算著,我這一出宮,太后勢必會放出皇后薨逝的消息。從此,世上再無凌雪薇。 銀錢,是我之后生活的必需。行李中有銀票,我略翻了翻,數目不少,足夠一個尋常百姓一生所需。畢竟太后說了,出宮后,也希望我好好生活。 還有些首飾,簡單精致,挑的人刻意選了不是宮制的,這樣,必要時我也可以安全的典當出去。 自己獨自一人,女裝自然很不方便,還要尋一套男裝來。 我大略的盤算好后就安靜地坐在馬車里,窗簾的一角時不時地被風吹起,有清涼的風吹進來,掃去了我長久以來的憋悶。大口地呼吸著,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的清新了。 我,終于是逃離了。 傍晚時分,我們到達了一個叫做新陽鎮的地方,車夫說,此地離漢陽還有三十里,若是要想趁早到漢陽,則需趕夜路,可是新陽到漢陽,需翻過一座山,崇山峻嶺中,夜間行路是極不安全的。 我想了想,夜間不安全,我的身體也確實經不起顛簸,便吩咐他找間客棧住下,次日的清晨再趕路不遲。 新陽鎮不是很大,卻也什么都有。 用過晚飯后,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家店鋪。買了兩件最普通的男子的衣服。都是半舊的,一件石青彈墨長衫,一件深褐色寬衽儒袖的袍子。做工也算細致,布料雖不上乘,但結實耐穿,這也是我如今唯一的要求了。 睡夢中,沈羲遙在我的面前,他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朕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朕,我們都忘記了吧。”我伸出手去,不知何時我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寒光凜冽。 一晃,沈羲遙的眼睛就變得那樣深不可測,他直直地盯著我,我后退一步,只覺得身子不穩,驚慌中低頭,自己的懷里多了玲瓏。我要叫出聲,卻在還沒有發出聲音的時候,跌進了一片溫柔之中。 我無法呼吸,眼看著自己如同浮萍,就在這時,羲赫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的神情悲涼,我聽見他的聲音:“你死了,我也不獨活。” 沈羲遙的手與羲赫的手在我的眼前交替出現,我想抓住其中的一只,可是,就在我已經碰觸到那溫熱的指尖時,那指頭上突然出現了長長的護甲。 我抬頭看去,是柳妃明艷的臉,此時這臉上是令人恐懼的笑,她只輕推了我一把,我就重重的跌進了身后萬丈的深淵里。一個聲音回蕩在耳邊:“我不能讓你毀了我兩個兒子。” ……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手護在心口,那里還在劇烈的跳動著。我驚恐地看著周圍,好黑,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熄滅了。屋子里唯一的光亮來自于當空一輪孤月。 我披衣起身對著窗外的明月,此時已是深秋了,外面卻已有了滿樹的黃葉,月色清冷。我的思緒起伏起來,難以自持。 過了許久我才平復下來,心中的起伏沒有那么大了,可是疑惑卻又緩緩浮上來。我攏了攏身上的棉被,試圖不再去想那些曾經的過往。畢竟,我已經離開,這世上再無凌雪薇,那些,都是屬于另一個人的過去了。 起風了,我還在小月之中是不能吹風的。正欲伸手關窗,修長潔白的手指已經碰到了那窗欞,手卻突然停了下來。 開始,只是零星的幾個調子,我屏息聆聽,漸漸的那調子連成一片。我閉上眼,任風將曲調傳入耳中,那么熟悉。 是簫聲,帶著哀婉和輕靈,又如同最清新的風拂過面頰,卻讓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流水浮燈。 悠揚的曲調仿佛最輕柔的絲綢包裹著我,讓我的心完全沉醉其中。 我借著月色看去,窗外是客棧小小的一片園子。除了影影綽綽的樹木和一個池塘,再無其他。眼前暗影幢幢,樹木隨風搖擺,遠處是青山依稀的輪廓,像是一幅潑墨而成的巨畫,意境深遠。 樂曲聽起來是那么的縹緲,縹緲到我甚至以為只是自己的幻覺。畢竟,這曲流水浮燈在那深宮之中帶給了我多少情感,曾經多少次安慰著我落寞的心。 第一次見到沈羲赫的情景又出現在眼前,可是眼前沈羲赫的臉卻混雜著沈羲遙那雙深邃的眼睛,時而幻化成沈羲遙那更為堅毅的輪廓。 我搖著頭,是幻覺吧。我還是放不下,不是嗎? 此時樂曲已經完全的消失了,我看著那院落很久很久,期待著出現什么,內心是激動和期待的。可是,除了月色下樹木的暗影,還是暗影。 我關好了窗,感到了困乏,終于和衣睡去。 次日的清晨,天已完全的晴朗起來,天空藍得高遠而明澈,有朵朵潔白的云飄著。依舊是有風,雖迅疾,卻少了些秋風的蕭索。客棧里此時節客人并不多,也許也是因為我起得很早的原因。 換上了那件石青彈墨長衫,戴一個深黛綸巾幞頭,鏡中那個蒼白清麗的女子立刻變成了一個面白俊秀的書生。 我暗暗笑了笑,收拾好包裹出了門去。 店小二正和幾個伙計擦拭著樓下的幾張桌子,清早沒有什么客人,不過店鋪后堂里已傳來陣陣米粥的香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就覺得有些餓了。從落水后到如今我幾乎是沒有吃任何的東西。剛從昏迷中醒來就匆忙地出了宮。一天的顛簸,路上都擔心著是否會被再帶回宮去,因此一刻都未停頓。 車夫是太后身邊的一個服侍多年的太監,我聽到那些宮女喚他黃總管。他自然明了太后心底的意思,也就對不停留沒有任何的異議。 “客官起來啦。”店小二只掃了一眼站在樓梯上的我,就熱情地招呼著,他看起來很年輕,十幾歲的模樣,面目清秀,一雙眼睛還帶著清澈。 說話間就擦了一條長凳,我點點頭走到那里坐下,環顧四周,沒有其他客人。從敞開的大門和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尚無人影。 “客官可要用些早飯?”那小二走到我的身邊一邊倒了碗茶一邊問道。 我點了點頭:“來點米粥和一些小菜吧。” 這時,黃總管站在我的身旁,那小二招呼道:“客官請坐,是一起的吧。也來點米粥?” 說著又擦了擦我對面的凳子。 黃總管此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抬頭朝他一笑:“表舅,我要了點小菜,表舅看看還想要點什么。”然后微一點頭,裝做是喝茶的樣子。 黃總管自然是明白的,也就坐到了對面,粗著嗓子說道:“既然點好了就快上,我們好趕路。” 小二走開后黃總管低了頭說:“多謝娘娘。” 我手一頓搖了搖頭說道:“出了那地方,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百姓了。”說完輕笑開來,卻是舒心的笑。 黃總管看了看我,目光平和:“公子穿這套衣服很是不錯,顯得人清滌如水,玉潔松貞。” 我“撲哧”笑起來卻不說話。 黃總管停了半晌說道:“公子知道。老夫人其實也是不舍的。可是為了那兩位主子,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望公子體諒。” 我看著他有些滄桑的臉說道:“表舅知道,我感激老夫人還來不及,更何言怪她呢。” 因著店中客人不多,因此一時間安靜起來,店里的伙計們忙完了手里的活,聚在一起閑聊起來。我起初并不在意,他們說的都是一些市井瑣事,無非是哪個客人出手闊綽,哪家的女兒生得嬌美。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他們不知怎么就說到了神仙這個話題上。 突然,之前給招呼我們的那個小二說:“昨夜里我守店,夜半聽到了極動人的曲子,比那顏家班里的曲子都好聽。可咱這鎮上哪有人有這本事啊。后來我就順著那樂曲聲的方向走,結果你們猜怎么了?” 眾人皆睜大眼睛看著他,我心一驚,卻發現黃總管的眼睛在看我,臉上意味不明。 我鎮定地夾了一箸菜慢慢送到嘴邊,笑著對黃總管說道:“按著昨日的速度,我們幾時可到漢陽?” 黃總管立即恢復了平和的神色,面帶微笑恭敬地回答道:“按著昨日,今日晌午過后就應該能到了。” 我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那今日就要與您相別了,還望您回去之后代我感謝老夫人,還有……” 我停了下說道:“我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與丫鬟們說,還望你回去之后,能夠給她們找個好的依托。另外,暗中照顧好玲瓏。她親娘的心思我們知道,之前那事還沒有查清,也是不能耽擱的。” 我的目光沉沉,黃總管的臉色深重起來:“公子放心,畢竟老夫人是很在乎小……”他四下看了看,我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站起身,那個小二眼尖,立即就走過來:“一共二十文錢,客官。” 黃總管從袖中取出一貫錢解了給他,突然就好似不經意地問道:“那結果怎么了啊?” “啊?”那小二正看著手中的銀錢,被黃總管突然一問還未反應上來。 我轉了身看著黃總管,他的眼睛里是狡黠和老練。 那小二一笑說道:“結果我見到了仙人呢。” “哦?”黃總管似是來了興致,一雙眼睛閃著好奇的光:“仙人,那你好福氣啊。仙人什么樣啊?” 我心一點點的懸起來,昨夜看來不是我的幻覺,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心卻慌亂起來。 “是個男子,穿一身白衣服,十分干凈,就好像新的一樣。料子也特別好,遠遠就能看到銀色的繡花呢。“ 那小二“嘖嘖”稱贊道:“反正我在這里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那樣好的衣服。如果不是仙人,還能是什么?” 黃總管笑了笑:“然后呢?” 那小二見黃總管有興致,便得意起來繼續道:“那仙人站在一棵桂樹下,吹一只玉簫。那模樣,那氣度,那神采……”小二感慨道:“我敢說這人間不會有人有那樣的氣質。” 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可是見過京里一些王孫公子的,也算見得些世面,可昨日里實吃了一驚。更何況又是夜半,哪有常人不睡覺跑出來吹笛子的啊。” 他說得口沫橫飛,黃總管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臉色沉寂下來。 我卻裝作沒有看見,輕輕地說了一聲:“表舅,該走啦。”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棧。 外面,是一片純凈的天。 馬車繼續行駛著,我半挑了簾子看著外面。 黃總管坐在車前一直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眉頭微皺著,帶著心事。我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樹木人家,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安靜了許久,我說道:“黃總管,我還有事要托付你。我有個貼身的侍女,如今是皇上身邊的妃子了,若是總管方便,還多多照顧她。畢竟她曾是我身邊的人,我怕有人心有芥蒂。還有惠菊,我這一走,雖不知太后會如何跟皇上說,但太后肯定不會讓他們受牽連吧。那她肯定是逃不掉被送去別宮了。你到時還請幫幫忙。” 黃總管一一應了:“娘娘放心,老奴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我聽了他的話放心許多,這黃總管因在太后的身邊多年,又是宮中的老人,深得太后的賞識,說起話來自然也很是頂用的。 “娘娘,老奴只送娘娘到漢陽,娘娘之后要小心。不論去哪里,都要小心照顧好自己。老奴在宮里侍奉了這么多年,還沒有見過哪個后妃像娘娘您這樣心慈。太后也很是感動的。不過,只可惜娘娘路上沒個人照應著,若是有,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輕輕笑起來:“什么娘娘,我已經不是了呢。黃總管也好生的照顧自己。這后宮的兇險,你是比我更清楚的。” 黃總管看了我許久,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 晌午十分,我們到了漢陽,這里是去往京城的必經之地,自然很是繁華。我們在一間飯館前停了下來,黃總管看了看那風中飄搖的酒旗,又看著我說:“娘娘,就在此,老奴給您餞行吧。” 桌上是簡單的幾個菜,選了臨窗的位置,周圍沒有旁人。我斜倚著欄桿看外面的人來人往,今后,我就會是這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一個了。 黃總管坐在一旁,酒菜已經上齊。他斟酒的手有些微微顫抖。我卻做不見。 “娘娘,老奴為您踐行。”他說著,將一杯酒遞到我面前。 我低頭看這酒,它聞起來如此香醇,那色澤和香味引誘著人飲下去。我的目光久久落在黃總管身上,他的目光閃了閃,卻還是迎上了我。 我微微一笑,閉了眼,仰頭就要飲下。 “啪”的一聲,酒杯即將到我的唇邊卻碎成幾塊。同時,又是“啪”的一聲,面前的酒壺也碎成幾塊,酒全部流了出來。酒順著我的手臂蜿蜒流下,轉瞬沒入地上不見。 我驚詫地抬頭,遇上黃總管慌亂的目光。我們四下看著,卻不見任何人。 黃總管苦笑一聲,對我道:“娘娘,您別怪太后。” 我醒悟過來,其實,我也早已預料到了,不是嗎? 太后怎么會允許我繼續活在這世上呢?這酒,該是黃總管從宮中帶出來的鴆酒。甘醇甜美,卻瞬間置人于死地。黃總管重新跟店家要了一壺酒,這次,他自己先干了一杯,才倒給我。 他遲疑了片刻道:“娘娘,事已至此,老奴并不為難娘娘,只盼娘娘今后一定要萬事小心。天長路遠,娘娘保重。” 說著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袱給我:“這里的東西,也許娘娘今后用得上。” 我疑惑地接過要打開,黃總管伸手止住:“請娘娘之后再看。” 我點點頭。這包裹很沉,似有重物在其中。 黃總管舉起酒杯:“老奴給娘娘在此餞行了!”說罷一飲而盡。 我看了手中白瓷的杯子,一仰頭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