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未思的道，一直是九方長明。

    “救命啊！有人嗎，快來救我！”

    急切無措的求救傳來，飄忽不定，時遠(yuǎn)時近，打斷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試探。

    聲音來自之前跟君子蘭針鋒相對的那名修士。

    作者有話要說：

    與正文無關(guān)的小劇場：

    孫不苦：我以師尊在天之靈發(fā)誓……

    云未思：？？？

    周可以：？？？

    宋難言：？？？

    第81章 是師尊。

    云未思循聲望去。

    茫茫黑暗，無邊無際，那人的聲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遠(yuǎn)在天邊。

    “我們現(xiàn)在有三個選擇。”孫不苦道，“要么往上或往下繼續(xù)走，要么直接跳下去，又或者——”

    “斬斷這道石梯。”

    云未思接道，他動作很快，當(dāng)機立斷，話音方落，劍光就已出現(xiàn)在孫不苦勢力范圍內(nèi)。

    孫不苦也沒二話，他舉起手中禪杖，重重往石梯上一頓。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

    禪杖落地的一刻，金光驟然在地面炸開，石階寸寸碎裂，整條長長的石梯跟著崩開塌陷，石頭一塊塊落入無盡虛空，兩人腳下無寸土可立，也都跟著往下跌落。

    春朝劍與禪杖在身后保護(hù)，淡淡靈力縈繞周身，令兩人不至于像那些碎石一樣落入萬丈深淵，未知過了多久，身體已經(jīng)快要習(xí)慣輕飄飄無處落腳的環(huán)境時，云未思感覺自己踩到了地面。

    片刻之后，孫不苦輕輕啊了一聲。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么不出所料？

    云未思方才一直閉著眼，在感知周圍動靜，但他發(fā)現(xiàn)這里一切幾乎是無聲的，除了他們衣裳抖動摩擦和腳步聲，幾乎沒有其它聲響傳來。

    但腳下有光。

    “你瞧，這是什么？”孫不苦的聲音傳來。

    云未思低頭，光的來源是一片光滑石面。

    與其說是石面，倒更像是鏡面。

    鏡面平整，模模糊糊有光，卻瞧不清是什么光，腳下感覺很光滑，須得細(xì)心留意，不然容易摔跤。

    “這是什么？”云未思覺得孫不苦也許會知道。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陰陽分隔孽鏡臺，生前身后定分說。”

    “孽鏡臺。”云未思咀嚼這三個字，“十八層地獄的孽鏡臺，為何會在這里？”

    孫不苦的聲音里有意外，有驚訝，也有感嘆。

    “我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把夔紋雷音鼓內(nèi)變成佛家的十八層地獄，果然玄妙！”

    云未思：“再玄妙，也沒有九重淵玄妙吧。”

    “自然不同，九重淵以遲碧江布下的陣法為核心，號稱囊括天地萬物，星羅棋布，顛倒乾坤，無所不奇，人魔妖仙混雜而居，弱rou強食，雖然輕易出不去，卻也成了某些人的樂土。但這十八層地獄，卻是受難審判之所，落入其間者，必是罪孽纏身，須得先在孽鏡臺前照出過往犯下的過錯，再以此分到十八層地獄受刑。”孫不苦興味盎然，“萬蓮佛地竟有如此野心！”

    云未思掛心長明那邊，實在不知道孫不苦的樂趣在哪里。

    或者說，他從未對此人有過深入的探究。

    但現(xiàn)在兩人同樣被困在此地，云未思只能暫時相信孫不苦是可靠的。

    “你鎮(zhèn)守九重淵多年，想必知道，想要離開九重淵，是需要一個契機的，也就是找到陣心，這里也一樣。”

    孫不苦在孽鏡臺上行走，禪杖微微一頓，用上足以讓山石崩塌的力道，腳下鏡石卻分毫不動，光滑如初。

    “你猜，這里的陣心會在何處？是不是整個萬蓮佛地，如今都成了夔紋雷音鼓的一部分？”

    慶云禪院與萬蓮佛地雖同為佛門二宗，彼此之間聯(lián)系卻很少，慶云禪院甚至私下有些看不慣萬蓮佛地，認(rèn)為對方與世俗接觸太多，以致于貪戀世俗權(quán)力，百十年來卻很難單獨拎出一個修為出眾的人物，甚至連號稱武力第一的佛座圣覺，竟也曾經(jīng)敗在云未思手下，而當(dāng)時的云未思，甚至還不是后來被尊為道尊的云未思。

    但幽都崇佛，萬蓮佛地的地位始終無法動搖，上至天子，下至布衣，每逢初一十五，家家戶戶就供奉鮮花香爐，滿城每個角落幾乎都能聞見檀香的味道。

    不知怎的，孫不苦自來就不喜歡萬蓮佛地，幾次路過幽都，甚至下意識避開，從未踏足。

    直到調(diào)查前院首之死，與叛徒悲樹下落，蛛絲馬跡連上此地。

    現(xiàn)在看來，他要避開的不是萬蓮佛地，而是夔紋雷音鼓。

    這件上古法寶，威壓四方于無形，順者生逆者亡，冥冥中讓孫不苦不想正面對上。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仍舊避不開。

    “猜不到。”

    云未思顯然不是個好同伴，他沒興趣跟孫不苦廢話，兀自琢磨鏡面玄機。

    呼救聲依舊遙遙傳來，卻辨不清是哪個方向，聲音陡然拔高，長而尖利的慘叫之后，是悄無聲息的冷寂。

    與此同時，云未思也看見鏡臺有了變化，前方模模糊糊，倒映出人影，卻不是他，也不是孫不苦。

    鏡像越來越清晰。

    那人雙臂被拉伸捆綁，鐵鏈纏繞，動彈不得，披頭散發(fā)，血污斑斑。

    云未思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東西緊緊捏住，連呼吸都頓住。

    他以為是長明！

    定睛細(xì)看，他發(fā)現(xiàn)不是。

    那是——

    周可以？

    “見血宗，宗主？”

    孫不苦也認(rèn)出來了，他半蹲下身，手摸上鏡石。

    周可以若有所感，微微抬手。

    鏡面映照出來的景象，居然漸漸清晰起來，周可以的痛苦神色也跟著落入兩人眼簾。

    在他下半身，是一簇又一簇盛放的蓮花，只不過那些蓮花全是灰色的，隨著緩慢舒展，似乎在汲取周可以身上的養(yǎng)分。

    而周可以面色慘白，正在一點點失去生機。

    他的眼神絕望渙散，似乎在看他們，又似乎在看虛無縹緲的遠(yuǎn)處。

    救，或不救？

    如果出手，他們很可能也會落到周可以同樣的境地，在還未摸清這里之前，即便修為強如云未思和孫不苦，也不敢小覷夔紋雷音鼓的力量。

    就在兩人遲疑的片刻間，景象又慢慢發(fā)生變化。

    這回是許靜仙。

    她被星星點點的綠色瑩光包圍，那些瑩光乍看極美，她卻擺出如臨大敵的架勢，手中紗綾不時揮舞，將瑩光驅(qū)散。

    瑩光飛起，兩人看清楚了，那不是瑩光，是一條條毒蛇的眼睛。

    那些毒蛇遠(yuǎn)比外面的蛇還要靈敏，生命力也極為旺盛，在許靜仙的靈力攻擊下，重重摔在地上，竟還沒死，緩緩蠕動，趁其不備又會突然躍起襲擊，尖牙竟能突破護(hù)身屏障，在許靜仙后背咬下傷口，血流如注。

    “這些不是尋常毒蛇，是一種妖物，佛門稱其為不舍嗔心，傳說在十八層地獄里的第三層，纏繞鐵樹，噬咬犯了嗔怒貪色戒律之人。但世上最后一條不舍嗔心，早就被創(chuàng)立佛門的虛天藏佛尊斬滅了。”

    怎么這里還會出現(xiàn)？

    難不成這夔龍雷音鼓內(nèi)幻化出來的十八層地獄，就連本不存在的東西，都能幻化出來？

    不，這不是幻境！

    孫不苦隨即否掉了自己的推測。

    作為佛門弟子，又身在曾經(jīng)擁有過其中一件夔紋雷音鼓的門派，孫不苦甚至是慶云禪院里碩果僅存，親眼見過，親手摸過這件法寶的人，他與夔紋雷音鼓之間存在某種天然的聯(lián)系，能夠感知這一切并非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

    那么這些不舍嗔心，又是從哪兒來的，又或者佛經(jīng)里說的都是假的？

    心念電轉(zhuǎn)，云未思正要下手，但又遲了半步，鏡臺之下的許靜仙不見了。

    取而代之是原本的混沌灰黑。

    云未思決意一力降十會，他召出春朝劍，劍身懸于鏡臺之上，隨時插入鏡臺。

    “等等！”

    孫不苦攔住他。

    “下面好像有聲音，你聽！”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有規(guī)律的節(jié)奏傳來，像是有人在敲鏡臺另外一面。

    “誰？”孫不苦道。

    叩鏡聲停止了，過一會兒，又響起來。

    叩叩叩，叩叩。叩。

    這次好像在傳達(dá)某種訊息。

    云未思神色凝住，欲落的劍光隨著心意又悉數(shù)收斂回來。

    是師尊。

    叩叩叩，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