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寒食散? 閑云篤定地說,“從前那姓王的閹人總是變著法子欺辱我,因著他在宮里倒賣寒食散給一些有了地位的宦官,所以我也曾經在他那里見到過,這確實是寒食散沒錯?!?/br> 容真怔了怔,隨即笑起來,“這樣也好,知道了是什么,有了對策,總歸不致命?!?/br> “主子是打算假意不知,中了她的jian計?”長順面色凝重,顯是不贊同她的打算。 寒食散是一種劇毒藥,服用后伴隨毒性發作,產生巨大的內熱,因此需要一整套極其細微而繁瑣的程序,將藥中的毒性和熱力散發掉,即所謂散發。如果散發得當,體內疾病會隨毒熱一起發出。如果散發不當,則五毒攻心,后果不堪設想。即使不死,也將終身殘廢。 容真笑了笑,“若是我不知她的jian計,服下寒食散,自然會以為是偶染風寒,不會去散熱,反而會捂在被子里出一身汗,最后當然會沒命。但眼下既然知道了,只要散熱得當,并不至于有大礙,放心吧,我自有分寸?!?/br> 夜色沉沉,寂靜的深夜里卻有陰謀在蠢蠢欲動。容真的眼里有一種安靜卻不容忽略的光彩,唇邊笑意漸濃,顯是成竹在胸。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看點:中毒。 陰謀又來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寒食散。 作者屬于半吊子,就是看似神馬都知道一點,其實神馬都不太了解……【咦還挺押韻的,看來還懂詩詞】 所以關于下章寒食散這個情節若是處理不妥,大家海涵啊海涵,我知道你們都是肚子里能撐游輪的絕世好讀者! (☆_☆)爬去吃飯,今兒吃的是超級大餐——x師傅泡椒牛rou面!來來,忽然心血來潮想受虐,大家說說看你們吃的啥。 ☆、第43章.詭計三 第四十三章 顧淵不是會為女色耽誤正事的人,除卻那日在臘梅樹下有些放肆地與容真歡愛一場,之后又是幾天沒露面。 這是他的習慣,絕不會長時間地和誰黏在一起,一時的心軟與心動不過也是過眼云煙,做皇帝的需要時時刻刻保持堅定冷靜,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牽動心緒。 容真還是依著負責祈福之事的幾個姑姑安排的那樣,該抄寫經書就抄寫經書,該在佛堂耗上一整天來誦經念佛也就照做。 只是每日顧淵得了空時,鄭安都會依照指使來匯報祈福一事的進程,順帶著……也把容真的情況說一遍。他伺候皇上這么些年,也不是白當上御前總管的,皇上的心思難測,他雖只摸得著三分,但皇上的喜好他總能看出個所以然來。這個容嬪雖然看似溫溫柔柔,毫無妨害,但總歸是有一定手段的,不然不會令皇上都對她上了點心。 他說著那人在佛堂里誦經一上午,然后用過齋飯后午睡了半個時辰,又開始抄寫經文。 一直安安靜靜聽著的人忽地打斷了他,“胃口如何?” 鄭安一頓,隨即利落地答道,“聽白姑姑說,容主子喝了半碗粥,然后就讓人撤下去了?!?/br> 顧淵眉頭一皺,半碗粥堅持一下午,還要忙這忙那的,她當她是鐵打的么? “讓廚房的人做些素食小吃,就說是朕賞賜的?!?/br> 說是他賜的,再怎么吃不下也總得意思意思。 于是半下午的,容真抄著經文,忽聞門外來了個送吃食的御膳房的小太監。 閑云把那盤梅花糕端了進來,說是皇上親自囑咐御膳房的人送來的,要她嘗嘗看。 容真頓了頓,把筆一放,親自拎著裙角踏出廂房,朝著那小太監點了點頭,“有勞了,請轉告皇上,我會仔細品嘗的?!?/br> “主子放心,奴才會代為轉告的?!蹦切√O忙福了福身,也不急著走,反而定定地站在那兒,見容真面露異色,這才解釋道,“鄭公公吩咐奴才就在這兒等著,要主子吃完以后把空盤子一塊兒帶走,以免勞煩閑云jiejie再跑一趟?!?/br> 容真失笑,這哪里是擔心閑云再跑一趟?明明就是要督促著她把東西吃完。 一邊搖頭一邊重新回到房里,那幾塊梅花糕雖是普通吃食,但畢竟出自宮中御廚之手,入口即溶,松軟香甜,就連臘梅的碎粒也被切得極碎,一點也不澀口,只余一片香氣縈繞口中,久久不絕。 糕點也沒幾塊,恰好吃得胃里有七分飽,想來就連這個量也被計算好了,既不會讓她吃得太撐,飽暖思yin欲,耽誤了祈福;也不會讓她餓著肚子,無力做事。 容真一邊吃,一邊想著,皇帝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縝密,她的一舉一動被他看在眼里,而這些細枝末節也被巨細靡遺地推算過。 如此帝王,也難怪宣朝如今一片盛況,百姓安居樂業,國勢蒸蒸日上。 她笑得靦腆,卻難掩面上的喜悅,也不讓閑云動手,就這么親自把空盤子交給了門外候著的小太監。 那人既然在鄭安手底下做事,自然耳濡目染的也學到了幾分鄭安的察言觀色,比普通太監機靈不少。將容真的反應一一看在眼里,回去之后也好向鄭安交待。 果不其然,鄭安回復皇上的話時,見皇上聽說容真用完了那幾塊糕點,面上雖無笑意,眼里卻柔和了幾分,便趁熱打鐵,把容真的反應也一塊兒說了出來。 “聽萬喜說,容主子親自把空盤送了出來,笑得很開心,最都合不攏呢。” 顧淵看了鄭安一眼,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無非是要讓自己多高興些,也沒有說他,只點了點頭,“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后每天這個時候,都送些糕點去,分量按著今日的來,都讓萬喜在外候著,等她吃完了再走?!?/br> 只是就連顧淵也沒有料到,原本一片好意,卻成全了有心人的jian計。 連著送了三日糕點,就在第三日時,卻忽的出了意外。 當時顧淵剛從桌上的一摞書里抽出一本《天工開物》,打算繼續做批注,卻被在外敲門的鄭安打斷。 “進來?!彼朗菍こJ?,豈料抬眼看了下鄭安,卻發現對方的面色有異,好像有什么急事,“怎么,一副有事的表情?” 鄭安福了福身,還算淡定地說,“回皇上,是容主子身子有些不好。方才萬喜送了糕點去,豈料容主子只吃了幾口,就渾身發熱,面上冒汗,萬喜瞧著那模樣不太對,估摸著是染了風寒,就趕忙回來跟奴才說了?!?/br> 風寒? 顧淵頓了頓,“渾身發熱,面上冒汗,聽起來很嚴重啊,宣了太醫沒?” 鄭安聞言,面色忽地有些尷尬,遲疑了片刻,沒有說話。 “朕在問你話?!鳖櫆Y定定地看著他,不急不緩地合上手里的書,聲音雖然不大,卻好似重重拍在鄭安心頭,弄得他心下一跳。 “太醫……”他干咳了兩聲,才坦言道,“隨行的兩名太醫好似喝了些酒,方才奴才本來已經吩咐萬喜去請他們來瞧瞧了,豈料……豈料那兩人醉倒在屋子里,現下還沒清醒……” 話才說完,不等顧淵有所動靜,鄭安就迅速感覺到屋內的氣溫一降,雖有炭火烘烤,卻比外面的溫度還要凍人。 “醉了?”年輕的皇帝緩緩吐出兩個字,聲音不疾不徐,微微上揚的尾音卻把鄭安的心都吊了起來。 顧淵霍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說,“朕倒是不知太醫院竟然養了群酒鬼,跟在朕身邊也能喝得酩酊大醉?!?/br> 他跨過門檻朝外走去,腳步聲又穩又重,竟像是踩在鄭安心上。 廂房里,容真熱得不行,白皙的面龐漲得通紅,身上也全是汗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快燒起來。 “主子,你覺得怎樣了?”閑云慌得緊,一面幫她擦汗,一面往外瞧,“太醫怎的還沒來?” 方才萬喜就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若是請到了,早該來了,怎的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 容真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她既然算到了我會吃那糕點,自然也知道會有人去請太醫,現下太醫久久不來,恐怕也來不了了?!?/br> 太醫來不了,那她只好就這么捂在被子里,用最常用的法子——也就是毛巾散熱來擦拭身子降溫。 她燒的思緒都有些飄飄然,于是刻不容緩地咬住下唇,保持思維清晰。 這計劃是好,但壞就壞在被她提前識破了,眼下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癥狀是因為服用了寒食散,而非普通風寒,哪里還會捂著被子去中對方的jian計呢? “閑云?!彼犻_眼,一把握住對方的手,“一會兒不要慌張,盡量保持鎮定。少說話,但該說的一句也不能少。” “主子請放心,奴婢知道該怎么做?!?/br> 這樣的對話剛落下帷幕,就聞院子里傳來誰的腳步聲,長順在門口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模樣很急,“奴才叩見皇上!” “平身?!鳖櫆Y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踏入房內,立馬看見素來從容不迫禮節俱全的人躺在床上,外衣盡褪,只剩下單薄的一層里衣,額上卻還不停冒汗,整個人燒得厲害。 “不是風寒么?怎的不好好捂著出身汗,反而把衣裳都脫了?”他眉頭一皺,看著閑云,“怎么伺候主子的?” 閑云一副慌張的模樣,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話,奴婢瞧著……奴婢瞧著主子并非風寒……” 聲音還在顫抖,眼睛也不敢看他。 顧淵掃視了眼床上的人,疾步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察覺溫度guntang,沉聲道,“并非風寒?什么意思?” 閑云重重的磕了個頭,深吸口氣,才道,“皇上,奴婢從前曾經見過宮里的太監倒賣寒食散,也親眼見過那些服食了寒食散的人是什么癥狀,如今主子這模樣,奴婢斗膽,認為這并非風寒,而是誤食了寒食散?!?/br> 不光是顧淵,就連立在門外的鄭安也是一驚。 寒食散? “說清楚?!鳖櫆Y面色一沉,顯然被這寒食散的說法給弄得又驚又怒。 閑云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奴婢不敢有所欺瞞,就奴婢親眼所見,服食寒食散的人,在服食完后會出現精神亢奮的狀態,形同醉酒,還會說胡話,伴隨著全身發熱、高燒不退的癥狀。雖然看似與風寒極為相似,但染了風寒的人絕不會在短時間內忽然發作,并且眼神清明不似尋常。所以奴婢斗膽為主子褪去了衣衫,因為服食了寒食散的人,若是立馬捂著憋著,無法散熱,就會暴斃身亡?!?/br> 顧淵眼神一暗,低頭看了眼床上的人。 容真緊閉著眼,眉頭緊皺,顯然十分痛苦。她面色潮紅,額頭也被汗珠布滿,可是睜開眼來看著他時卻又無比清明。他伸手觸到的地方guntang異常,比之尋常風寒,確實有些過了頭。 “你說她是忽然發病的?”他注視著容真,沒有抬頭。 “是,主子一直在屋里,也沒吹風,也沒受涼,豈料今日吃了……吃了……”閑云忽地停住,仿佛不敢說下去。 顧淵頭也不回地命令道,“說?!?/br> 閑云又磕了個頭,這才有些驚怯地繼續說,“豈料今日吃了萬喜送來的糕點之后,忽地出現這些癥狀,奴婢見事出蹊蹺,這些癥狀來得又急又猛,這才認定主子是誤食寒食散?!?/br> 顧淵面色冰寒,沒再發問。 他飽覽群書,關于醫學、數學以及很多領域都有所涉獵,雖不敢說精通,至少也了解一些。寒食散在歷史上曾經風靡一時,魏晉時期至唐代更是士大夫們講究風流雅興的專屬品,何晏、裴秀、晉衰帝司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獻文帝拓跋弘等人更是死于寒食散……這些東西他只要稍一思索,都能浮現在腦海里。 閑云說的話是真是假,他豈會不知? “把炭火撤下去,閑云,你負責幫你主子散熱,衣衫都褪了,打開窗戶通風,務必不能讓她有事?!彼麖娜莶黄鹊叵轮睿戳搜蹜牙锾撊醪豢暗娜?。 “皇上……”容真睜開眼,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嬪妾好熱……皇上,幫幫我……” 又是嬪妾又是我的,稱呼都亂了套,一看便知她神智都有些不清。 “你安心歇著,一會兒便好了?!彼p聲安撫她,摸了摸她的面頰,那顏色很是艷麗,燦爛得如同天邊紅霞。 輕輕地把懷里的人放在床上,顧淵沒說話,緩緩地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皇上?”鄭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猶疑。 顧淵沒理會他要說什么,只冷冷地問了句,“那兩個太醫在哪里?” 鄭安不敢多言,趕忙帶路。 走在前面的奴才忐忑不安,走在后面的皇帝面無表情,眼里的陰郁卻異常明顯。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會出現寒食散這種東西,偏生太醫又莫名其妙地醉倒了……他倒是不知道太醫院里那群老東西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大白天的喝酒誤事。 各種蹊蹺同時出現,事情倒是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