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江離略一沉吟,“以毒攻毒,需要另一只百年以上道行的狐貍為藥引,再佐以冰雪草,以龍足鼎煉之,或可解讀?!?/br> 云未思:“萬劍仙宗的龍足鼎?” 江離點點頭,又尷尬笑道:“我現(xiàn)在不方便回宗門,不過書信一封寄回去,讓門中弟子借出龍足鼎給你們煉制解藥,倒還是可以的。本門方長老尤擅煉丹,你們屆時可以找他?!?/br> 他將解藥材料與法寶都一一點明,周到詳細,體貼善意。 一百多年前的萬劍仙宗,本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宗門,身為宗門掌教,江離非但沒有半點矜傲疏離的高高在上,反倒真與尋常藥鋪里的坐堂大夫無異。 從未來到過去,云未思從未與江離深交過,也無從判斷對方如今的表現(xiàn),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按照既定的軌跡,真正的江離會在某個時候被其師落梅奪舍,落梅真人取代弟子的身份,以江離的面目行走江湖,一步步撒網(wǎng)布局,最終將整個人間導(dǎo)向毀滅。 如今他們回到一百多年前,云未思原還以為會費些工夫才能接近這位幕后主使,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與江離遇上。 只要殺了江離,后面所有事情都不會發(fā)生,一切都能回歸正軌,九方長明不需要為了探知對方陰謀以身試陣,九重淵也不會存在,所有人可以重新開始,他與九方長明,也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jié)局。 但現(xiàn)在問題就在于,眼前這個江離,到底是真正的江離,還是落梅真人? 如果對方還未被落梅奪舍,他對其師的意圖,又是否知曉? “多謝江宗主指點,此地妖氣肆虐,江宗主可是聞訊過來斬妖除魔的?” 云未思心念電轉(zhuǎn),許多想法轉(zhuǎn)過,面色無波無瀾,讓人看不出端倪。 江離摸摸鼻子。 “我若說我是過來避禍的,你信不信?” 他見云未思不置可否,打了個哈哈。 “實不相瞞,我是偷偷下山云游歷練的,你們可千萬別給別人說,只當(dāng)沒見過我就好了。” 云未思:“我們本是散修,出來游歷,與其他宗門并無往來,江宗主放心便是。” 不知怎的,江離總覺得這師兄弟二人有些怪。 怪異之處在于,尋常散修聽見萬劍仙宗四個字,再得知自己身份,下意識總會肅然敬畏,再不濟也會震驚詫異一下,這兩人卻淡然處之,如遇尋常。 江離甚至看不透他們的修為深淺和來歷。 但現(xiàn)在紅蘿鎮(zhèn)夠亂了,光怪陸離,異象頻出,也無所謂再加上這兩人。 會被狐精抓傷,起碼說明他們還與狐精交手過,并非與那些狐精一伙的。 “九方道友身上這狐毒,在沒有解藥之前,只能生熬過去,不可以靈力療傷,否則只會加劇,而且此毒發(fā)作時間不定,耗時長短不一,我也是道聽途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無法幫到你們更多了?!?/br> 江離很痛快,說寫信幫忙出借龍足鼎,就真的開始揮毫下筆,很快將書信寫好,還拿出隨身攜帶的印章蓋上。 那印章落在紙上便泛起金光,確是萬劍仙宗宗主的私印,無法作偽。 他將信裝好封上,遞給云未思。 “這幾日紅蘿鎮(zhèn)忽然多了不少妖魔精怪,還有尋常百姓無辜受害,鎮(zhèn)監(jiān)手底下的捕快們,也都只是尋常有些身手的普通人罷了,二位既然是修士,還請多留幾日,幫忙將妖魔斬盡,還紅蘿鎮(zhèn)一個太平?!?/br> 江離這番話,委實不像那個將人命當(dāng)作螻蟻,以滅世來另辟蹊徑的人。 云未思問:“江宗主可知道這些狐精突然出現(xiàn)的緣由?” 江離哎喲一下:“你可別再口口聲聲喊我江宗主了,叫我江大夫就行,看來我回頭還是得易個容,方便行走……我也不曉得,只知道半個月前一個傍晚,天上忽現(xiàn)血月,之后夜里就開始陸續(xù)有人出事,而且此間不止有狐精,還有夢魔與惡鬼出沒,先前我與夢魔交過手,此物極為難纏,而且不容易徹底消滅,一不留神就被他溜了?!?/br> 云未思也跟夢魔交手過,自然知道對方所言不虛。 “我們的確要在此地多留幾日,如果還遇上,確會出手收拾的?!?/br> “如此,我就先代鎮(zhèn)上百姓謝過二位道友了?!?/br> 江離從袖中摸出一個銀鈴,小巧可愛,但搖了也不會響動。 “此物名為同心鈴,你我各一只,緊握在手,意念所動,鈴鐺才會響,你們?nèi)粲形kU,就馬上通知我,我會趕過去相助?!?/br> 長明一直沒有出聲。 一則他在忍耐痛苦,等待毒性發(fā)作這股勁過去。 二則他發(fā)現(xiàn)云未思與對方交談時,始終是保持戒備的。 這種戒備不輕易察覺,唯有長明與他朝夕相處,才能感知。 直到兩人離開藥鋪,在回客棧的路上,長明才開口:“這位江宗主,是不是就是你曾說過的罪魁禍?zhǔn)???/br> 云未思嗯了一聲:“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的話?!?/br> 江離在這里,紅蘿鎮(zhèn)正好就精怪頻出,像極了對方從前驅(qū)策妖魔殺人,煉制聚魂珠的情形。 在云未思眼里,江離就是最有嫌疑的兇手。 但現(xiàn)在還不能貿(mào)然動手,他們還需要時間再看明白情況。 “靜觀其變吧?!遍L明道,聲音幾近呻吟。 云未思見他捂住心口,面色潮紅,便將他扶得更緊一些,誰知長明面色微變,反倒將他推開。 “別靠我,太近……” 長明額頭薄汗,喘息道,語調(diào)破碎淋漓。 云未思想起江離方才說的狐精擅魅,似乎隱隱明白了點什么。 …… 卻說孫無瑕猛地回頭,驚訝之后卻松了口氣,還隱隱有些驚喜。 “遲道友,你怎么跟上來了?” “我方才在窗外看見狐精的身影,就追出來了?!边t道友蛾眉微蹙,煞是動人。“但出來之后卻追丟了?!?/br> 第115章 我可以忍,你不必躲開。 “狐精?”孫無瑕挑高了眉,“往哪個方向跑了?” 昨夜精魅在客棧鬧得沸沸揚揚,把老何一整個商隊給滅得剩下老何一個,此事很快就傳遍周圍,孫無瑕等人自然也聽說了。 但他們那邊沒有受到sao擾攻擊,所以孫無瑕理所當(dāng)然認為是云未思他們能力太弱,才會護不住何氏商隊。 遲道友搖搖頭:“徹底消失了,據(jù)說狐精喜荒野,不如去鎮(zhèn)郊瞧瞧?!?/br> 這正合了孫無瑕的意。 他對這位遲道友早有好感,可惜對方陪伴長寧郡主左右,兩人鮮少有機會單獨說上幾句話,孫無瑕自忖青年才俊,偏偏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他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制造機會。 “也好,長寧郡主那邊有我?guī)熓逶?,?yīng)該沒什么大礙,遲道友請?!?/br> 孫無瑕不肯露出過分心急的高興,還端著點兒矜持。 遲道友抿唇一笑。 她并非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卻有種令人見之忘俗的清爽,如霜落新葉,星點山痕。 孫無瑕甚至還不大清楚她的來歷,只知對方與長寧郡主似乎有些親緣關(guān)系,但能與郡主同出同進,總歸身份不會差到哪里去。 她話不多,但并非沉默寡言,只要孫無瑕問,她還是會答的。 孫無瑕就說些最近鎮(zhèn)上的傳聞,什么寡婦復(fù)仇,逆子歸來,百姓總能給死者編出稀奇古怪的背景故事,添上不少飯后談資,但隨著昨夜越發(fā)恐怖的血案發(fā)生,無論當(dāng)?shù)鼐用襁€是過往旅人,皆人心惶惶,流言反倒一下少了許多,因風(fēng)雪太大商隊無法啟程,眾人只好繼續(xù)躲在客棧里抱團取暖。 遲道友嘆息:“也不知這些精怪是受何人指使,平白弄出這么些事,此時便是要走,也良心不安。” 大道無情,順天而行。 修士中悲天憫人者并非沒有,只不過這樣的人除非擁有強大實力,否則只會在修煉道路上被殘酷現(xiàn)實一次次磨礪教訓(xùn),最終成為一個不沾因果,不肯多管閑事的人。 孫無瑕不以為然,但面對眼前少女的慈悲心腸,還是安慰一句:“遲道友不必難過,左右我們也要在紅蘿鎮(zhèn)多留幾日,若能將那狐精擒住,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放眼街道,白茫茫一片,還真沒幾個人。 按時辰現(xiàn)在已該是天色大亮,但頭頂依舊是陰沉沉的,照不出半點讓人敞亮的溫暖明媚。 二人一路閑聊,很快走出紅蘿鎮(zhèn),四周房屋漸少,取而代之是逐漸茂密的叢林。 孫無瑕沒看見狐精的蹤跡,倒是看見不遠處隱于林木中的宅子。 看上去像是鎮(zhèn)上富戶在郊外建的別莊,冰雪枯木后,蔚為豪闊,而且看上去很潔凈,像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的。 果不其然,兩人近前,里頭便有人開門出來,看上去像是灑掃小廝。 對方看見孫無瑕二人,面露驚訝,卻很有禮數(shù),聽聞兩人過來詢問消息,就轉(zhuǎn)身回去稟告主人。 不多時,正門大開,主人家從里頭出來。 “郎君娘子遠道而來,令老朽此處蓬蓽生輝,還請入內(nèi)飲茶歇息。” 孫無瑕略有不耐:“我們不是來討吃的,你是紅蘿鎮(zhèn)上的人嗎?” 老人家道:“是,老朽姓陳,家在鎮(zhèn)上,原本過來小住幾日,哪里知道遇上風(fēng)雪,家里人說等風(fēng)雪停了再陪我一道回去?!?/br> 孫無瑕:“你住在這里幾日,可曾見過什么異象?” 老人家搖搖頭:“昨夜風(fēng)雪大作,我等連門都不敢出,這不,庭中積雪已過足背?!?/br> 宅子大門敞開,孫無瑕與遲道友二人也都瞧見了,兩名仆從的確正忙著在庭院里掃雪。 陳老叟面色清亮,毫無鬼邪妖魅之氣,起碼孫無瑕看不出半點可疑。 “也沒有聽見什么古怪動靜?” “未有,我方才正沉迷棋局,二位便來了?!?/br> 孫無瑕抬起頭,只見天色好不容易稍稍明亮一些,很快又變得陰沉。 一場新的暴風(fēng)雪即將到來。 陳老叟也道:“我看天色怕是又要下雪起風(fēng)了,不如二位先進來飲杯熱茶,暖暖身體再走。” 遲道友忽然出聲:“不知老人家在下什么棋?” 陳老叟呵呵一笑:“圍棋,新近得了一本新棋譜,其中珍瓏局頗有意趣,我這一入神,不知不覺就大半天過去了。” 遲道友也起了興趣:“我能否也旁觀一二?” 陳老叟:“自然可以,小友里邊請。” 她一開口,孫無瑕也不好催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