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謀反之罪(六)
一桶餿水倒進來,里衣也隨著濕透,原本因為奔跑而出了熱汗的身體隨著一抖,沾了水的冰冷衣料貼在身上,有種真切的寒意。 猛然聽到刑場內敲鐘的聲音,看看時間就要行刑了,顧不得瞪這個奇怪的車夫,我提著裙子就往人群中奔去。 果然,這次還沒開口讓前面的人讓一,人們就先捂著袖子轉過身看我,繼而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毫無阻礙地到了前面,首現看到得是高高在上的藍錦黎,他和另外一名官籍看起來很高的官員同坐在正中間,他們前面,是一個插著寫了“斬”字的令牌。 我掃視了一眼臺上那些穿著囚衣的身影,最前面是上官裕,上官謙,還有.阿明。 “阿明!”我忍不住尖聲一喊。 在沸騰的人群中,我這一聲喊叫簡直就如一滴沒入海中的水滴,起不了任何波瀾。但是,我還是清晰地感覺到看臺上那兩道強烈的目光。 我毫不忌諱地迎上藍錦黎那雙幽深的黑目,帶著不相信的憤恨,他果然是在騙我。阿明現在還在行刑臺上,如果我再晚來一會兒,看到得恐怕就是他的血淋淋的腦袋了。 藍錦黎低聲對身邊一個侍衛說了什么,那個侍衛就朝著我的方向走來,我既然能來刑場,又怎么會允許他就這么把我打發走! 我快速移動快要凍僵的身體,用盡氣力向行刑臺上奔去??炜拷吓_時,守衛邢臺的侍衛突然亮出佩劍攔住我。 我立刻放聲大喊:“阿明!阿明!” 連上官裕和上官謙都回頭看向我,可阿明還是背對著我,一頭發絲紛亂的披散,頭頭低低地垂著。似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 擋在我前面的兩個侍衛眼看著就要拔劍,身后響起熟悉的聲音:“住手!” 一只強勁有力的手狠狠抓住我的手腕,似捏碎般的力量。我轉頭狠狠瞪向藍錦黎,他休想再騙我! 藍錦黎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慵懶,他嘴角勾著笑似寵溺般地哄道:“曉月,別鬧,先回府去?!?/br> 這個時候還想打發我走,不顧手腕上的疼痛,我拼了命似地掙扎,與他冷眼對峙。我沉沉說道:“放開!” “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刑場鬧事?”一聲威嚴的官腔。是那個與藍錦黎同坐在正中間的監斬官。不過他在聞到我身上的惡臭味時,卻是掩鼻后退了幾步。 藍錦黎面上仍舊帶著慵懶的笑,但握在我手腕上的力度卻更加使力,他說:“郝大人嚴重了,這是內子。不過是小性子罷了。” “王爺,官無心管您的家務事。只是,行刑的時間就要到了,還請不要耽誤了正事才好!”這個郝大人語氣中帶著諷刺,暗藏著敵意,看來和藍錦黎并不對盤。 藍錦黎嘴角的笑意更深,動作卻更急于拖拽著我離開,我一著急。就口無遮攔地喊起來了:“藍錦黎,你放手!我實話告訴你吧,他根本不是什么上官明,他叫韓明!他從來都不是上官家的人!” “慢著!”姓郝的突然開口,繞道我和藍錦黎面前。這他倒不嫌棄我身上的味道了,他問:“王妃剛才說得是真得?邢臺上那個不是上官明?” 我不明白姓郝的為什么會對這個感興趣。意識看向藍錦黎,他臉上是那種很少出現的莫名笑意,每當他出現這種笑意,那就是他要發怒的前兆。 我又看向邢臺,阿明還是那樣低低地垂著腦袋,沒有一絲生氣,他安靜得有些不正常了。而這種時候,只有這個姓郝的聽進了我說的話,我是不是該為這僅有的一絲希望賭一賭? 短暫的思量,我說:“是的,郝大人,臺上那個不是上官明,他叫韓明?!?/br> 藍錦黎握在我手腕上的手驀然一松,我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之感。藍錦黎揚起那只握著黑色鐵扇的手,似漫不經心地把玩,他語氣中夾雜著慵懶:“郝大人,既然有疑慮,還是先查清楚得好,免得錯殺了替罪羊,放過了一個主犯。” 藍錦黎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清晰地感覺他眼里的嘲諷,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擴散。 姓郝的給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個侍衛幾步就走到阿明身邊,雙手粗暴地抓起阿明散亂的發絲,一把將他的臉揪起面朝上面,讓所有人能看清他的模樣。 這樣粗暴的行為,我怎么可能看得去!我沖過去使力拍向那個侍衛抓著阿明頭發的手,大概是忌憚我的身份,那個侍衛立刻松了手,我小心地用雙手托起阿明的臉,奇怪的是,再也沒有任何人阻止我的行為。 我喚著阿明的名字,但他卻毫無反應,面色蒼白,雙眼如木偶般毫無生色,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任何反應。 手是按在阿明的臉頰與后頸相交處的,所以我很快感覺到指尖傳來的,那股薄薄的熟悉感。雖然隔了一年半多,但這種質感我確是沒有忘掉的,人皮面具。 低頭,斂眼瞼,因為我怕他們看到我眼里的驚恐,但是,侍衛那道響亮的喊聲,卻將我僅剩的一點僥幸都擊碎了。 “大人!好像有些不對勁!” 眼前突然多出一雙陌生的手,動作快得讓我來不及阻止,只聽一聲悶悶的撕拉聲,眼前的“阿明”瞬間變成一個陌生人。 “來人!立刻派人去刑部大牢,上官明一定還在刑部大牢,給本官仔仔細細地搜查了!”姓郝的一聲令,一陣皮靴在地上雜沓的聲音,我突然感覺身上的力氣被抽盡,頹然地坐在地上。 “蠢女人!” 我側頭,雖然帶著憔悴和疲憊,上官裕的側臉依舊堅毅犀利,我不解地看向他。 上官裕卻突然跟發了瘋似的要從地上掙扎起來,他雙目赤紅地瞪著一旁的藍錦黎,仿佛要把藍錦黎吞入腹內一般。 有句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上官裕的掙扎是徒勞的,兩個侍衛一邊一個將他死死按住,他那曾經高傲的頭顱就那么毫無尊嚴地被摁在冰冷的地面上。 上官??谥袇s仍舊叫罵著:“藍錦黎,你這只不講信用的野獸!老夫真是看走了眼!” 相對上官裕發狂躁與狼狽,藍錦黎就顯得優雅散漫得多了,他嘴角勾笑,淡淡地說:“上官大人這么說可就不對了,你承諾把窩藏的那筆錢財交出,本王替你的寶貝兒子上官明找個替身,本王該做的可都是做了,倒是上官大人你,還沒有兌現那筆帳呢!” “你休要糊弄老夫!這一切根本就是你策劃好的!你假意設了這么個漏洞百出的局,讓這個蠢女人鬧了這么一場,你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我上官家的人!??!”上官裕越發咆哮,但不管他如何歇斯底里,就如同沒入大海中的一滴水,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 藍錦黎自始至終都沒靠近上官裕,似蔑視般的厭棄,他徑自向邢臺走去。快踏到階梯時,藍錦黎突然轉身,沖我邪魅一笑,他說:“愛妃想一直在這死刑臺上呆著嗎?” 我恍然驚醒,掙扎著起身,甚至不敢去看上官裕那充滿戾氣的眼神,我跌跌撞撞地跟著藍錦黎進了那個令的監斬棚。郝大人還在忙著吩咐侍衛,就只有藍錦黎一人悠閑地坐在椅子上,輕輕啜著自己杯中的熱茶。 一陣冷風吹過,混雜著酸臭味的冰冷直接貼著皮膚傳進身體,身體止不住地發抖,但卻還是沒有一點想尋求溫暖的**。這一切發生得都太突然,仿佛做夢一般,我不知道接來還會發生什么,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那種無望的感覺又鋪天蓋地而來,我討厭這種感覺,討厭這種毫無希望的沉寂。 背上突然一重,有暖暖軟軟的東西劈頭蓋過來,即使不看,也能從那熟悉的味道中知道,這是藍錦黎身上那件華麗的紫色貂絨。 因為我一動不動,這貂絨逐漸從身體滑落,不知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想理會。就是忽然不想動手,什么也不想做,就想這么靜靜地站在這,靜靜地等待,我想把力氣攢著直到見到阿明。 突然卻不意外的,一雙手臂從后環住了我,將滑落的貂絨從后托起,環著我的手臂將貂絨在我身上結結實實緊了緊,順勢把前方帶子系上。 感覺到貂絨上尚未消散的余溫,一瞬間把那帶著惡臭的冰冷遮蓋,我轉頭看向藍錦黎,他幽深的眸子中,我紛亂的發絲上還沾著惡心的殘渣,一張臟兮兮的小臉上印滿無助與失落,尤其是那雙眼睛,那種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就仿佛那個爆炸的公車上,那個看著自己父母血流不止卻無能為力的小女孩,那個透過車窗上殘破的玻璃,看到滿眼驚恐和茫然無措的我。 思維像是被電擊一般,我猛然回過神來,我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會有這種表情!韓曉月,你還想當那個懦弱無能的你嗎! 我猛得一抓住藍錦黎的手,沉聲說道:“王爺,我錯了?!?/br> 藍錦黎輕笑出聲,看我的眼神確是冷的,他說:“曉月,你應該很清楚,并不是你知道錯了就有人為你買賬。本王的耐心已經被你磨盡了,不要以為本王對你還有什么情誼,本王只是不想被當作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人,畢竟,你還算是本王名義上的女人?!?/br> 見我不出聲,藍錦黎動了動唇角,笑得更邪魅,他又說道:“不過你大可放心,上官明是肯定不會怪你的,他會和王涼一樣,死而無憾的。”(未完待續)