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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凌雪薇沈羲遙在線閱讀 - 第十八章 終別蓬島瑤臺境

第十八章 終別蓬島瑤臺境

    我順著岸邊細(xì)細(xì)地尋找,果然,在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了那條小船。

    我快步上前,可那纜繩很粗,系得也很緊,我的雙手冰涼半天使不上勁。好容易解開了,我小心地上船,拿起槳卻突然想到,我是根本不會劃船的。

    我想著他們之前劃船的樣子,自己也模仿起來,可是船槳太重,我無法一手一個,無奈只好放棄其中一個,只用一只劃動起來。

    很累,更令我無奈的是,小船只是在原地打轉(zhuǎn),根本不向前行駛。

    我改變著劃的方式,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了。不過,船終于開始向?qū)Π缎旭偅业男纳陨詫捤上聛怼?/br>
    我拋開疲勞,奮力地劃著,小船慢慢向?qū)Π恶側(cè)ァ:貌蝗菀卓吹桨毒驮谘矍埃踔烈簧焓志湍茏サ桨哆吜鴺浯瓜碌牧鴹l,可是卻怎么也不再前進(jìn)了。

    我有些絕望,眼看著船隨著水波又向湖中漂退了一段。我擔(dān)憂起來,如果再不能靠岸,我真沒有力氣劃過去了。

    轉(zhuǎn)念一想:已經(jīng)快到岸邊,那么這里的水就不會太深吧?我試探著將槳伸入水中,可是沒有探到底,心一橫,拋掉槳就跳進(jìn)了水中。小船隨著水波漸行漸遠(yuǎn)。

    果然不是很深,只沒到自己的頸下,我奮力向岸上走去。

    我驚訝自己做出了完全不像自己平日里會做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真的不想在此時此刻面對皇帝——在沒有知道裕王確切病況的情況下,我無法“享受”皇帝的寵愛。

    我實在是無法接受,只有逃離,想盡一切辦法地逃離。只要我回到坤寧宮,他就不會找到我了。起碼,給我一個完全梳理好自己心神的時間。

    我努力向前走著。在水中行走很困難,冰涼的湖水浸著我的周身,很冷,我的牙齒開始不停地山下咬合,身上也一陣陣打著冷戰(zhàn),我緊緊盯著一只垂到水面上的柳枝,就朝著它的方向走去。

    水輕輕拍打著岸邊,我終于抓住了那柳枝,再一咬牙終于是上了岸。我?guī)缀跏堑乖诎哆叺牟莸厣希瑴喩眍澏吨砩贤耆珴裢噶耍墒俏业男氖窍矏偟模驗槲医K于離開了那里。

    我躺在草地上,腦中昏昏沉沉的有些想要閉上眼睛,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掙扎著起來大口喘著氣,扶著那柳樹站了一會兒,看著前方無盡的黑暗,我深深吸了口氣,這里,離坤寧宮,還很遠(yuǎn)呢!我要趕在天亮前回去。

    我摸黑走著,甚至沒有印象是怎么來到的這里,什么都那么的陌生。到了一個岔路口,路在腳下分成幾條,伸向不同的方向。

    我有些茫然,心里想著自己該如何選擇。必須在今晚回坤寧宮,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只能做一次選擇——他每日都會去早朝,那么一定有起碼一條路是能通到朝殿的,如果只有一條,那么一定是最寬闊最平整的那條。

    只要找到這條路,不管它是通往宮門也好,朝殿也罷,我總是能找到自己比較熟悉的地方,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宮殿。

    不出我的所料,我選擇對了,腳下的路確實通到了東西六宮與朝殿相連的地方。我看著自己熟悉的長長的宮道,心中雀躍著。

    坤寧宮里靜悄悄的,門口沒有了守夜的太監(jiān),里面也沒有燈火。我有些不安,推門進(jìn)去,院子里很靜,我害怕起來,走到正殿前卻不敢推開那扇門,生怕自己看見的是一片狼藉。我還是伸出手去輕輕按在了門上,卻怎么也不敢用力。

    這時,蕙菊的聲音響起:“娘娘,是您么娘娘?”

    那聲音很小心,透著疑惑和期盼,我回頭。

    蕙菊已經(jīng)飛奔上前拉住我的衣服,“娘娘,您可回來了。”

    我扶著她,笑道:“那日你不是看見我了么,還怕什么啊?”

    “可是,之后您卻完全沒了音訊。奴才們都以為您很快就回來,而且皇上也就會給您寵幸,從此娘娘就能翻身了。可是卻左等右等不來,也沒有什么消息,奴才們就擔(dān)心起來,不知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蕙菊說著竟嚶嚶地哭起來。

    我拍了拍她的肩,“這不是回來了么。”

    蕙菊突然驚詫道:“娘娘,您身上怎么都濕了,快進(jìn)去換件衣裳吧。”說完,扶著我走進(jìn)寢殿。

    我自己也感到頭疼得厲害,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蕙菊服侍我換下濕衣躺到床上,又要去為我熬姜湯。

    看到她走到門邊,我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我沒有回來這兩天,你沒有上報吧?”

    “沒有的,娘娘。那日您向我擺手,我知道您的意思。”

    我笑了閉上眼睡去。終于是回來了,這里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讓我感到安心。

    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我才睡醒,中間蕙菊喚我起來服了些姜湯,此時醒來沒有感到什么不適。

    用了午膳,我換上一身碧湖色藍(lán)藤花絲繡的裙衫,簡單戴了一只鎏金鑲藍(lán)寶石扇形釵,幾朵琺瑯簪花。之后喚來玉梅。

    “娘娘,您找我。”玉梅行過禮后問道。

    “你去掖廷,請月美人到適閑亭見我。”

    我屏退蕙菊和其他的跟隨,一個人站在適閑亭里,不遠(yuǎn)處西子湖泛著粼粼的波光,在陽光下微微有些刺目。湖上的荷花此時都已不復(fù)盛開,略顯著頹勢,四周林木被風(fēng)吹過傳來柔和的沙沙聲,心也就靜了下來。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這套湖碧色裙衫,輕柔的風(fēng)將裙上淺藍(lán)色的飾帶微微吹起,垂在耳邊的頭發(fā)也隨風(fēng)揚(yáng)起,頭上釵環(huán)搖曳相碰發(fā)出輕輕的悅耳的聲音。

    “小姐。”

    我聞聲回頭,皓月已站在亭下,只一人。她與先前相比有些變化,畢竟是做了嬪妃的人,穿著打扮自然是不同了。

    我看了一眼面前這個跟隨自己十幾年的女子,她的臉上充滿了幸福和點點疲憊。那身月白的裙子正適合她溫婉的氣質(zhì),頭上老銀雙層鏤雕點珠花卉簪微微晃動,那簪頂垂下一抹流蘇……

    我看著皓月,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是怎樣的表現(xiàn),但是我的心里卻五味陳雜。激動、歡喜、擔(dān)憂、愧疚,還有一絲絲的懷疑。

    “小姐。”皓月的眼神晶亮,閃著重逢的喜悅光芒,她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小姐。”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只有我們兩人,何必如此見外。”

    我臉上掛著笑,皓月卻許久不抬頭,肩膀有不易察覺的微微顫動。

    我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

    “小姐,您為何不讓我去見您呢,是怪我么?”皓月終于抬起了頭,嬌美的臉上滿是淚水。

    “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怪你呢?”

    說完,我拉著皓月走到亭中坐下,向遠(yuǎn)處的蕙菊使了個眼色。蕙菊上前在亭中小石桌上擺好茶具和幾樣皓月喜歡的點心,之后悄悄退下去。

    我看著遠(yuǎn)處的西子湖,許久才將目光收回來,朝她一笑。

    “吃點吧,我特地讓蕙菊做的。”

    皓月遲疑了下,但很快拿起一塊如意酥咬了一口,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容。

    “小姐,真好吃呢。”說著卻將如意酥放下了。

    我沒有在意她這樣的舉動,端起茶品了一口,“皓月,這幾個月里可好?”

    皓月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過得很好呢,小姐不用擔(dān)心。”

    可是她的眼波卻沒有先前的快樂,被一層淡淡的憂郁籠罩著。

    我裝做沒有看到,隨手拿起絹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

    “這后宮,稍稍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保護(hù)自己,凡事都置身事外,這樣也許才能得到長久的安穩(wěn)。”我緩緩地說著。

    皓月聽了點點頭,“我知道了,小姐。”可是眼神卻看向了遠(yuǎn)處的西子湖上。

    我知道,也許目前她還聽不進(jìn)去這些話。畢竟,我是一個無寵的皇后,但我的無寵,卻不用擔(dān)心,畢竟我有強(qiáng)大的外戚。

    可是皓月不同,她只能靠著寵愛在這后宮中生存。

    可是,寵不會是永久的,即使皇帝想一直給她寵愛,那些在這深宮里早已練就了的妃子們又怎會放過她呢?我心里實在是擔(dān)憂,我隱隱覺得,有什么就要降臨到皓月的身上了。

    我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站起身,“我們很久沒有一起走走了。”

    我淡淡地說著,看了看遠(yuǎn)處站著的蕙菊她們,又看看皓月帶來的兩個丫頭,“只有我們兩個如何?”

    “當(dāng)然了,小姐。”

    我卻搖搖頭,鎦金鑲藍(lán)寶石扇形釵上一掛珍珠晃動著輕輕打在我臉旁,白色的珠子劃出一道亮白。

    “如今你也是主子了,若是在平常人家里,我們也算是姐妹。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皓月的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見她點頭就拉了她的手,“這御花園中有處地方叫武陵春色,我們一同去看看。”

    皓月腕上戴著的瑪瑙鑲銀如意鐲與我的白玉龍鳳鐲相碰,發(fā)出清脆的“當(dāng)兒”的一聲,她連忙縮回手去。

    我怔了一下,看著她慌亂的神情,笑道:“走吧。

    蕙菊她們遠(yuǎn)遠(yuǎn)跟在我們后面。我一直沒有再說話,皓月也只是低著頭慢慢跟著我。

    我沒有回頭,但是我知道皓月有話要跟我說,而我,要做的只是等。

    “小姐,”皓月終于開口了,“難道您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成為這美人的么?”

    “知道和不知道又能如何?只要你好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并不十分寵愛我。”

    “要說這后宮里大部分嬪妃的出身,可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你能夠成為這美人,已經(jīng)是許多人盼著也得不到的。”

    “我知道的小姐,可是……”

    皓月的言語中充滿了不甘和無計可施,“可是,我可能還是不夠美貌,無法給皇上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返身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瞇起眼睛盯著她的雙眸。

    “在這后宮中,最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你能否抓住皇帝的心,也不是單靠美貌,因為這宮中從來就不缺少美貌,而是要用才情抓住皇帝的心。”

    我停了停繼續(xù)道:“為何柳妃能夠得到長久的隆寵?若論美貌,她實際不如麗妃;論家世,她也不如和妃。可是她有名滿京城的才情,皇帝才給了她比麗妃、和妃更多的寵愛。”

    我故意停了一下,“皓月,你呢?”

    “我……”皓月低下了頭,那銀流蘇在我眼前一晃,帶著不甚明亮的光。

    好一會兒,皓月抬起頭,“我什么也不會。”她的語氣中滿是自卑。

    我笑了,眼波流轉(zhuǎn),“你雖不會,但你很聰明。而且,我可以教你。”

    “小姐您說的,可是真的?”

    我淡笑開去,看著前面蔥郁的樹冠和藍(lán)藍(lán)的天,復(fù)而看向皓月熱切和期盼的臉,“自然是真的。”

    說罷,就要踏進(jìn)那御花園中的名景之地,卻又回身。

    “可是,我想知道一件事。”我臉上掛著笑,口氣卻認(rèn)真起來,“皇上可有問過你為何會在那個地方?”

    皓月疑惑看著我,“小姐,哪個地方?”

    我笑了笑,“那晚,你不是去了那里么?”

    皓月突然明白過來似的“哦”了一聲,表情卻有些異樣。

    “沒有。皇上只在第二天問了我是哪個宮里的,然后就沒再問什么了。

    我的心放了下來。如此看來,他應(yīng)該不會猜到我是誰吧。只是他在蓬島遙臺上說的話,讓我心中仍然有些憂慮。不過,如果他知道我是凌家的女兒,應(yīng)該是不會那樣對我的吧。

    “哦,對了。”皓月突然說道:“我記得皇上聽到我是坤寧宮里的大侍女時,沉思了半天,臉色也有些改變。”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恰在此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跑來,面向皓月說道:“主子。”說著,她看了我一眼,不知該如何行禮。

    皓月低聲斥到:“快見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打斷了她,“不用了,什么事找你家主子,說吧。”

    那丫鬟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是好奇和驚訝,然后對皓月說:“柳妃娘娘和麗妃娘娘到掖廷了,管事嬤嬤讓我趕緊來請您回去呢。”

    皓月看了我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我淡淡地說:“既然她們?nèi)チ耍憔涂煨┗厝グ伞C魅瘴視屴ゾ諑氵^來的。”

    皓月要向我施禮跪安,我扶住了她,“快去吧,一切小心。”

    說完,又摘下自己頭上的銀鏨梅花花簪,仔細(xì)戴在皓月的頭上。

    “已經(jīng)是美人了,就要好好的打扮打扮自己。這皇宮里雖然最不缺的是美貌,但是能讓皇上第一眼看中的,卻一定是美貌。你既已成為嬪妃,這點就不能不重視。”

    皓月伸手摸了摸那簪花,感激地笑著轉(zhuǎn)身離去。我卻收起了笑容。

    美貌,一個女人想要得到幸福似乎全是依靠樣貌,而真正懂得欣賞女子的男子能有幾個?真正不重女子容貌而重才情的男子又能有幾個?

    我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武陵春色,還是沒有邁腳進(jìn)去,招手叫蕙菊。

    “娘娘有何吩咐?”

    我沉吟半晌,“如果月美人沒有侍寢的話,第二日清早你就請她到適閑亭去。

    “奴婢記下了,只是……”

    “怎么了?”我眉一挑問道。

    “只是,奴婢不懂。”我笑起來,臉龐的那串珍珠不停晃動,發(fā)出溫腴的光。

    我搖頭看著蕙菊,“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蕙菊看了一眼武陵春色的入口,“娘娘可還去觀賞么?”

    “不了,回宮吧。”我回頭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片草地,還有點點野花。不急,我對自己說。

    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坤寧宮,一個轉(zhuǎn)彎后整個殿閣就在眼前了。

    我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頭上的琺瑯蝴蝶簪隨之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緊跟在我身后的蕙菊忙蹲下身子撿起遞給我,不解地問道:“娘娘,怎么了?

    我沒有回答。她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只見坤寧宮的門口站著兩隊錦衣侍從。

    “娘娘,那不是……”她吃驚地捂住嘴巴。

    我的心急速下沉,不安涌上心頭。

    “是的,”我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如此平靜,“是的,那是皇上身邊的侍衛(wèi)。”

    那些侍衛(wèi)身上深藍(lán)的錦緞衣裳在傍晚橘黃的陽光下反射著柔光,沒有了那肅穆的感覺,卻帶著絲絲的溫和。

    我就一直站在原地,風(fēng)吹得我身上柔軟的飾帶飛揚(yáng)起來,我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

    “我們走。”我對惠菊說。

    “娘娘。”一直以來知道我的態(tài)度的惠菊猶疑著,我沒有等她說話自己就向坤寧宮走去。

    惠菊慌忙地跟在我身后,手上緊緊的抓著我之前掉下的琺瑯蝴蝶簪,我回頭輕瞥了她一眼,她似比我還要緊張,臉色微微發(fā)白,那簪上的蝴蝶翅膀被她捏得彎折了下來。

    我笑笑:“怕什么,我都不怕。”

    惠菊尷尬地笑笑,跟在我身后走進(jìn)了坤寧宮的宮門。

    院子里靜悄悄的,如果不是門口的那些侍衛(wèi),我會以為這里和我午膳出門前一樣,可是空氣里多了幾分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御書房里長年點燃而自然沾在衣服上的味道。

    太陽已經(jīng)掛在西邊天際,院中的合歡樹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輕輕顫動,發(fā)出平和的“沙沙”聲。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簡單樸素,根本不若一個皇后按儀該有的打扮,自己伸手?jǐn)n了攏頭發(fā),惠菊將那琺瑯蝴蝶簪戴好在我的發(fā)間。

    我看著她:“可還好?”

    語氣中有一種出乎自己意料的緊張。

    惠菊笑笑:“娘娘如何都是美的。”

    我搖著頭,她不明白我的意思,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見他,自然是得守規(guī)矩的,衣著上已經(jīng)無法去改變了,那么形容總要看得過去才好。

    定了定心神我走到了正殿的門口,自己卻突然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

    隔著門里面的燈火通明,我可以依稀的看到一個人影,咬咬牙,我推開了門。

    他站在殿中,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里面的裝飾,神情平靜,仿佛自己已經(jīng)很熟悉這里,而他今日,其實只是在要到晚膳的時候恰巧走到這里,順路進(jìn)來看看而已。

    我讓惠菊站在門口,其他的侍從留在院中,在“吱呀”一聲推開門后,他沒有轉(zhuǎn)身。

    我靜靜的走到他的身后不遠(yuǎn),福身下跪:“恭迎皇上圣駕,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的聲音恭謙平靜,他依舊沒有回身,只是用極平淡的口氣說道:“朕說過,朕知道你是誰。”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來,雙目在滿室的燈火照耀下閃著光亮,但是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隱含的怒氣。

    我一直跪著沒有起來,周圍的燈火被一個人影擋住,我看到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金黃的軟靴,上面的團(tuán)團(tuán)盤龍刺目耀眼,我閉上眼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起來吧。”他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疲憊,那些金龍在眼前消失行至遠(yuǎn)處。

    我站起身,他已經(jīng)坐在了主位之上,一手支著頭,眼睛微微閉起,眉目中那威嚴(yán)之氣減弱了許多。

    “把門關(guān)上吧。”他突然說道。

    我依言關(guān)上宮門,外面的惠菊關(guān)切地看著我,我給她一個寬心的笑,就將她的臉隔絕在了門外。

    “過來,到朕身邊來。”

    我回身看他,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仿佛不勝重負(fù)般。

    我走到他面前,他睜開眼:“為什么走?”

    我微微的別過臉去看著燭臺上的燭火上下跳動,他的臉就在這跳動的燈火下明晦不定,我不知該給他怎樣的答復(f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嘆了口氣:“坐吧。”

    說完就要拉我的手,我慌忙后退了一步,只留下他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他手上的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提醒著我,他是皇帝。是那個視我凌家如敵的皇帝;是那個在大婚之夜將我變成有名無實的皇后的皇帝;是那個在前朝聰明睿智卻手腕強(qiáng)硬的皇帝……

    卻不是那個在燈會上自在放松的皇帝,也不是那個在蓬島遙臺上溫和隨意的皇帝……

    我慌忙跪下:“請皇上恕罪。”

    他惱怒地站起來:“你為何如此的怕我,為何?”

    我不再說話,他揉揉眉心,停了許久終于開口:“這些人是怎么搞的?該是晚膳的時候了,怎么還沒有送來?”

    他的口氣平緩下來:“你起來吧,你沒有什么罪要朕恕的。”

    我長吁一口氣,這時宮門打開了,張德海走了進(jìn)來:“皇上,晚膳已經(jīng)在西側(cè)殿備好了。”

    同時飛快地瞟了我一眼:“請皇上皇后移駕。”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卻走得從容。惠菊他們小心地和皇帝身邊的侍從跟在我們身后,她的臉上擔(dān)憂和喜悅并存,而其他人則是開心而小心地笑著。

    晚膳是從御膳房送來的,雖不比蓬島遙臺上的豐盛,卻也精致無比。

    張德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為他布著菜,他卻將那些全部夾到了我面前的銀碗之中,自己只拿起一只金杯喝著酒。

    我看了看他,他的神情隱藏在那酒杯的后面,我站起身,示意眾人退下,自己在菜品中挑選著,學(xué)著張德海的樣子用用銀匙為他夾菜。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讓他們做,你陪朕用膳。”

    我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就讓臣妾來吧。”

    他看了我好半天,終于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皇上可是為什么事心煩么?”我一邊將面前的已經(jīng)片好的桂枝羔羊烤夾到他面前的盤中,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

    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銀光一閃,我垂下眼簾:“是臣妾僭越了。”

    “不,沒什么。”他抬起頭:“朕只是好奇你為何會這樣問。”

    我淡笑著說道:“皇上用膳時并不專心,就是一口酒也會喝很久,不是有心事,還會是什么。”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點了點頭。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就如同僅僅是關(guān)心一個他在意的人。

    “不知裕王得的是什么病,如此嚴(yán)重。”

    “不是病,是受了傷。”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我向遠(yuǎn)遠(yuǎn)一旁站著的張德海使了個眼色,有指指桌上幾乎未動的菜,張德海立即明白過來,悄悄地撤下了那些,只留著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我走到他身邊:“皇上不用擔(dān)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起來的。”

    他回身朝我一笑,卻是勉強(qiáng)的:“朕將太醫(yī)院的所有御醫(yī)都派去了,羲赫他……”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言語中是不解和不滿:“朕真不知他是為何,四個月已是大大的少于他與朕定的期限,更何況前方戰(zhàn)事激烈,即便是推遲了回來的時間,朕又如何會怪罪他?”

    他搖搖頭繼續(xù)道:“既然在那里受了傷,就該先治療的,卻不知為何趕著回來,傷勢惡化是在所難免的。”

    “王爺一定是為了給皇上一個驚喜。”我盡量地讓自己笑得自然,可是我知道,自己說出的這話又傷了自己多大的心。

    也許,只有我知道他為何急匆匆趕回來,那仗據(jù)說打得艱辛,只因他的目標(biāo)是四個月結(jié)束戰(zhàn)事,自然更加的辛苦。

    “若是戰(zhàn)場上受的傷朕就不怪他了,可是偏偏是一仗結(jié)束之后,他卻不知為何獨(dú)自悄悄前往白日的戰(zhàn)場,被埋伏的敵軍發(fā)現(xiàn),奮力拼殺受的傷。”

    他搖著頭,滿是憤怒:“還好是殺了出來,不然……”他沒有說下去,而是感嘆道:“朕真想知道是為何,是什么讓他又回了去。”

    我也狐疑起來,是啊,為何呢?

    “皇上,王爺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待王爺傷勢好轉(zhuǎn)了,皇上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我還是帶著笑,奉上一杯茶:“皇上請用。”

    他接過茶水看了看我:“朕同樣不知的是,你為何要離開。”

    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我的臉上,我慌忙低下頭去。

    西側(cè)殿地上滿鋪著深藍(lán)的毯子,上面用金線繡著的金鳳羽毛艷麗,我盯著鳳尾的彎轉(zhuǎn),那五彩的絲線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明麗的光。

    他的聲音傳來:“是因為了朕之前對你的態(tài)度而在怪朕的么?”

    我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從來沒有埋怨過皇上,臣妾知道自己進(jìn)宮不是因為臣妾的樣貌才德,是因為皇上對我凌家的格外施恩,臣妾以及自己全家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皇上呢。臣妾之所以離開,是不愿讓臣妾身邊的侍從們擔(dān)心為難,免得他們遭受責(zé)難。”

    我一口氣說完,既然要面對了,不論今后是否有寵,寵愛多少,我就要為自己的家族做出保護(hù)了。

    他笑起來拉起我,將我擁在懷中:“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說著:“皇上曾經(jīng)說過,天上的仙子是不需被凡間的規(guī)矩牽絆的。”

    同時抬頭笑著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這樣的笑容有多醉人,也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可是,如果已經(jīng)是躲不掉的,那么,就只有利用了。

    他大笑起來,同時深深地看著我,那眼中蘊(yùn)含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我耳邊低聲說著:“不要這樣對朕笑,朕會控制不了自己的。”

    我羞紅了臉,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呼出的氣弄得我的耳朵癢癢的有些不適應(yīng),我不著痕跡地偏了臉去。

    他抱緊了我,我低下頭嬌羞地說道:“皇上……”

    心里卻十分的排斥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認(rèn)真的論起,這算不算是勾引呢。

    不過還好,這里不是寢殿所在的東暖閣,我也就不是很擔(dān)心,也許我可以想到辦法躲避掉今夜。如今我的心情是無法接受侍寢的,雖然我知,逃掉,很難很難。

    可是他卻似受了鼓勵般,將我打橫抱起就向里室走去。

    在他的懷里,隔著單薄薄的衣衫,我能聽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的心卻涼了下來,緊張和恐懼涌了上來,里室有休息用美人榻,我知道,可我不知他也知道。

    衣衫褪盡,我縮在榻上,雙手抱肩不敢看他。

    因是夏天,美人榻上鋪著一層玉石席子做消暑用,可是光身在上面卻會覺得冰涼入骨。

    我別扭的扭動了一下身體,他看了出來,輕輕地環(huán)住我,他的身體溫暖還有淡淡安定人心的香味,我閉上眼,感覺到他的熾熱,自己心里卻恐慌抗拒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