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昨是今非望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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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抬頭,鎮定地望著他,“你死了,就更沒有人能為你的家人洗刷了?!?/br> 他長笑道:“洗刷不洗刷又有何用,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只要我殺了你,還有那個柳妃,我的仇就報了?!?/br>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今日你在這里殺了我,就不可能再出去了,柳妃你又怎么動得了?!?/br> 他的臉上是一番得意:“我既然做了,就沒有想著能活著出去。至于柳妃,只要我一口咬定是她主使……” 他沒有說完,因為他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到他從袖中拿出一把利刃,那寒光照亮了我的臉,而我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去勸他。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會幫他的家人洗刷冤屈,也會除去柳妃,可是身上的劇痛又一次傳來,這疼痛令我幾乎昏厥過去。 我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高舉起那利刃,眼睜睜地看著那寒光一閃落下,我閉上了眼。 “鐺”的一聲,接著是“哎呀”的一聲叫喊,我睜開緊閉的眼,看到了一個銀灰的身影,是我熟悉的面孔。 地上是一根斷成兩半的白玉簫,系著碧綠的絲絳帶。 空中銀光一閃,是那把利刃,卻打了個空,他一轉身躲了開,飛起一腳在小桂子的手腕上,小桂子“哎呀”的一聲叫喊,另一只手就不由得捂在了那傷到的手上,連連后退了幾步。 小桂子是有幾分好功夫的,此時更是已經不顧了性命,迅速調整了下撲了上來,手上不知何時又變出一把小刀,直直的朝我而來。 另一個身影猛地出現在我的身前擋住了我,小桂子腳下遲疑了一分。 就是這一分,那個銀灰的身影從他身后擒住他,猛地一甩,小桂子就落在了幾米開外的地方。 那里的花架被撞倒,上面名貴的瓷器摔了滿地,小桂子半天沒有動彈,大批的侍衛沖了進來圍住了他,明晃晃的長劍搭在了小桂子的頭上身上。 我在剛剛進來的惠菊的攙扶下起了身來,虛弱地說了一聲:“莫殺他,留住他的性命?!?/br> 躺回床上,小桂子被人架了出去,沈羲遙特意吩咐了防止他自盡,東暖閣里跪滿了坤寧宮里的侍從,一個個低著頭,等待皇帝的處罰。 我看著坐在床邊的沈羲遙,還有站在一旁的羲赫,他們兩人的臉上全是焦急和關心。 羲赫幾乎就要上前一步到我面前,可是他剛邁出一只腳,又生生收了回去,極力地克制著。 我看到他緊握的雙拳,關節處隱隱的發白,那銀灰的衣服上有打斗后的痕跡。之前他眼里的令人膽戰的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是深深的擔憂和關切。 沈羲遙也看著我,他的眼里除了擔憂還有極度的憤怒,我看得出,他即將爆發。 “來人?!彼麗琅睾暗?,張德海小心地在他身邊跪下去,他沒有看他,目光也沒有落在我的臉上。 但我看到他眼中的殺氣,與羲赫之前不同的是,他眼里的殺氣是那么重,讓我從心底里恐懼起來。 “這坤寧宮里的所有侍從,”他一字一頓地說著,每個字都是恨意:“一個不留?!?/br> 我心一沉,一個不留,我抓緊了他的手,他回頭看我,眼神立即變得溫柔起來。 “皇上,不可?!蔽业难劾锶遣蝗?。 他看著我,此時羲赫也跪了下來:“皇兄,不可?!?/br> 他的目光朝羲赫看去:“怎么不可?朕昨日里下的令,一個晚上就出了差錯,這些奴才,全都該死?!彼穆曇舯洹?/br> 我搖著頭:“皇上,總要問清楚是為什么,再定罪也不遲啊。” “誰是昨晚的守夜侍女?”沈羲遙的目光冷冷地掃過地上跪著的侍從們。 惠菊跪著向前挪動了一步:“奴婢該死,是奴婢?!?/br> 沈羲遙一揮手:“拉出去斬了。” 惠菊嚇得渾身發抖,眼淚不住地滴在地上,卻一聲不敢吭。 我向著欲上前的侍衛們一伸手,“慢?!比缓罂粗螋诉b:“皇上,總是要問清楚,不能草菅人命的啊?!?/br> 沈羲遙冰冷地看著惠菊,“說!” 惠菊抖抖索索地說道:“回皇上,今晨天剛亮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香氣,奴婢就睡過去了,醒來這里就……” 惠菊沒有說完,沈羲遙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幾個侍衛身上,那為首的一個忙說道:“稟皇上,是有一陣奇香傳來,我們就不覺間睡著了……” 沈羲遙低頭沒有說話,我拉著他的衣袖,目光迅速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羲赫,他的臉上有了一層迷惑,可是他依舊看著我,看著沈羲遙拉著的我的手,有一分哀愁。 半晌,沈羲遙慢慢地說道:“將這些奴才都帶到大牢去,待事情查明再定罪?!?/br> 他的聲音是疲憊,我看了一眼他說道:“皇上,如此看來,柳妃也是被冤枉了。” 自己其實并不想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知道,由我說出來,比他自己說要好。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等查明了再議吧?!?/br> 我不再言語,羲赫上前一步說道:“皇兄,既然抓住了兇犯,皇兄就不要再勞心了,現在皇后的傷要緊,那人定是知道解藥是什么。” 沈羲遙一抬頭,臉上大夢方醒的樣子,他點了點頭吩咐一旁的張德海:“去,先審出那解藥?!?/br> 我靜靜地躺著,外面的日頭已經升了上來,太醫們圍在周圍。 沈羲遙坐在我的身邊,羲赫遠遠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一直看著沈羲遙和我。他的目光我讀不懂。 張德海在一旁小心的提醒著沈羲遙,早朝的時辰到了。 “今日就免了。”沈羲遙看都不看他。 我眨著眼睛:“皇上,早朝一日不可費,更何況臣妾擔不起這樣的罪責。” 他看著我:“你這樣,朕怎能放心?” 我努力地笑了笑:“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沒有免過早朝,甚至是您生病的情況下,今日怎能就因臣妾這點小事不去了呢?皇上三思啊?!?/br> 羲赫也站起了身:“是啊,皇兄,您不能不去的?!?/br> 沈羲遙的眉頭皺在了一起,他喃喃地說道:“可是這里沒有人讓朕放心?!?/br> 他看了看正在一旁商量的太醫們,又看了看門外,那去大牢審問小桂子解藥的太監還沒有回來,我看得出,沈羲遙的內心在深深的矛盾中。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羲赫的身上,我看到他有一絲的遲疑和猶豫,但是他身邊的張德海再一次的小聲提醒著,早朝的時間馬上就到了。 他拳頭緊握了下,走到羲赫的身邊:“朕如今在這里只放心你一個人了,雖然是不合禮制的,但是沒有別的人選了。你在此守到朕下朝回來?!?/br> 他的目光堅定,羲赫考慮了許久,我看著他的臉,心“嗵嗵”跳得厲害。 終于,羲赫點了點頭 東暖閣里,那些太醫們站在外間一角的桌前小聲地商議著。 我半靠在枕上,隔著一道厚重的簾子,只能看到這里面的擺設??墒俏抑?,他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這個小小的屋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雖然看不見彼此,可是心卻是溫暖的。這是僅有的,我們可以正大光明的共處一室的時光。 “羲赫,”我很輕的喚了一聲,自己卻被自己嚇了一跳。 我聽到他的腳步走近,“怎么了?哪里不適么?”那聲音中是關切,還有點點的激動。 我閉上眼:“羲赫,我真怕我會死去。” “別亂說,不會的,太醫們正在商議呢?!彼芸斓卣f著,似乎不愿碰觸這個話題。 我淺淺而無奈地笑道:“既然那人要殺我,既然是下了毒,那么,他怎么會說出解藥?!?/br> 我的聲音是那么的平靜:“如果太醫真的可以找出解藥,我不是早就可以好了嗎? 他沉默了,但是眼神中分明有不舍與悲傷。 我有些哀嘆的說道:“其實如今,我真的想很快離開,這樣我就不用再忍受痛苦了,為什么剛才他沒有殺了我,還要讓我再忍受三天?!?/br> 我的淚無聲地掉了下來,突然眼前一道光照進眼睛,他竟掀開了那道簾子,我看到他緊張害怕的神色。 “你說什么,什么折磨?什么三天?” 我別過臉去,不愿他看到我的淚,我很輕很輕的說道:“沒有什么,只是,這傷口的疼痛日漸加劇,我已經要支持不住了?!?/br> “那什么是三天?”他的語氣平和的奇怪,就如同風雨前的寧靜。 我不以為然地說道:“小桂子說,從毒發到死亡,只有三天。” 他的身影晃了晃,我迅速地用被子抹去了淚,轉過頭來笑著看著他,我的笑那么的純凈,可是心卻是悲涼的。 他看了我好久好久:“不,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彼哪抗鉀Q絕。 我微笑起來:“如果我死了,那么,我希望你能幸福?!?/br> 我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了這簇新的坤寧宮里的擺設,大紅的顏色是多么的喜慶。 除了這坤寧宮里,別的地方只有在喜慶的日子才可以擁有這么多紅色。 我緩緩道:“我要你有一個賢淑的王妃,幾個溫柔的側妃,生很多世子郡主,和和美美……” 說著說著,我的聲音哽咽起來,心中的絞痛如海浪般一陣陣涌上。 他定定地看著我:“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么?” 我看著他,淚光迷離。 他突然笑起來:“不,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決不獨活……” 我心里一陣溫暖和心痛:“不,不要,我要你答應我,你要幸福地活下去,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你皇兄,為了這江山,你都要活下去?!?/br> 我轉了個身不再看他:“我要你答應我。就算是為了我?!?/br> 他沒有回答,可是我聽見他的腳步聲遠去,門被關了上,外面傳來了他和太醫對話的聲音。 我蒙住頭,哭了起來。 一個時辰左右,沈羲遙回來了,我已經止住了哭泣,雖然疼痛一直侵蝕著我,可是我還是裝著睡了去。 我聽見他與羲赫小聲交談的聲音,偶有幾個詞傳進我的耳朵,我沒有仔細地聽,也不想聽。 門被輕輕地關了上,我望著窗外那明亮的天空,何時我可以再翩然于那百花之中,何時我可以再吹響那根紫玉菱花簫,何時,我可以再與他品簫論詩,何時,我可以…… 可是,好像不會有這樣的時刻了。 我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他,我該說的,也許我不會再有機會了,我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小桂子說是三天,可是為什么我現在就感到自己要去了呢…… 依稀,看到了那月色下他的身影,看見了那碧波中的荷花,看到了他傾慕的眼神,看到了那勞勞亭中他堅定的眼神,還有他各種各樣的笑,純凈的,開懷的,欣喜的,溫暖的,憐惜的,寵愛的,還有憂傷的,無奈的,決絕的…… 我也笑了起來,是打從內心深處的寬慰的笑。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沈羲遙一臉憔悴地坐在我身邊。 我看到了惠菊,看到了馨蘭、小福子、小祿子,還有其他坤寧宮里的侍從。 我四下張望著,我想看到一個銀灰的身影,可是,什么都沒有。 目光轉到沈羲遙的身上,“皇上,”我叫了一聲。 他好似還沒有清醒過來,可是就在聽到我的聲音的一瞬間,他的臉明亮起來。 “薇兒,你醒了!”他的聲音是激動和欣喜,我看著他溫柔的臉,突然就充滿了愧疚。 “皇上怎么在這里?”我看著他問。 他沒有回答,卻高興地說道:“那小太監招了?!?/br> 我一驚,小桂子說要嫁禍給柳妃,那么,他招的內容?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沈羲遙:“是什么?” 沈羲遙一笑:“一些恩怨,不過不在你,只是……等你好了朕再告訴你吧?!?/br> 說完他笑了笑,可是他的臉卻有些黯淡,我奇怪地看著他,他又給了我一個寬心的笑容:“解藥已經找到了?!?/br> 我心中一喜:“真的么?” 他點點頭:“很快你就會好起來的?!?/br> 我的嘴角不由得就浮上了笑容,但是沈羲遙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從頭涼到腳。 “不過差了一味,宮中沒有,你昏睡的這兩天里羲赫已出宮去尋了,想來,該回來了。” 宮中沒有的藥會是什么,三日內可以找回來么? 不,不是三日,我昏睡了兩日,那么今天,就只有今天了…… 我看了看外面已經升起的太陽,小桂子沒有告訴他毒發到死亡的日子,可是我是清楚的。 “皇上,”我輕輕地喚了他,他看著我,我看著他英俊的面龐。 其實他比羲赫生得更俊美,只是那帝王的威儀將他籠罩在一層厚厚的光芒中,讓人看不清。 “皇上,臣妾想知道,是差了哪味藥?” 他沒有說話,目光看向遠方。 我心里急起來:“皇上。”我加重了語氣。 他回頭朝我一笑:“不是什么難找的藥,只是要費些工夫?!彼哪抗庵杏袌詻Q。 門被輕輕地推開,張德海走了進來:“皇上,裕王爺回來了?!?/br> 他猛地站起身,眼睛里是明亮的光,朝我看了一眼:“等著朕,就好了?!?/br> 我看著他走出去,心里無端端生出害怕來。屋里的人皆退在外間,我只覺得這寢殿如此大,屋頂如此高,顯得我蜷縮其中,如一粒芥子。 我看著那屋頂上龍鳳呈祥描金彩畫,只覺得那絢麗的色彩沉甸甸壓下,那飛舞的龍鳳纏繞住我的周身,令我不能呼吸起來。 然后,眼前一黑,我又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仿佛做了一場夢,夢中我又變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凌家小姐。在這個深沉的夢中,我第一次夢見了那個人,那個當年在青龍寺的竹林后與我邂逅的男子。只是這次,他沒有躲在竹林里直到我離開,而是在那一曲吹奏完之后,緩步朝我走來。 我看著他如月光般潔白的錦袍從竹林中一點一點顯現,甚至能看到他腰間佩戴的那枚纏枝寶相紫玉佩,上面金篆的“比翼”二字在月光下發出柔和的金光。我緊緊盯著那最后一排竹子,期待他的容貌出現在我面前。就當我屏息以待時,眼前的月光、竹林,還有那個溫潤如玉的身影如被撤去的幕布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我只感到夢中的自己向前奔跑了兩步,想喚出一聲:“等等”,卻被強烈的白光刺得睜開了眼睛。 眼前,沈羲遙一幅如釋重負的表情,滿臉欣慰。他的身后,是羲赫遠去的背影。 自我醒來后,便請求沈羲遙放出坤寧宮里的所有侍從,沈羲遙此時對我自然是百依百順。但為了略懲小誡,他罰去了眾人三年的俸銀。不過只要命沒有丟,錢財不過是云煙而已。 我從自己的銀錢中拿出了些,私下里給了他們,也算是補償。 柳妃那邊依舊是被禁足在清月堂里,玲瓏雖一直在這坤寧宮中,可是因著我養傷,就由芷蘭照看著,我也一直沒有見到她。 但是心是放下來的,總是要比在麗妃那里強。 眾妃每日都會到鸞鳳殿請安,即使我不出去,可是這該有的禮還是有的。 我跟沈羲遙說了不用這樣,實在是麻煩,還是省了去好,可是他卻沒有答應,我也只得作罷。 倒是勞煩了那些妃子,來請安卻也是對著一張空空的椅子,一張她們心中夢寐的椅子。 在那日喝下解藥后又在太醫的精心調養下,我的身體逐漸地好起來,半個月后,我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半個月中,我一直托惠菊去打聽小桂子到底招了什么,可是卻一直沒有消息,同時也要她去打探那缺的味藥是什么,可是依舊是無果。 我心中疑惑,心里也有些害怕起來,擔憂著羲赫,生怕那缺的味藥是什么兇險難得的東西。 可是我又不好問沈羲遙,畢竟,那是羲赫去尋的,我怕問了沈羲遙,他心中生疑。 一日秋高氣爽,這天是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沈羲遙與那些王公大臣一早都去了校場。 午膳后的日頭正好,我穿上件略厚的衣裳,想著那菊花此時應該是全都開放了吧,便帶著惠菊紫櫻他們去那紫碧山房。 遠遠地還沒有走近,空氣中飄蕩著雅致的清香,還有遠遠傳來的女子嬌笑的聲音。 我抬頭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幾只色彩艷麗的風箏點綴其中,那明艷的色彩透著股快樂,我的心一掃前日里的憂郁與驚慌,一下子就愉悅起來。 小時候,每每秋高氣爽的日子,我常常纏著幾位兄長帶我放風箏,大哥總是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二哥和三哥在一旁左右跑著。 我還記得那是只燕子樣的風箏,二哥的手一松,那風箏就“呼啦”一下飛上高高的藍天。我也記得,那時我看著那高遠的天空,想著自己何時可以走出凌府的高墻。 如今,自己是走了出來,卻走進了一個更大更高的墻中。 這里沒有快樂,沒有信任,沒有溫情。 這里只有鉤心斗角,只有包裹著綾羅和蜜糖的毒藥。 “娘娘,可要過去?”惠菊見我停了腳步問道。 我看了看那紫碧山房的入口,看到了那片清雅的黃花,那日羲赫就站在這花中,玉樹臨風,溫文爾雅。 我點了點頭:“過去吧?!蓖A讼掠终f道:“你先過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br> 不一會兒惠菊就回來了,臉上滿是笑意。 “回娘娘,都是些掖廷無寵的女子,想來都是不曾見過娘娘的?!?/br>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見過我你為什么笑啊?”自己的嘴角也浮上了笑。 惠菊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奴婢是想,娘娘是不喜歡那些繁禮的,若是那些女子知道娘娘的身份,這花豈不是賞得就不盡興了?” 她停了停繼續說道:“奴婢剛進去看了,那花開得真美。去年種下的暹羅進貢的金蕊白玉菊都開了,那些女子都在吟詩呢?!?/br> 我點了點頭:“去看看吧。”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皎月色銀絲攢成朵朵小花的絲緞裙,頭上沒有戴什么首飾,一根最普通的無雕花青玉長簪將腦后松松挽成的發髻固定,看起來似一個最普通的嬪妃般。 剛走進那菊花叢中,就聽見傳來的一個清麗的聲音:“名種菊逾百,花開麗且妍。秋容圃外淡,春意眼前旋。” 我聞聲望去,是一個姿容殊麗的女子獨自站在菊花叢中,清高淡雅,就好似那萬菊叢中最芬芳的一朵。 自己不禁就接了下句:“造化功誰與?勤勞智自專。賞心邀客共,歌詠樂延年?!?/br> 那女子看向我,微微一愣走上前來,她身上是一件簡單的水綠色裥裙,繡著乳白的大朵的菊花,倒也十分的雅致。 她的聲音明麗清亮:“你作得真好?!?/br> 她的眼睛里是欽佩,我笑著搖了搖頭。她看著我,眼神是清透的,看得出來,她還沒有被這復雜的后宮所侵染,還是一朵最純凈的花朵。 “怡jiejie,你在和誰說話???”一個女子跑來。 我愣了愣,分明是之前我曾在御花園中遇到的那三個女子中最小的那個,依稀記得她是叫紫鵑的。 “就來了?!蹦莻€被稱為怡jiejie的女子看了我一眼,向紫鵑那走去。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惠菊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娘娘,這女子和娘娘您,還有三分像呢?!?/br> 我回頭一笑:“是么?” 惠菊看了看我,微撅了嘴:“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那么像了。” 我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br> 說完信步走在那片菊花中,隨手拈起一片,一個轉彎,前面的涼亭里坐著許多的女子,可是卻沒有我眼熟的那些來請安的妃子們。 畢竟那些可以來請安的女子,都是沈羲遙有過臨幸的。 可是這后宮中女子萬千,只有極少數的女子,才得以見到龍顏吧。 想起幼時背誦的詩:“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云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 我停下腳步,這后宮中,能得到皇帝的垂青,甚至一次寵幸,需要多少機緣? 在這些無寵的女子心中,那些位高的寵妃們,在他們心中又是什么模樣呢? 我站在這個地方,正好可以聽到她們的聊天,可是卻不易被她們發現。 微微笑了笑,沒想到自己還會有聽壁角的一天??墒?,我只是想知道,這后宮女子們在一起,沒有什么更高的主位,她們會說些什么。 風很柔和地吹著,將那些她們閑聊的話送進了我的耳里。 “柳才人,你可有聽說,那柳妃還是被關在那清月堂里。” “什么柳妃,不過是柳貴人了。想當初因為我的名字與她的重了,她就讓那敬事房太監撤了我的綠頭牌。如今可好了,自作孽?!蹦莻€聲音憤憤不平。 “如今柳妃可不再風光了啊。” “是啊,行刺皇后的罪名可不是她一個人擔得起的?!?/br> “可是我怎么聽說那小太監招了,柳妃是被下了蠱的?” “我也是這樣聽說的啊。怎么皇上卻沒有下任何的旨啊。” “那小太監是招了,可是據說皇上從中發現了其他什么不對的地方呢。” “這樣啊。” …… 那群鶯鶯燕燕“唧唧喳喳”說個不停,不過我卻知道了些許的消息。 沈羲遙又發現了什么,不消說,定是那碧玉木蘭簪,小榮子當初就是為了這個被定的偷盜的罪名,若是真的查了清楚,那么柳妃這可也算是欺君了。 欺君之罪可不算小,只是,若是沈羲遙愿意放過,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即使放過,以如今后宮之勢,沈羲遙對柳妃的寵愛與信任,恐是要打些折扣了。 我心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此,我也不算冤枉了她,最后沈羲遙要給她定什么罪名,她也是“當之無愧”了。 我的目光看向了那個清麗的身影,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聽著。 她身邊的一個粉白的女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怡美人 ,想什么呢?怎么不見你說話?” 她只是笑了笑,另一個女子接過話說:“怡meimei向來是如此的。我們說我們的罷。” 我看到那個水綠的身影帶著淺淺的笑,她的目光轉著,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她給了我一個很溫和的笑,那么純粹,是我入宮之后再沒有看到過的。 我也還之一笑。這時,一句話就傳進了我的耳朵。 “聽說皇后差的那味藥可是白虎鼻骨呢?!?/br> 我心一驚,臉上的笑消失了,目光看了過去。 “是啊,我也是聽說的?!?/br> “好像是裕王去尋的吧?!?/br> “聽說還是遇到了兇險呢,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br> “皇上為此,賞了裕王很多珍寶呢。” …… 我心慌起來,雖然惠菊說是沒有打聽到什么,但是這樣的話,她是一定聽到過的。 我回頭看著惠菊,她的臉色略有蒼白,我直直盯著她。 惠菊低了頭:“娘娘,奴婢沒有確定,因此不敢告訴您的。” 我直直的看著她不發一言,終是嘆了口氣,輕輕的一個轉身就要離去。 皎月色的裙擺鋪散在花叢中,一個溫和的聲音傳到耳邊,那聲音雖輕柔,可是我卻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可是我聽那些小太監私下議論說,最難找的,可不是白虎鼻骨那一味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