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邰眉瞟了顧舟一記,喂,他這是鐵了心要栽贓給你。 顧舟摸摸下巴,擠眉弄眼地回看,好的嘛,本公子榮幸之至! 邰眉偏頭,不理會玩脫了線的某人,繼續誘供:“潘先生對潘夫人可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是,潘夫人對潘先生怎么就……真是讓我頗奇怪啊。” 邰眉把玩著手里的文件,一眨不眨地看向徐哲:“你說,這潘夫人的遺囑里,怎么都沒有提到潘先生呢?這顧氏的股份好像都沒有潘先生的份呢?” 徐哲眼皮跳了跳,漆黑的眸子在邰眉和顧舟之間轉來轉去,顧二公子無法無天,在顧氏在已經不是秘密,連顧城川那個老頭子都鎮不住他,但是,他沒想到顧舟竟然會把這些東西給一個外人,甚至,不惜讓這么多人知道!如果,如果,顧舟真的插手到這種程度的話…… “哦,還有這個,潘先生的電腦里還有不少讓人驚奇的東西啊,這就是他對潘夫人的愛?”邰眉這次沒把東西甩出來。 但是徐哲微微變了臉色,看來,顧舟已經知道,潘石玉和那個老頭子聯手的事情了,也就是說,潘石玉背叛顧城穎已經不是秘密了。 在場的一些人已經有些云里霧里,連鐘局也聽得一頭霧水,但他知道,這已經是觸不得的秘密了。 這樣,還不夠。邰眉冷了冷臉,抽出一張紙:“徐哲,一九八八年生,母劉蕓,父不詳。六歲,母親死于車禍,后被送到孤兒院,兩年后,受到一位英國老先生的資助得以進入學校,天資驚人,以十五歲稚齡考上劍橋,并在十八歲那年從劍橋畢業,同年,進入顧氏……” 邰眉一邊讀,一邊看著徐哲,他的臉上依舊微笑,可是唇邊的笑肌越來越僵硬,眼底的冷光也越來越盛。 “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邰眉合上文件,走到徐哲面前,直視他,“為什么,徐哲先生的dna檢驗與已死的潘石玉先生……竟然顯示,父子關系!” 全場一片抽氣聲,數雙眸子直愣愣地盯向徐哲。 邰眉則清清楚楚地看到,徐哲的眼角狠狠一抽,眸底恨意乍現! 那一瞬間的恨,讓邰眉暗自心驚,果然是這樣,她一直在想,為什么城府深沉的徐哲要親自去做這件對他并沒有太多好處的事情,憑潘石玉對他的信任,他明明有很多辦法可以除掉潘石玉,可他卻選擇了最危險最容易暴露的一種……因為恨啊,他刻骨的痛恨著,他的生身父親! “你說什么!”徐哲驚得跳起來,極度的不可置信,如同在場所有人。 維持超過一秒的表情,就是假象,被狠狠刺中痛處的徐哲根本就不能像之前那樣輕松地演戲,邰眉并不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看得他心慌。 “你知道嗎?其實,我查明了動機,手法,兇手,甚至挖出了很多你都不知道的□。可是,我還是動不了你……”邰眉低低敘述著,語調里有著深深的頹然,“因為,我沒有證據。你太聰明了,現場還是別的,都找不到你留下來的證據,所以,警方逮捕不了你,起訴不了你。” 明明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徐哲卻聽得莫名心驚。 “我努力了這么久……卻依舊救不出我父親……”低沉而悲涼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邰眉低著頭,看不清眉眼,“我最愛的父親……他被冤入獄,而他疼愛了一輩子的女兒……卻救不了他,竭盡全力……也救不了他……我很可憐,是不是?” 如此凄哀,如此痛苦,竟然在場的人都莫名酸了眼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一步步落入深淵,卻無能為力……這是怎樣的厭棄,對自己的厭棄……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放在一起的,但是這樣就太長了,所以還是分了一章,莫怪莫怪~~~o(n_n)o~ ☆、誰的世界在崩潰? 眼前的女人明明一臉悲傷哀戚,但是,徐哲卻覺得自己踏入了一個黑洞,接下來就是萬劫不復! 邰眉慢慢抬起頭,聲音也轉向冷冽,表情嘲諷而憐憫:“可是怎么辦呢,你,卻比我更可憐……更可悲……” 徐哲緊緊盯著她,他不想聽,一點也不想聽,可是,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他連退后都無法做到。 “我的父親全心全意愛我,我也全心全意愛我父親。他可以為了救我們母女認罪,我可以為他不眠不休,付出性命,可是你呢?你的父親害死你母親,你,親手,殺了你父親!”邰眉向前跨了一步,氣勢凌人。 徐哲的嘴角開始抽搐,看向邰眉的眼神都帶著恨意,可是,他緊緊咬著牙,一句話都不說。 身邊的司機似乎有些看不過去,正想說什么,卻忽然接到顧舟面無表情的一瞥,到嘴邊的話生生給咽下去了。 “你是這樣以為的吧。你父親為了攀高枝,拋棄甚至害死了你母親,害你成為孤兒,害你差點活不下去,所以,你恨,你要殺了他,為你母親,為你自己報仇,是這樣的吧?徐哲先生。”邰眉繼續冷著一張臉,逼近徐哲。 “馬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徐哲咬著牙否認,可是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所以……我才說……你是多么可悲啊……”邰眉忽然搖搖頭,憐憫地笑了,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徐哲,他的人生就是一個悲劇。 “你什么意思……”徐哲退后了一步,他心里最秘密也最陰暗的東西被人扒開,想要鎮定如昔,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什么意思……我是說,你錯了,你一直錯得離譜!你認賊做母,甚至聽從她的話,殺了一直默默關心你的父親!你敢說你不可悲!你敢說你沒有錯!”邰眉忽然喝道,滿滿都是指責和憤怒。 “你胡說!你胡說!”徐哲狠狠退了一大步,撞在椅子上,跌坐下來,神情已近猙獰。 “我胡說?”邰眉一聲冷笑,“你十八歲入顧氏,第二年就跟著潘石玉,不過五年,你就成了他能交托后背的親信!不覺得反常嗎?你是有多么高看自己的演技,還是有多么鄙視潘石玉的智商!” “你說什么他都相信,是你跟他說了吧,說了顧氏的人已經發現了他做的事,說顧城穎已經醒了,說他們想要殺了他!是你說的吧!”邰眉忽然笑了笑,低頭,湊近徐哲,“我想,你應該是告訴他,那天晚上是最后期限,顧氏已經派出了殺手,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死遁……所以,他配合你,演戲,拿刀插向自己的后腰,裝出死亡的樣子……為了麻痹你口中的殺手,也為了讓路人看見,驚動a市的警方……是不是,嗯?” “你說什么……裝死就能解決問題嗎?警察來了……還不是什么都揭穿了……”徐哲握著扶手的手在抖,可是,他依舊不承認。 “警察來有什么用啊?”邰眉忽然直起身子,打量地看向身邊的司機,“司機先生的身形和潘先生很像吧,再加一場大火,誰知道死的是誰?” 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在場的都懂了,那個剛剛想為徐哲說話的司機忽然狠狠顫了兩下,整個人都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向徐哲。 “不要跟我說什么之后,反正你們只要一天,只要一天的假象,就夠你們偷偷潛回香港,拿回想要的東西,然后,美洲歐洲隨便去了吧……”邰眉笑了,“不過,很可惜,這些都是潘先生以為的,是你讓潘先生這樣以為的。你的計劃,就是要他真正死在這一晚!” 噤聲,整個屋子都噤聲了,沒有人反駁,呼吸聲都讓人心驚。 “很好的假設,可惜不是真的。”徐哲已經慢慢地恢復了剛剛鎮定,回望邰眉。 “不,你錯了,我不是想要還原案情,我是想要證明,潘石玉有多信任你,近乎盲目地信任!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他卻遵照執行了!”邰眉跨前一步,存心以勢壓人。 “你以為你母親是被殺害,你父親是攀高枝,一切都是你以為,你以為!”邰眉幾乎是吼出聲, “我告訴你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你母親是自殺的,你父親是被逼的,你現在效忠的那位,才是一切悲劇的創造者!” “你說謊!那個男人,他對不起我媽,為了權勢,他害死我媽,為了娶那個老女人,他拋妻棄子!都是他的錯,他的錯!”徐哲豁然站起來,眼紅得近乎充血。 “那你看看,這是什么!”邰眉狠狠把一份泛黃的紙張拍在徐哲臉上,“好好看看,看看你一直的自以為是!” 二十年前的體檢報告,簡短清晰,徐哲卻如遭雷擊。 “你母親,血癌!當年的他們,有多窮,有多窘迫,你應該很清楚,你母親除了等死,還有什么出路,這個時候,那個老女人找上來了。你父親抓住了最后的機會……可是,你母親卻在那個時候自殺了……這才是真相。”邰眉嘆氣,這才是最狗血的吧。 “胡說!胡說!”徐哲一掌擊在桌上,充血的眸子充滿暴戾。 “看來一份還不夠,那么這個呢?”邰眉一直步步緊逼,“邁格先生,資助了你七八年的英國紳士,在劍橋還一直照顧你的慈祥老人,你知道,他背后是誰嗎?” 徐哲恍若重擊地晃了晃,邁格先生,背后…… “這是邁格先生和潘先生的通信,你想看看嗎?還有那些匯款單,你有興趣嗎?”邰眉冷著臉,眸底有瘋狂洶涌著的情緒,反常至極。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是那個男人辜負了我的母親,是他拋棄了我們母子,是他害我母親慘死,是他害我流落異地,是他,都是因為他!”最重的一擊,徐哲已經開始趨于癲狂,“我是為了報仇,殺了他,殺了他,為母親報仇!!是報仇!你騙我,你在騙我!!!” “滴!”一聲脆響。 邰眉按下手中的按鍵,面無表情,聲音冷到極致:“很好。你承認了。” 她將手中的錄音筆拋給顧舟,轉身,走出了玻璃房。 場中的人看著她的背影,再看著崩潰的徐哲,從心底生出寒意,用這樣的手段,活生生扒開別人的傷口,讓他看到自己世界的顛覆……這樣真的可以嗎?這樣真的對嗎?人心真能冷硬到這個程度嗎? 白大褂男嘖嘖出聲,這個女人,真狠,他可看走眼了,他剛想調侃顧舟兩句,一低頭,卻看到顧舟緊緊盯著邰眉離開的方向,修長的眉皺成了十字。 這個女人,很不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懸疑到今天就結束了。然后,謝謝yoyo大人和12857098大人的地雷,真是亮瞎了偶的鈦合金狗眼啦!! 當然,也感謝其他大人的花花和支持!!o(n_n)o~ ☆、邰眉的反常 有了錄音筆,證據什么的自然沒有了問題,徐哲還癱坐在地上,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出鏡,喃喃著:“不是這樣的……不是……” 顧舟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這個男人其實也不過是命運的玩偶,牽著線跳了一場將自己逼入絕境的舞,可是,那又如何呢?每個人,都在命運的手里掙扎,就看你,夠不夠強! “顧先生。”鐘局走到顧舟身邊,客氣地道,“這件案子,我們會重新審理。現在,我們要將徐先生帶回局里。” 顧舟笑笑:“當然。能找到兇手,顧某也很高興。” “不過,這證據方面……”說到這里,鐘局也有點窘迫,這些證據基本上是面前的人查出來的,他們警方就算有心,估計也弄不到…… “鐘局長放心,案件的一切事宜,王律師都會負責,您可以和他談。如果有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您也盡可以提。”顧舟依舊溫和地笑著,陪著鐘局走出門。 鐘局看看邊上的男人,再看看另一邊微笑的王律師,無奈地嘆了口氣,很明顯,顧舟愿意給出的證據恐怕只夠起訴徐哲,至于背后的人,大概只能“呵呵”了。 鐘局長混官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平雖不平,但也不會強出頭,顧家的事就算讓他徹查,他也未必敢下手。 顧舟目送載著徐哲、鐘局,王律師以及幾位證人的車子離開,他不擔心徐哲不伏法,也不擔心會有多余的聲音出來,在場的,哪個不是聰明人? 不過,那個女人去哪里了?顧舟蹙眉,回頭看了看,只看到顏琛抱胸斜倚在別墅門口。 “你找那個暴躁女?”顏琛似笑非笑,不懷好意地看向顧舟。 “她在哪兒?”顧舟轉身,往別墅里走。 “二樓,陽臺。”顏琛一臉戲謔,“不過……我看她狀況不佳啊……你還是別去找揍了……” 顧舟抬頭,就看到二樓陽臺處,有一亮一亮的米粒星火,他蹙眉,這女人…… 邰眉靠在二樓的欄桿處,整個人都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動作,只有手里的煙閃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顧舟上前一步,拿過她手里的煙,掐滅,表情很不好看:“女孩子,別抽煙,難看。” 邰眉也不在意,聲音在夜風里有些失真:“難看就難看吧,無所謂……” 顧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罐東西,拉開,遞過去:“抽煙還是喝酒比較好。” 邰眉拿過啤酒,也不多話,直接悶頭就灌。 看來真是有問題啊,顧舟在心里嘆了口氣,給自己也開了一罐,和她碰了碰,笑道:“好吧,為你今天的出色表現干杯!” 邰眉灌了一口酒,靠著欄桿直接坐在地上,低著頭,緩緩出聲:“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她有一個很好的mama,可是,卻很少看見爸爸。mama跟她說,爸爸很忙很忙,忙著養家……” 顧舟也席地坐下,偏頭認真地看向明顯反常的姑娘,什么都沒說。 “小女孩就想,爸爸很忙,所以她不能打擾爸爸,每一次,爸爸回家,她都只是遠遠地看著,從來不親近……后來有一天,他們突然搬家了,搬到一個很臟很亂的地方……那個時候,小女孩已經是大女孩了……”邰眉似乎在笑,很嘲諷,“可是,變成大女孩之后,她心里有了很多東西,她知道了羞愧,她覺得丟臉……” 顧舟什么也沒說,只和邰眉碰了碰杯子。 “那個地方的人很害怕她爸爸,總會在小女孩和她mama的背后投以鄙夷的視線,在背后罵她們,說她爸爸是個混混,是流氓,說她是個小流氓,說他們一家肯定沒有什么好下場……”邰眉聲音漸漸空茫,帶著悲傷,“小女孩很難過,她拼命告訴自己,爸爸不是這樣的人,不是的!” 顧舟不說話,嘴角微微抿起。 “可是……后來……小女孩的爸爸死了……”邰眉忽然開始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所有人都在叫好,他們說,那個男人不僅是個混混,他還販毒,他就是個人渣,他活該被人打死,他活該!” “從那時起,女孩的mama,被人戳著脊梁骨罵,那里的孩子圍著女孩子惡毒嘲笑……而女孩的mama,女孩那個從來溫柔微笑的mama,從只知道哭,到與他們對罵,再到拿起掃帚把那些人趕走……不過幾個月,女孩的mama像是護著崽子的母獅子,可是,她卻總是深夜里抱著女孩哭……那眼淚落在女孩的臉上,脖子里,冰涼冰涼的……” 顧舟動動嘴唇,卻不知道說什么,眼前的女子太悲傷,仿佛陷入其中,仿佛……那個女孩就是她…… “可是,你知道嗎?女孩的心里,難過之中竟然隱隱有些怨憤,她想,如果……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她爸爸,她和mama就不會被這樣對待,如果她爸爸和其他人一樣,有著正常的工作,她就不會被那群惡毒的孩子嘲笑,捉弄……她竟然怨憤,怨憤她的父親……”邰眉還在笑,卻讓人心冷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